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色的雪铺满了外面的世界,银装素裹,分外娆娆。 “咳咳咳…咳…” 早上十一点四十三分,准时上下班的施垐错过了上班时间。蜷缩在床上的施垐裹紧被子,止不住地咳嗽,胸口发闷,但是他觉得自己一会泡在冰水里边,冷得牙齿发抖,一会又被人扔进熔浆里热得快要融化。 施垐脑子里一片混沌,头痛欲裂,难受得他控制不住的生理泪水。他知道他发烧了,但还是想睁开眼睛去找体温计和退烧药,沉重的眼皮却不听使唤,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旁边的终端不断的跳出消息和电话,施垐一眼都没看到。 施垐做了很长的一个梦… “永远永远不要在别人面前脱下裤子,对外也不许说施景明是你弟弟,你会听话的对吗?施垐”满脸冷漠的女人告诫一脸惊慌的施垐。 六岁的施垐还不明白mama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他会很听话的,他一直都有好好的听话。听话的结果是他被送到了奶奶家,奶奶对他很好,好像是全世界唯一爱他的人了。 “祝你生日快乐~景明是mama的宝贝哦,要永远快乐。”原来mama也会这么慈爱吗?施垐踮着脚偷偷看着外面的一家三口。 他明明也是mama的孩子…为什么从来都没有生日和祝福。 施垐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所以他样样都试图比弟弟施景明做得好,但始终都没有得到过任何的好脸色。 十二岁施垐只知道没有人爱他,他不记得在多少次夜里哭湿了枕头。 直到施垐再长大一点,上了高中。他才逐渐明白过来,他畸形的身体注定了他所有承受的不公平都是正当的。他终于读懂了他名字的含义,原来是厌恶憎恨的意思啊…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他呢…这样他就不会再打扰任何人的生活了。 他搬到了学校,远离那个不属于他的家,努力的学习早点挣钱养奶奶,顺便把所有的抚养费还给那对夫妻,从此两清。他以为奶奶是爱他的,如果他没有看见奶奶偷偷塞了很多钱给弟弟,并叮嘱弟弟不许告诉施垐。 真刀子扎进身体才会流血疼痛,软刀子没有造成物理上的伤害,可他现在分明疼得浑身发抖。 施垐在十八岁这一年才明白,原来真的没有人会爱他。奶奶是会给吃的、给穿的、会带着他上街去玩,但是总是告诉他家里没有什么钱,奶奶也没什么钱,让他快快长大早点赚大钱。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施垐眼神空洞,好像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最后他很平静的接受了所有的现实,眼泪和计较没有意义,只会徒增厌烦。 他明明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里,灵魂却游离在世界之外。 大学和工作之后,他去了离家很远的地方,也再没用过他们的任何一分钱。努力工作也只是为了尽快把钱还给那对夫妻,每个月都会往他们账户上打一笔钱,直到还完所有的抚养费。 他再也不用回家了,这个世界哪里有他的家。 往后余生,不过是苟延残喘地活着罢了。 施垐看着过往的一生,心口抽痛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想求他们放过他吧,这不是他的错…不要再折磨他了… 他感觉回到了掉下悬崖的那一天,人在不断地往下坠落,但自始自终都没有人能拉他一把。 朦胧间好像看见有人很焦急地喊他的名字,叫他宝贝,他是谁的宝贝呢…? 躺在病床上的施垐浑身颤抖,想要把自己藏起来。施垐脸色发白,眉头紧皱,牙齿用力地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眼泪还止不住的流,陆东隅想尽办法让他松开下唇以后,嘴巴里一直在喃喃什么,陆东隅凑近一听才听出了他说什么, “放过我啊…求求…你们了…放过我…” 他一边紧紧握住握着施垐冰凉的手,不断地喊他,跟他说话试图唤醒他,一边让人去喊医生过来。 施垐被打了镇定剂以后,躺在床上也只有一小团,如果不去看他哭得红肿的眼皮,满脸的泪痕,还有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红肿破皮的嘴唇。就会让人误以为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在睡觉。 陆东隅坐在床边,用热毛巾给他擦干净脸上的残余的泪痕,粗糙的指腹轻轻地碰了一下他的嘴唇,看见施垐因为痛而缩瑟了一下,想起施垐哭得喘不过气来的模样和喃喃不断的话语。脸色愈发的凝重,好看的薄唇抿成直线,碧绿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暴躁的信息素充斥着整个单人病房,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连自己的爱人都保护不了,让施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吃了这么多的苦。 施垐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睁开酸涩的眼皮,看见了一片白色,这是自己家吗?怎么旁边还有一张床?他抬起手想要揉揉眼睛再看看是什么地方。 结果刚抬起手就被人握住了,还听到了一声“别动,手上在输液。”声音还怪熟悉的。 施垐眯着眼睛转头去看是谁,看见一张英俊熟悉的脸庞,除了脸色有点阴沉不太好看以外,没有什么毛病。哦是陆先生,那没事了。 !!! 陆先生?!他怎么在这?! 