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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浅对白》章六

    在顾琼楼坚持不懈的发消息和打电话下,两周後,梁咏瀚竟然回覆他了。

    “出了点麻烦。”

    凌晨一点,顾琼楼本来还在修片,整个人困的没边,一看到这条提醒,马上就清醒过来。

    他按了一大段话,又通通删除,来回几次後,只传了这麽一句:“什麽事?”

    过了许久,对话框都没有动静。

    顾琼楼频频看向屏幕,思考自己这句是不是太冷漠,於是在15分钟後,又发了个“需要帮忙吗?”

    半小时後,对面传来一段语音。

    顾琼楼连忙点开,没有声音,他才发现自己忘了开音量,一按开後,就传来一个久浸菸酒的沙哑嗓音。

    “你要怎麽帮我?”

    那段语音断断续续,咬字含糊,听着像是醉得不清。

    紧接着,又发来好几段,顾琼楼勉强听懂,大概是梁咏瀚跟老婆离婚了,名下大半财产和房子被拿走,女儿监护权也交出去,所以每个月必须支付赡养费。

    “帮?……帮什麽?你能借我钱?……哈哈……嗝──”

    顾琼楼怎麽也无法想像,当初意气风发的大男孩,现在竟然落魄成这般样子。

    他心中难受,二话不说,转了一万块过去,“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他死盯着屏幕,心下计算着自己能动用的现金。

    几分钟後,对面收了款,可收款後聊天介面却再无动静。

    顾琼楼担心他的状况,犹豫半晌,还是打了过去,响了几声後被挂断了。

    还能挂电话,应该只是睡着了。

    他双手放在桌面上,身体大幅度的往後仰,整个人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之间,说不出是什麽感受,各式各样的信息和回忆飘来飘去,最後都定格在这三个字。

    ──离婚了?

    他後知後觉的反应过来这个堪称震撼的消息,虽然并不晓得发生了什麽,但已经先认定是女方的过错,否则梁咏瀚怎麽可能会变得如此颓丧?

    一想到对方不知道在哪里,孤零零的,一个人喝着闷酒,他就後悔那些错过的时光。

    顾琼楼一边替他担忧,一边却又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隐隐冒出了些许卑劣的想法。

    ……不可以。

    明明知道对方正在痛苦的漩涡中,不应该这麽想,跟幸灾乐祸没什麽两样。

    可是……梁咏瀚需要帮助,需要他的陪伴,他可以像过去一样,默默的成为他的支柱。

    光是想到此,他就有股冲动,想立刻找到对方,给予他所能给的协助和安慰。

    ???

    “顾哥,昨晚又熬夜了?”

    顾琼楼回过神来,薇薇笑着指了指他的眼睛,老马摇摇头:“老板为了挣钱,也是辛苦……这黑眼圈哟,可以去当国宝了。”

    他摆摆手,走到楼道外,掏出菸咬着。

    他一整晚没睡好,翻来覆去想的都是梁咏瀚,从他们的舍友生活,到高中时代的点点滴滴……和白鸿影不同,也许是热衷运动,梁咏瀚的体温一向很高,他靠近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一股热气。

    他知道这麽比较没意义,对白鸿影更是不尊重,可他就是忍不住去想。

    许多事情只有在错过之後,才会被视作珍宝,如果牵扯到情爱,那就更加放不下。这种时候,他就会看清楚残酷的真相,rou体上的欢愉与感情果然是分开的──至少在男人身上是,他可以毫无负担的躺在一个人怀里,脑袋里却清醒的想着另一个人。

    顾琼楼吐出被咬得不成形的菸嘴,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不论如何,他都得和对方见上一面,他已经错过一次了,难道要错过第二次吗?

    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学生生涯之所以令人怀念,便是因为它将所有人局限在同一种生活。他和梁咏瀚,两个性格迥异、老家更是天差地远,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能有共同的话题,三年来,他比谁都要更靠近梁咏瀚。篮球队比赛完,他可以倚仗着男性朋友的身分,大方的给人递水递毛巾,对方翘晚自习时,他替人打掩护签到,等下课後,梁咏瀚会请他一杯奶茶,勾着他的肩膀,说着只有他俩知道的事情。

    李丞和张勤一直以为他脾气温和,不懂拒绝才会被梁咏瀚压榨,像个跑腿的跟班,帮人买晚餐,甚至是洗衣袜等等,却不知道是他乐在其中,他享受着默默的付出,所有的隐密的爱恋都只能以此排解。

    顾琼楼太胆小了,甚至不敢拿对方的贴身衣物自慰,只敢在心里喊着他的名字。

    面前突然出现一片阴影,顾琼楼抬起头,就见到一张笑脸。

    “……”

    手中的菸差点掉下去,白鸿影习以为常的替他拿好,放到他上衣口袋中。”怎麽来了?”

