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结束第四个世界的家仆叔叔
‘光敛’当年初来丰午,并没有什么要好朋友,虽然至今依旧如此。那时她还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整日里素面朝天,向明月也不解“大奶奶,您说您生的这样标志,为何不愿好好收拾一番呢?” “收拾做什么?给谁看?”‘光敛’嗤之以鼻“若不是要给他做妻,现在我就应该带兵打到丰午,而不是提着嫁妆在这后宅里面生蛆。” 向明月给她扣上外套“可是我想……” “你说什么?”‘光敛’掐住他的下巴,向明月没有回避,眼中也无胆怯“我是觉得大奶奶很漂亮,我很喜欢。” 她嘴上不屑于同他扯上关系,但整个大帅府上她只愿接近向明月,这南方阴雨连天,‘光敛’实在是被屋内潮气笼的浑身难受,她披上外套走出房间,抓住一个佣人问道“向明月去哪了?” 显然,众人对此讳莫如深,光敛将他推开,在府上漫无目的的逛了一圈。 她忽然听见一阵哭泣哀吟。 ‘光敛’早知丈夫隐疾,也曾听说向明月在他手下受尽了折磨。也不知是否是这连日的降雨让她烦闷至极,‘光敛’被这哭声挠的心烦意乱,她加快脚步,路过漫长的沿廊,走到了那扇漆黑的门前。 “大奶奶。”向明月见她出神,便轻轻呼唤她。‘光敛’回过神来,目光落到他的胸口和下身,又回过头看向车窗外,一声不啃。 “大奶奶,您怎么今天忽然要去庙里呢?”向明月对她这番神游天外的状态显得关心“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不能烧香?”‘光敛’支着额头,散落的凌乱短发挡住了一些视线,莫名的有了些柔美的气质,向明月也笑意盈盈“大奶奶,您头发长了些呢。” “嗯。”不时已经到了寺庙,今日他们穿的低调,也没有人认出她是大帅的夫人,二人在佛前进香,向明月还顺道买了两段红绸,写上心愿便能挂在后院的菩提树上。 ‘光敛’对这不过是图个乐子,她顺手写上“变成男人,娶妻生子,上阵杀敌,戎马一生。”而后便要看向明月的。 “相见莫辜负,相离莫感伤。”‘光敛’念着,冷笑“这么文绉绉的,是有了心仪的,男……女子?” 向明月摇头,与她一同来到菩提树下“大奶奶,您个子高些,帮我也挂上去吧。” ‘光敛’好大贪多,问僧人要来梯子爬上树,将红绸挂在了最高的地方。两个僧人在树下守着,见‘光敛’利落的从梯上跳下来,都发自内心赞叹道“夫人好身手。” 僧尼看着她一身男装,似是可叹“人这一世若是沉溺于不可得,便会生出许多痴妄……最是怕五阴炽盛。” 另一僧尼倒是不赞同,他生的圆润,笑容也憨态可掬“可生而为人,定是要有爱、欲、嗔、痴、贪、恨、恶。若这七情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岂能称人。” 那瘦一些的僧尼已经拿起了梯子,二人与他们道别,在树荫斑驳的小道上渐行渐远了。 “可这便是我们穷极一生都要追逐的境界,这番苦修,不就是为了摆脱这七情,便能不再受这人间苦楚,涅盘重生,方能成道吗?” 二人消失在路的尽头,向明月也小心的扯扯‘光敛’衣袖“大奶奶,咱们也回去吧?” ‘光敛’看着前方,忽然回过头来,向明月还是挂着笑容,因为前几日‘龙冶间’留下的伤,走的并不算快。‘光敛’放慢脚步,他还是跟不上,便只能留着一点距离前后差行。 “我想去挑一件衣裳。”她说。 向明月轻声道“好呀,大奶奶,您是要西服还是马褂呢?” “我是说……”‘光敛’有些羞赫“女子的衣裙。” “好呀,大奶奶,您是要洋装还是旗袍呢?”那声音还是轻轻的,‘光敛’逐渐坦然“我个子高,不愿穿你们南方人那娃娃般的小裙。” “那就穿旗袍吧。”向明月声音愉快而藏着期盼“大奶奶,您这样高挑细腰,穿旗袍一定好看。” 这些事如今‘光敛’回顾,仍旧历历在目,然而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向明月洗漱过后便回床上继续赖着,靠着蓬松的羽绒枕头看‘光敛’上妆,他忍不住夸赞“大奶奶,您今日口红的颜色很是娇嫩呢。” “今日想穿粉色。”她拢了拢宽松的睡袍,将他从床上抱起来到衣帽间“你帮我挑一件?” “好呀!”向明月绕过她白腻的肩膀,缠着她一缕漆黑的长发绕指卷了几圈“大奶奶,今日怎么愿意穿粉色呢?” “当然是穿给你看。”‘光敛’穿上那身粉白的旗袍,像是春日三月里的一枝桃花化成的精怪“喜欢吗?” “喜欢,喜欢的,很喜欢。”