施垐瞪大了眼睛,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不可思议道:“陆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陆东隅现在心情极差,英俊的脸上黑得要滴出水来,他淡淡地看了一眼施垐。 “你感染了肺炎,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烧到快四十度。人都快烧傻了” 施垐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医院了,还挺高级的,不过他和陆先生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居然是在医院… 不对,那他是怎么到医院来的?他不是在家里吗?陆先生又是怎么知道他病了的?陆先生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他这个小甜品师就是【垐不垐】?许许多多的疑问充斥着施垐的大脑。 不过听到自己是肺炎以后,施垐第一反应是让陆先生离自己远点,别被传染了。 施垐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脸色不好的陆先生,“那个,陆先生要不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不然等会被传染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东隅粗鲁地打断了,陆先生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明显被气的不轻。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没意识到生病的人是自己,这种时候还要赶自己走?!他走了谁来照顾?! “我身体好得很,不会被传染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这些有的没的。把自己都折腾成什么样了?!我告诉你,施垐你再不好好注意着点,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陆东隅冷着脸,努力地调整呼吸,不断地告诫自己:老婆已经生病了,还病得有点严重,脑子还不清醒,千万别跟病人计较,千万不能跟老婆计较,所有的账都得等他好了才能一块算。 施垐看着他凶神恶煞的脸,不敢吱声,生怕再惹怒了这尊煞神。 半晌,施垐偷偷瞄了他一眼,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出院,还有…治疗费用的事。毕竟最近才花了积蓄的大头给陆先生买了一份礼物,剩下的交付了墓地的一部分定金,实在是囊中羞涩。 施垐刚要张嘴问,陆先生好像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一样。 陆先生横了他一眼,然后冷笑了一声,说:“医生说你什么时候能出院什么时候就能走,别想着早点出院,医药费我会付,到时候一块算账。我也会留下来照顾到你出院为止,别再瞎几把说那些拒绝我的话了,现在别惹我生气。” 陆东隅一强硬起来,施垐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了,焉头巴脑的跟个委屈的小可怜似的。 回到今天早上。 万腾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东隅看着从今天早上起就一直没回复的头像,变得心烦意乱。不知道施垐出什么事了这么长时间也不回复,打视频和电话也不接。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这大半年他们俩几乎每天都在聊天,也有过因为订单多而好几个小时不回复的情况,但是陆东隅都没有今天这么严重的心神不宁。 陆东隅迫切的想要知道施垐的情况,今天开会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每隔五分钟就想看一下终端有没有消息回复。 爱岗敬业的陆总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开会时频繁看终端的情况,即便是像今天这种普通不重要的会议。神思不属的模样让公司的众人终于确认了一件事:陆总谈恋爱了。 陆东隅一刻也等不下去了,驱车去了一趟小宇宙甜品店,拉住老板询问施垐有没有来上班,老板对这个熟客态度很好,虽然有点奇怪施垐怎么会跟这种看起来是两个世界的人认识。 “施垐今天没有来上班,也没有请假,这是从来都没有的情况,打电话也不接,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老板的话还没说完,陆东隅就离开了店里。 施垐一定是出什么事了才会这样,陆东隅看起来神色冷静,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用力到手臂都青筋凸起,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要努力让自己冷静一点,不要去想那些糟糕的事情。 等赶到施垐小区门口,敲了好几次门也没有人来开门。陆东隅没办法等直接找人开了锁。 房子里只有一厅一室,很简单的布局。陆东隅敲了敲门也没有反应,但是把手是锁着的,让人开了锁以后走进卧室。 看见小小的单人床上隆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陆东隅把盖住脸的被子掀开一点看见施垐潮红得不正常的脸,摸了摸额头烫得不行。 一边把不省人事的施垐从床上抱起来穿好外套,一边打电话给自家的私人医院让人准备好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