    “没课,”白鸿影拉着他的手晃,”在想什麽事情?我走这麽近都没发现。”

    顾琼楼心里烦躁,把手抽回来,”没什麽……你下午也没课吗?”

    “休息到三点,可以和学长一起吃个午饭。”

    “你自己去吧,”顾琼楼脱口而出,觉得过於冷淡,又生涩的补充:”我……我等一下还有工作,晚点才吃。”

    白鸿影似乎没注意到他的不耐烦,依然微笑着:”好吧,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他忽然伸出手,顾琼楼吓了一跳,微微瑟缩了下,却发现对方只是替他将头发拨到耳後。

    然後凑上前,弯腰亲了亲他的耳朵。

    “要记得吃饭。”

    “……嗯。”

    他看着白鸿影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说不出是什麽感觉。

    犹豫了下,想追上去,手机忽然发出嗡鸣,他打开一看,是短信通知,再看发信人,竟是梁咏瀚。

    “谢谢,钱我之後会还,最近手头比较紧。”

    “不急,能还再还。”指尖顿了顿,他又发了条讯息过去,“还有需要的话,随时跟我说。”

    发过去没多久,屏幕就出现语音邀请,顾琼楼接起来,那头传来的声音依然沙哑,咬字却清晰多了,显然当事人比起昨晚还要清醒,“喂?是顾琼楼吗?”

    顾琼楼压抑住内心的紧张,小心翼翼道:“是。”

    对面沉默了下,忽然问:“你现在在做什麽?”

    门刚好被打开,小马探头出来,染成亮绿色的头发晃的人眼花,他看到顾琼楼在打电话,做了个手势,小声说:“顾哥,里面好了。”

    顾琼楼点了点头,示意自己马上进去,等门阖上,才说:“我现在开了间工作室,替人做造型、拍摄、修片一条龙,有时候还得搞设计。”

    “挺好。”

    对方说,接着又是一段沉默。

    顾琼楼等待了一会,怕小马又出来催,试探性的问:“你呢?最近怎麽样?”

    “嗯……不怎麽样。”

    他听见一阵答答声,像是手指在桌面上敲击,恍然间,脑中竟有画面──每当梁咏瀚心情烦躁时,就会懒洋洋的靠坐在椅背上,伸长手臂,指节一下下轻叩。

    然後他会把对方桌面上的试卷拿过来,耐心的写上解法。

    “就是倒楣,摊上这麽个疯女人,”梁咏瀚啧了一声,“哥们劝你一句,别急着结婚,哪怕多看几眼也是好的,後悔都来不及。”

    嘎吱一声,门再次打开,“顾哥?”小马这次声音大了些,连亚姐都凑过来,梁咏瀚估计也听到了,於是说:“你先去忙吧,约个时间出来见面说。”

    “好。”

    顾琼楼舍不得先挂断,他愣愣的盯着屏幕,直到对面先按灭了通讯。

    “是小白打来吗?”薇薇笑着问,面上有些惆怅。

    他一走进去,里头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因为自己而耽误了整整十分钟,顾琼楼也有些不好意思,闻言,含糊道:“到哪了?”

