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回来

    第七百五十章、回来

    数日後的夜里，长型的雪佛农汽车静静地驶回京城，穿过大街小巷，最後来到了白府的宅门前。

    「武少爷﹗」

    子吟从车门走下，就瞧见白府的总管急匆匆走出来，他礼貌的打了招呼，便问：「大哥在吗？」

    「镇帅回来好久了。」总管迎着子吟，边问：「武少爷吃饭了吗？需要我让厨子准备？」

    「不。」子吟摇了摇头，道：「我只是来找大哥。」

    总管一怔，就见武少爷已是笔直地朝着镇帅的院子走去。这态度不像是回家，倒是来谈判似的。

    「你不用招呼我。」子吟看总管亦步亦趋的跟着後头，便温声说：「早点休息吧。」

    「这……好的。」

    总管心里却是不由生出了惶恐，只期望这并不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白镇军下岗归来，就如往常一般，吃饭、沐浴，他擦着湿发从浴室走出，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客厅里，这让他有些恍然，曾经习以为常的情景，竟是多久不曾有过了，让他好半晌以为这是幻象。

    「大哥。」子吟听着浴室的门声，也把头抬了起来，「我来了。」

    「嗯。」白镇军脸容肃穆，迎着眼前的子吟，一时竟是不知该说甚麽，他把浴袍系紧了，就走到子吟的身边，从酒柜上拿下了酒瓶和水晶杯子。

    「要喝点吗？」白镇军问。

    「不用。」子吟却是从进来时，就看到了茶几上堆放着好些半空的酒瓶，心里有些诧异，在过去，大哥可从来没有喝睡前酒的习惯：「你每夜都喝酒吗？」

    「放空脑袋，才好入睡。」白镇军说着，杯子已是倒满，抬头就把洋烈酒一口乾到了末，子吟知道大哥的酒量极好，然而看着他如此喝，不敢也有些讶然。

    不假思索地，子吟便抬手去，把大哥的杯子夺去。白镇军垂着眼，定定地看着子吟。

    「酒终究是穿肠物，多喝是不好的。」子吟低声说：「大哥往後少喝吧。」

    白镇军沉默不语，只是出了神般看着子吟。那微不可察的细心、关切，都和昔日并无二致，只是曾经暖到心堪的感受，却是都变了，因为这听起来，更像是临别的叮嘱。

    「四姨太的事，全都办完了吗？」白镇军哑声问。

    「办完了。」子吟点了点头，「我没想让大娘知道，所以只是低调的下葬。」

    白镇军颔了颔首，对此表示理解。没有了手里的杯子，喉里却是乾涸得像有火在闷烧着，他蹙紧眉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子吟。

    「大哥。」而子吟却在这寂静里，缓缓的启口：「一周後，我会在天津港上船。」

    白镇军把唇紧紧的抿了起来，好半晌，才道：「一周吗？」

    「是。」子吟垂下眼：「那是朱利安回国的船次，早就定好了。」

    白镇军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就把前额的散发都扫到了脑後，向来肃穆的脸容更沉郁了，眉头的皱摺就像两道刀刻一般。

    「悠予。」白镇军便沉声说：「不要走，好吗？」

    子吟默默地看着大哥：「不行，大哥心里也清楚的。」

    白镇军扯了扯唇，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定定地看着桌上的空酒瓶。

    「大哥，除了我，还有很多人希望子良活着。」子吟低声说：「爹还清醒的话，也不会希望子良就这样的。大娘每天难过着，还有娘……她也希望我带着子良到德国去。」

    白镇军目光黯沉，「你知道，去了德国，武子良也不一定能治好吧？」

    子吟听了一怔，却是皱着眉说：「我知道，但是总得要试的。朱利安也说，在欧罗巴的医生要比华夏的多更多……」

    白镇军平静地看着子吟，「假若治不好呢？」

    子吟的手就不自觉握成了拳头，「那我就认命回来。」

    然而白镇军想的，却是更往後的事：「武子良若一直是个痴儿，你可是更离不开他，要照顾他一辈子了？」

    子吟胸口一紧，这样悲观的想法，并不是不曾浮现过，然而在前往未知的欧罗巴时，他的心底还是充满着盼望，希望回来的时候，子良是能好起来了，再不需要自己cao心。

    此时被大哥问上了，子吟沉默半晌，便说：「若真如此，我便找个地方安置好他，让佣人照顾……我不时去看他，就足够了。」

    白镇军脸无表情的看着子吟，良久，才沉声说道：「我会帮你。」

    子吟便睁大了眼睛。

    「若治不好，就带着他回来，住处、佣人，我能代你安置好。」白镇军目光深邃地看着子吟：「所以，悠予，你一定要回来。」

    子吟呆愣地看着大哥，瞬间，脸上便是浮出复杂难言的神色，欲言又止了一阵，他就说：「你不用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白镇军却是走上前，凝眸看着子吟，总是严肃绷紧的脸容，此时却是透尽了沉郁。他是极不愿子吟离开的，甚至想过各种的手段，要把子吟留下。

