047 警局
警察很快就过来了。 流氓在酒吧聚众闹事并不少见,他们本也见怪不怪,但今天的场面着实有点夸张,卫生间门口那倒了一地呜呼不绝的居然都是一个人干趴的,当值的班长不由多看了赵书杰两眼。 刑骁和赵书杰两个带上正醉得呼呼大睡的宰丞上了警车,去了就近的南阳路派出所。 刚进派出所大门宰丞就醒了,见自己不过睡了一觉的工夫,人却从酒吧到了公安局,不由惶惶起来,还以为是自己喝醉了酒犯了什么大事。 问了刑骁才知道这事儿和他压根没关系,单纯是没法把他一个人丢在酒吧才顺道捎来的。 几个在场的目击者依次去做了笔录,受伤的另做了伤情鉴定,那韩振用的是管制刀具,又有故意伤人之嫌,被就地刑拘了。刑骁伪造现场无人识破,于是和赵书杰算作了正当防卫,但因为赵书杰下手颇重,有几个到现在都没醒,还是被留下来谈了会儿话。 刑骁就和宰丞两个在外面等他。 这件事的脉络已经很清楚,刑骁在酒吧卫生间遭遇韩振等人的“挑事”和“围堵”,逼他跳窗逃离,一旦他这样做了,那等在外头的同伙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刑骁绑了,是杀是埋,也就黎修良一句话的事。 当然,如果黎修良不怕被秋后算账,还能用他威胁一把刑渊慎。 整个流程到这里都是合理的,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没有破绽,刑骁的推断只能是推断,直到最后韩振掏出了弹簧刀。 试想,如果他真的存了要捅死刑骁的心,那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一刀了事呢? 韩振这样做,看似是被逼急了狗急跳墙,实则却是在把整件事往他自己一个人身上揽——既然计划失败,那就干脆坐实吃醋闹事的说法,和候在外头的同伙完全切割,不会再有人关注其他。 但这些都是事后的分析,而刑骁之所以能在一开始就察觉事情不对,是因为他还发现了几处破绽。 他过去曾来过这家酒吧,介于他这个人记性比较好的缘故,所以记得这家酒吧男卫生间里的那件古怪工艺品原是塑料的而不是石制的;厕所隔间的门也是合成木料的,不是一砸就破的三夹板的;最后那扇通向后街的移窗,因外墙有台空调外机装错了位,所以从来不会开很大,今天怕是它第一次被开到可容一个人通过的大小。 黎修良做事不会这样不小心,即使他手下有蠢货,可杀人绑架的事怎么可能不慎之又慎。 刑骁想来想去就想到了一个可能,便是有个人参与其中,但又不想真杀他,反而露出细微的破绽让他警觉,事后又能抽身而出,任谁也想不到他头上。 而这个人是谁,那就要问问今天是谁把他带到了这家酒吧,又是谁用高度数的鸡尾酒把宰丞灌醉、给他创造出独自去卫生间的机会了。 “赵书杰……” 刑骁无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从第一回见到这个人,刑骁就知道他不简单,不仅仅是因为单钊对那人的敌意和忌惮,而是他能从赵书杰身上闻到一种只有他能理解的阴湿的气味。 那是和他一样,生活在暗无天日中的人才有的味道。 之前他以为,赵书杰心甘情愿被刑渊慎调离刑家权力的中心并到自己身边做个保镖,是因为猜到了他和刑渊慎之间的不伦关系,以为走他的路子可以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钱,而他与赵书杰做利益交换,也是存着让他放开手脚去干的心思。 结果却是他看岔了眼。 赵书杰这人比他想的更深,不光图谋刑渊慎的,还算计黎修良的。 他今天特意弄的这出闹剧,其目的恐怕是想利用自己来加深刑渊慎和黎修良间的矛盾,至于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就不是刑骁可以揣测的了。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赵书杰的野心绝对不会小。 刑骁坐在派出所的待客大厅,背靠冰凉的金属椅背,一旁的宰丞好像又睡着了,靠在他肩膀上一动不动。 刑骁扯动嘴角笑了一声,心里默默盘算,今天的这份小报告到底要不要打上去。 这个时候,宰丞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刑骁瞄了一眼屏幕,来电人的备注是“老公”。 刑骁推了推宰丞,说你对象来电话了,然而宰丞睡得实在太死,刑骁拨弄了好久都没能把他叫醒。 想到电话那头的加班社畜可能在酒吧扑了个空,刑骁便还是替宰丞接了起来,但没想到刚摁下接听键,听筒和身后同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 “宰丞,我听说你到南阳路派出所了,你人在哪儿?” 刑骁怔住了,无意识地循声回头看过去。 自高考结束,他与那人已有多年未见,但对方高挑偏瘦的体形、温润谦和的面孔,还有那副架在挺拔鼻梁上的端端正正的细框眼镜,仍与自己的记忆全无偏差。唯一的不同是,从前那人穿一身愚蠢丑陋的校服,而现在却换作成了挺括有型的公安制服。 刑骁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因为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与那人重见实在是过于意外,他傻傻看了对方很久,直到那人用同样的目光紧紧地回看着他,并朝他疾步走过来。 “刑骁,”他停在刑骁面前,声音像在发抖,“……是你?” 刑骁抬着头,天花板上一排排的白炽灯照得他眼睛发痛,于是他闭了闭眼,终于忍下心里骤然起伏的波涛,对面前男人露出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笑容: “嗯,岳松,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