    “拍完一部分了,剩下两件要等你决定。”

    “好。”

    他拿过自己打好的草稿文件,指挥着助理摆布景,亚姐和老马很快就替模特上好妆。

    顾琼楼端详了一会,拿过一枝道具花,插在模特发鬓上。主题是春意,色调以红色、紫色为主,眼尾洒了亮粉,另一边用鼓风机对着吹,衣袖飘飘,颇有一番意境。

    下午,完成一系列拍摄,他正检查着原片,手机忽然一震,点开屏幕,是一个好友通知,还有一串杨燕的讯息,他先略过通知,打开消息看,“我是杨燕,你加一下于娉庭,她下个月结婚,想问问你们有没有给新娘上妆的业务。”

    顾琼楼忍不住笑了,于娉庭是杨燕好闺蜜,虽然不熟,毕竟同班同学,还是有些印象。他通过好友後没过多久,于娉庭就发来讯息,和杨燕说的一样,不知道是特地照顾老同学生意,还是出於别的什麽考量,想请他给自己和几个小花童做造型。

    “我这里两个化妆师,两个助手,”顾琼楼回覆,“你们婚礼包场,酒店有安排摄影吗?有的话我就不带摄影师过去。”

    “有的有的,你等等。”

    片刻後,于娉庭传来一张流程表。

    “喜宴在中午,那我大概七点过去?”

    “差不多,你时间排的上吗?”

    顾琼楼看了下行程表,回了个“行”。

    “你费用算好了直接开给我,”于娉庭传了个俏皮的表情,“同学有没有打折?”

    顾琼楼失笑:“当然有,同学打九折,老同学打八折。”

    于娉庭回:“那我肯定是九折啊。”

    上次聚会,几个女同学聊天时说最讨厌被人叫阿姨,虽然是开玩笑,总藏着点真实在里头。人就是这麽矛盾,十八岁前天天想着成年,等真正成年後,又希望时间走慢一点,到了三十岁时,又想着返老还童──

    他按灭手机,叫来老齐,把东西收拾收拾。自己出外间喊了老马跟亚姐,告诉他们到Z市出差的事。

    “下个月……这……时间挺赶的,结婚怎麽没事先安排?”

    亚姐讶异问道。

    “新娘本来就没请人,打算让她小姐妹给她弄,後来不知道什麽原因,又想找专业的工作室。”

    老马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查起Z市美食和伴手礼,一个个给他们报出来。

    顾琼楼坐在一旁听着他们乐呵,突然想起自己今天对白鸿影的态度,有心想弥补,跟着搜了几个页面,把卖糕饼、酥条的知名老店记住了。

    他还惦记着梁咏瀚的“约时间”,拍摄结束後就立刻把琐事都处理掉,赶着助理回家,亚姐以为他要和白鸿影约会,在他锁门前打趣道:“我前天在商店街附近看到小白,他跟朋友逛街,穿着件白色连帽衣,搭起来可真好看。”

    顾琼楼愣了下:“他有朋友?”

    “你这话怎麽说的,”亚姐乐了,“我看年纪差不多,都青春得很,应该是同学吧。”

    “没听他说过,”顾琼楼把钥匙收进口袋,慢慢走下楼。“他很少谈自己的事情。”

    “那你要主动问啊,谈恋爱怎麽能什麽都不晓得?”亚姐摇摇头,“年轻人多出门走走好,像我现在,每天回家就只想躺着,这里酸那里酸,玩都玩不动咯。”

    顾琼楼没纠正她,反而思索起一个问题,他和白鸿影看起来就跟恋人一样吗?

    不知不觉,对方渗透进了他的生活,从一开始见面必是zuoai,到单纯的留宿,从陌生的旅馆一步步到他家……他对这段关系的期望,从最初便定义在炮友上,所以总是不自觉的避开更亲近的可能,比如他从不会多问对方的生活、社交、朋友圈。

    反倒是白鸿影不断越界,从第一次在讯息中询问是否可以到工作室找他,而他也同意了开始,很多东西就逐渐变质了。

    他本来想着这样也好,不用付出太多,不用追逐着谁的身影,就能得到充满关心与爱意的怀抱。

    顾琼楼知道自己自私,可他已经在另一个人身上投放太多的爱,没有力气再如此爱第二个人。

    如果真的为了白鸿影好,他应该早早和对方说清楚,不管是分手还是其他,端看白鸿影如何看待这段维持数月的关系。

    车子停在小区外,顾琼楼拔下钥匙,经过保安亭时,门口大爷喊住了他,指了指台子上放着的袋子。

    里面是几瓶大罐的橙汁,不需要大爷说,顾琼楼都知道是谁送来的……白鸿影老家种橙子,常常寄一大箱过去,他喜欢喝果汁,有次随口称赞了下,白鸿影就时常送过来。

    他向大爷道了谢,提着那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忽然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