    然而到现在这地步，他又怎能使出任何心机？就是把人留住了，他也扭不转对方的去意。

    「悠予。」白镇军就抚着子吟的後脑勺，沉重地道：「大哥爱你。」

    子吟抿了抿唇，「我知道。」

    「只要是你的意愿，我便会尽力成全。」白镇军却是抚着他的脸，一字一句，越发的凝重：「所以，你一定要回来，大哥在这里等你。」

    子吟抬头，从那黑瞳里，彷佛看到了大哥心底的不安，一直稳如磐石，主心骨般的大哥，竟是在自己面前透露出了脆弱。子吟就感到胸口揪紧般的痛，他笔直地看着大哥，哑声道：「我说过了，只有一年，最多两年，我就会回来的。就像大哥夺回盛京後，不也守着诺言来接我了。」

    白镇军眸光微动，突然手紧紧一攥，就把爱人用力的抱进怀里，那力道毫无保留，把子吟揉得身体发痛，然而却是guntang的，蕴含着火烈的情意。

    大哥宽厚的胸膛，一直是他安心的靠依，可从不知何时起，子吟却是发现自己不再依偎在大哥的怀里，他搀着对方的手，在漫长的路上并肩而行。

    他依旧留恋着大哥怀里的安心感，只是更多时候，他却是藉着大哥的言传身教，学习独自地，走出自己的路。

    「大哥。」子吟低声说：「谢谢你。」

    「我不想听任何道谢。」白镇军却道：「你该说你爱我的。」

    「……我爱你。」子吟便微微扬唇，「这是当然的事。」

    白镇军的唇翕张了一下，倏地就把子吟放开，转身进卧房里去，再走出来时，手里却是拿着那个小小的绒匣子，看得子吟神色一愣。

    「我到了四弟的房间一趟。」白镇军打开那匣子，就见里头躺着一枚熟悉的戒指：「这个，你落下了。」

    子吟抿紧着唇，心房便是一阵的紧缩，他并没有落下，而是故意不带走的，那绒匣子就方方正正地置在桌上。大哥明知道了，却是情愿用这谎话粉饰太平。

    白镇军握着子吟的手，把那戒指套进了无名指里，子吟同时看去，就见大哥骨节分明的大手上，一直戴着同样的戒指。

    大哥送他的时候，感情是真挚的、承诺也是一生的，但子吟当时并没有认真正视大哥的给予，他的一颗心……早被怒洋和子良的撕扯给掰碎了。

    「带到德国去吧。」白镇军说：「不管到哪里，记着我还在等你。」

    子吟看着无名指上的亮光，便缓缓的握紧手，说：「好。」

    「悠予。」白镇军抱紧子吟，便在那发旋上轻轻的亲吻，像过往的每一天：「保重。」

    「大哥也是。」子吟抬手，也把大哥紧紧的拥抱住了，眼底泛着了一点热：「保重。」

    上海，冯．鄂图宅——

    晴朗的早晨，电话突然铃铃作响，打断了一朝的清静。科林提起话筒，稍作询问後，就到了二楼寻找主人。

    「少爷，打扰了。」

    「科林？」朱利安正在床上着早报，「甚麽事？」

    「刚来了一通电话，是最大的白先生。」科林说：「他想要亲自与你谈话。」

    蓝瞳微妙的眯起，朱利安二话不说便迈步下床，到大厅接电话去。那对话并没有持续很久，科林从旁听着，只有少爷不时当然、一定的，这样的应答。

    不过数分钟，电话便挂上了。老管家斜着眼打量少爷的神情，却是见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随即脸上，竟彷佛是隐约带着释怀的笑容。

    「少爷，大白先生说甚麽了？」

    「没甚麽，就说武从没到过欧罗巴，让我好好照顾他。」朱利安垂下眼，摇头耸肩，「真没想到……武竟然说服大白了。」

    这意料不到的好消息，就让科林也感到讶异：「那真是太好了。」想到武还真要随着他们到德国去，老管已是喜形於色，都想着要做各种各样的菜肴给武品嚐，还要带他到母国的许多地方体验。

    朱利安摇晃着茶杯，看着窗外绿草如茵的庭园，道：「下午出门一趟，给那两人买几套好看的衣服吧。武知道我善待他弟弟，想必会更高兴的。」

    「是的，少爷。」

    朱利安脸带笑容，心情就像小鸟儿飞上云端，都要哼出歌来了。他一边呷着红茶，一边就对科林诉说着种种安排——

    「明天，我们去丽莎那里把两人接回来，把医生也叫上吧。弟弟若是不疯，就用绳子系着，关在房里。他要是还疯，就喂药吧……让他安安静静的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