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一）倒栽葱的人偶
大雨瓢泼，将整座城市氤氲成一副灰白色调、朦胧模糊的画。 大街上并无什么人行走，只剩一个每日走街串巷搜寻生铁买卖的生意人疾步往家跑。这人叫伊登，在这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垃圾城呆了将近8年。 他佝偻着腰，紧紧将自己手里唯一的空间纽护在怀里——里面是他今日收来的废铁，是他这两天的饭食来源，要是水汽钻进去生锈就完蛋了。 伊登眼前全是白花花的雨水，浇得他睁不开眼，只能尽力打开一条缝认着前方的路——只要再转过两条小巷，就能到家了！ 他尽力加快脚步，回家的欲望战胜了雨水的寒凉和沉重，他甩开步子大步向前跑起来，穿过一条有着几个零星雨棚的小巷。 这里雨势比之前大路上的要小很多，伊登终于有工夫摸一把自己脸上的雨水，睁眼看着路—— 左前方的大垃圾桶里却伸出来两条白生生的人腿。那双腿从膝弯处跨在桶沿上，上面还带着青紫的淤痕，明明淋在雨中，这两条腿却并不挣扎，任凭雨点打在皮肤上溅出细碎的水花。 这场景把伊登吓了一跳，自己这是撞上杀人案了吗？还是先jian后杀，现场抛尸的那种？ 他打了个冷战，喂了两声，箱子里的人腿仍旧没动静，仿佛两条死rou。伊登也不好装没看到，只能试探着向前走去，身子后仰着慢慢挪近半人多高的垃圾箱，斜着眼睛往里面瞧。 看起来还真是个人，白花花的身体，扭曲着倒栽在垃圾箱的各种垃圾袋子和秽物里——这具人体身上胡乱裹着一块超大白色布料，不过早就因为雨水的冲刷掉了些许，露出大腿根部；那布料似乎蒙住了头脸，直接带着这人的上半身插进了垃圾袋的缝隙里，两条手臂也掩埋进垃圾中，只剩一段细柳儿似的腰肢和软塌塌的双腿在外面。 伊登试探着伸出手去，碰了一下——冰凉不似人的体温，直接顺着手指冻麻了他半个身子。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这人左大腿内侧，有一处划痕，里面并没有血迹。 伊登胆子变大了些，凑上去仔细端详——他的头直接钻进了两条腿中央，探进了垃圾箱——确实，没有血迹，这一处破损，似乎露出了些金属光泽的东西。伊登又用手仔细摸了一下，除却外表皮肤的松软弹性，内里的确是金属。 伊登瞬间兴奋起来——不管这是尸体还是什么，他总归不想放过自己面前能等量代换成货币的东西，他跺了跺自己冻麻的脚，在地上踩出一大片水花，双手把住冰冷惨白的小腿，竖直往上一提，把这人形的东西硬生生从垃圾堆中拔了出来。 那裹在身上的白色布料并未跟着身体，仍然埋在箱子里。伊登没想到直接拔出了光裸的身子，那圆滚滚的两瓣臀rou直接怼在了自己脸前，上面还不断流着水珠，落入那两个浅浅的腰窝，积了薄薄一层水膜，又顺着留到脊背和手臂上。 逆埋进垃圾里的人体差不多和常人一样高，伊登抓着小腿很难把人从箱子中直接挪出来，他只好抓着那两只小腿后退，让这具躯体顺着垃圾箱边缘慢慢滑出来。 随着伊登逐渐退后，那人体的全貌逐渐露了出来——通体洁白，男性器官倒是粉嫩嫩的，连胸前的那两点也粉嘟嘟的，看起来很干净，即使对方身上沾了些许菜叶和灰尘，但被雨水冲刷了几秒就掉了，依旧看起来十分干净。 这具人体是白金色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散乱地贴在头皮和脸侧，也有的直接甩在空中，顺着往下滴水。这五官倒是真的好看，虽然眼睛半睁无神，却别有一种纯净的意味和表情在。伊登这才明白这具人体究竟是什么。 应该是机械人偶。 这种仿真型机械人偶是由于新社会独身主义盛行而产生的商品——人类不愿结婚组成家庭，却仍然希望有人陪伴，所以仿真人偶面世，成为了不婚主义者的首选：既能做家政机器人，又能当床伴，性格设定还能随时修改，并且完全不用结婚，这简直是完美“伴侣”。 但垃圾星上根本没有这种高端的机械，伊登之所以知道这个，还是因为8年前流落垃圾星之前看到过，还差点儿拥有一只。 尘封的记忆被面前这个人偶激起了一点，伊登无声地叹了口气，摇头甩掉自己头发眼睫毛上的水，将人偶彻底从垃圾箱里拖了出来。 人偶的肩颈和后脑勺原本靠着垃圾桶沿，便于伊登观察，然而对方这么一拖，人偶的脑袋直接从桶沿上滑落，大半个身体直接“啪”地一声甩在了伊登身上。 他疼得龇牙咧嘴，把手上的人偶放平在满是水的地上。伊登凭着自己的记忆，开始从人偶的头部细细摸起，却没有摸到机器的开关——反而是这工艺太过精致，让伊登真的以为自己在摸一具男性躯体一般，心中狂跳。 伊登没找到开关，但的确找到几处外体破损——最严重的便是大腿根的那处，露出了些许内部的金属支架。 现在还在下雨，如果耽误太久，这具人偶的零件估计很多都要进水完全生锈了——那伊登便根本换不到什么钱了。 想到这里，伊登从垃圾桶里拽出那条白色的布料，将人偶的身体又重新包裹了一下，打算将其放进自己的空间纽里—— 不行，这人偶已经湿了，放进去的话我今天弄来的金属也完蛋了。 伊登突然想起来这回事，顿时觉得头疼，想着扔下这个麻烦走了算了，但又舍不得这一身的金属支架——即使是坏掉的人偶，金属支架也能卖不少钱呢！难得在垃圾星看到没人要的人偶，伊登怎么舍得把眼前的钱丢出去？ 思来想去，伊登最后蹲下身，把这具白皙金发的人偶托到背上，连忙踩着水啪嗒啪嗒地快步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