向明月身体底子差,现在还在低烧,小脸红的不正常“……光敛,亲亲我,你来亲亲我。” ‘光敛’走进他,在他面前单膝跪地吻住他的嘴唇,许久松开,这才忍不住说了实话“咱们今天去相馆。” “去相馆做什么?”向明月不解,‘光敛’也不卖关子“咱们去拍结婚照。” 这说出去只怕‘龙冶间’的脸都要丢尽,他一个参系军阀的统帅,太太竟然要跟下人跑去拍结婚照。但向明月也管不得那么多,他一边笑着,一边不住点头“好,那你今日穿一身红色旗袍,好不好,结婚就穿红色的。” ‘光敛’被他这番幼稚的快乐感染“那你也穿旗袍?” “我……我不喜欢紧身的,而且我穿着也不好看。”向明月身体更像男子,不若‘光敛’那般凹凸有致,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拒绝了这个请求“我穿长衫,给你作配就好。” “作配?”‘光敛’与他顶着额头“这可不行,今日你是……” “我的夫君。” …… 龙冶间被这一幕震慑的惊醒过来。此时丰午依旧是难得的好天气,他被梦中情景膈应的够呛,却还是生了些旁的念想。 “明月……”他推推睡梦中的向明月“明月,快醒醒。” “怎么了老爷?”睡意朦胧的家仆揉揉眼睛,滚进他怀里撒娇“我还想要睡一会嘛……” “快别睡了,老爷带你拍结婚照去。”龙冶间心有不甘,急吼吼的套上衣服,谁知向明月并不像梦中对‘光敛’那般期待“老爷,您忘了,今日何大夫要来家里给您看病呢。” 是啊。龙冶间悻悻的放下外套,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算了,反正大好日子多得是,明日再去吧。” “您说的对。”向明月笑着赞同他,二人走过天光灿烂的走廊,在发白的日头下那雪白龙徽也光彩熠熠,钟表最近也上了新油,滴答声更是清晰的响遍整个府邸。 “大帅。”何大夫早在客厅等候,他拿出笔记本记录着龙冶间近日的状况,笑着抬起头来“恭喜大帅,您这病差不多要好全了呢。” “真的?”龙冶间忍不住从椅子上迅速站起,眼中淌下泪水。 他抱着向明月“太好了!再也不用做这些噩梦了,太好了!明月,太好了……” “是呢,老爷。”向明月搂着他。 “这病是再也治不好了?”龙冶间靠在椅子上,刚取出子弹的右臂和胸口还在渗血,何大夫看到他眼中更为瘆人的猩红,许久才敢在一股肃杀之气中回答道“大帅,若您实在忍不住,要不将他送走吧?总能留人一命啊……” 龙冶间这病从他父亲便有,他爹很就早被他受尽折磨的母亲药死,而他母亲也在不久后离世。 龙冶间是向明月亲手带大的孩子。 他从不觉得这病痛是折磨,再难熬的疼痛也能硬挺过去,可向明月不能。龙冶间无可奈何,在自己这问的最多也只是一句“我又伤他了,怎么办?” 龙冶间捏着拳头“是啊,我要他走,我说过我死没有关系的。” 他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不走? …… “我没有办法啊。” 龙冶间将手中的黑发提起,朝着坚硬的大理石桌沿狠狠砸去,猩红的热血溅在漆黑的龙形浮雕上,龙冶间大声吼道“我让你走!我让你走!我早就让你走!你离开我!放我自己去死啊!” 向明月的鲜血流淌一地,被延绵不断的降雨冲刷淡了血迹,他止不住的发抖,牙齿已经零散的碎在地上,没有办法回答龙冶间的问题。 他抬起坚硬的皮靴,狠狠朝着向明月的大脑踩下。 “去活吧,你自己好好活。” “向明月,我求求你了。” 咔嚓。 向明月在他的靴子下轻轻抽搐,许久,雨声更加凶猛的落下,而他的动静却渐渐停歇,终于停下了动静。 ‘龙冶间’将他抱进怀里“太好了,明月,我再也不用做噩梦了。” 此时外面天光大亮。 此时屋檐降雨连绵,龙身的漆黑金属生了锈,一直滴答着雨水,又好像是向明月流淌不止的血液。 光敛要和向明月葬在一起,她生前得不到的东西,死后龙冶间也没有给她,她安排的合葬坟冢另一边空空如也,墓碑上相片只有一半,那里的她穿着向明月喜欢的红色旗袍,笑魇如花,和初到丰午完全不同,是一幅无可挑剔的美艳女性模样。 “这病痛实在太苦了。”龙冶间将向明月放在床上,他穿着黑色绸缎马褂,绣着红色团形寿字图样。 佣人将积水扫进沟渠。 “最近丰午下起雨来怎么没完没了的?”他疑惑,虽说南方多雨,从前还偶尔能有个太阳,哪里会像如今这般。 漆黑龙眼下汇聚着雨水,佣人没有抹布,便任它落下,转头看看白日里阴沉漆黑的天幕。 “不知道还会不会放晴。” 往后的丰午再也没有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