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sao乱

    第三宗自杀事件,在众人或惊慌或猎奇的心态下发生了,不如说,当我看到新闻的那一刻,我莫名松了一口气。

    这次的死者是一家人,暴躁的父亲、敏感的母亲和木偶一样沉默的女儿,被发现时,他们意外地显得非常亲密,是那种再也分不出个体的亲密——父亲仰躺在阳台上,脖子几乎被他自己齐根砍断;母亲跪在一旁,捧着丈夫的头颅,一大半塞进了自己腹部血rou模糊的空腔;女儿则靠在栏杆附近,懵懵懂懂地望着夜空,两只手被扭到后方,一边牵着父亲,一边牵着母亲,手臂根部就靠还没断裂的皮rou艰难地黏连着……

    当然,仅看这些,或许有人以为是父亲杀害了家人,然后自杀。但根据调查,这家人都是自己杀死了自己,谁都无法理解,他们是怎么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次次举起利器或将自己的身躯朝刀刃凑近,最终带着笑容死去。

    论坛上吵得热火朝天,连管理员都无法压下事态,只好尽量地控制,免得太过火,以至于被有关部门追责。在惨案发生的时候,小区中有不少人还未入睡,而且一家人自杀的地点恰好在阳台,按理说如果传出声音,那么肯定会引起注意。然而,有小区居民发帖,表示当晚附近悄无声息,没有惨叫,也没有求救,那家的阳台就这么被黑暗笼罩,直到第二天清晨,对楼早起的住户目睹了血淋淋的惨状,才惊叫着去报警。

    “我不知道是他们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她在最后这般说道。

    我试探地在帖子里再次提及黑云,出乎意料,这次得到了不少人的响应,大部分是小区内及周围的人。他们描述的黑云面积很大,差不多遮住了从窗口能看到的所有天空,边缘是一些难以形容的光点,对比出它的深邃。不过他们并未意识到自杀事件和黑云的联系,纯粹是以谈论猎奇案子的心态,向看帖子的人叙述着。

    与他们不同,我对那片云有着真切的、厚重的恐惧,就像电影中人面对怪物,不,神明时下意识屈膝跪下的心情,对方是那么强大,强大到其余生物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忽然,我停下了敲打键盘的动作,猛地拉开窗帘,把脑袋伸出去。通过楼与楼之间狭窄的、一线的天空,我看到了黑云,它静静地漂浮在上方,面积比第一次我看到它的时候大了好几倍,从我的角度差点看不清它的边界在哪里。但它并未静止不动,实际上,我能看到它在缓慢地移动着,像一大片漆黑的、能够吞没一切光线的沼泽,而且若隐若现。

    “我要把它拍下来。”我低声自言自语,连忙拿起手机,调整好画面,让那片黑云填满整个屏幕。可令我讶异的是,相片上只有一些条纹痕迹,仿佛拍摄过程中遭到了过分的干扰,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

    我不死心,抬起头再次尝试,而这回直接拍摄失败,手机闪光灯不知为何没经过设置却突然亮了,我怕惊扰到对面的住户,被误会成偷拍,连忙关掉。这期间,那片黑云悄然消失了。我察觉到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不由得咒骂了几句。

    当晚,论坛里的人热情未减,如我所想出现了两方互相指责的场面,一方在自杀事件的可怕氛围渲染下,坚持那片黑云的出现是“邪门的”、“与罪恶有关”;另一方觉得这是无稽之谈,还热衷于向管理员举报。

    首页的帖子不断刷新,终于在接近凌晨的时候,论坛方面将所有帖子都封禁了,并发出公告,表示不再允许对这一系列事件展开无意义的讨论。

    是的,大多数声音吵吵嚷嚷,却没有证据,连我自己,也无法拍下那片黑云的面目。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它的到来,仅仅为了蛊惑那些可怜的人放弃生命吗?在他们死前,到底看见了何种诡异的景象?我对这些感到了无比好奇,远超过找工作的紧迫感,事实上,我已经拒绝了几家公司的面试邀请。

    虽然本地论坛选择禁言,但更多人似乎找到了刺激的话题,纷纷在各大社交媒体上就着黑云与自杀事件两者疯狂发言,一些营销号甚至无中生有地进行炒作,扩大案件数字,引导大众恐慌。然而,因为旁人看来这些事情之间的关联太少,几近于无,只有我们本地居住在自杀者周遭的人有所感知,所以没能掀起太大风浪,就像昙花一现,很快也被删帖、封禁。

    我登上小号,仔细看过了网上的言论,小部分人确实认可了我最先的说法,开始注意起那片黑云出现的时间、地点和频率,即使没有谁能以照片或视频的方式记录下来。他们很聪明,用隐晦的文字一点点写下,仿佛记录某个虚构的故事,借此逃避审核。

    当中最使我意外的还数那位女死者的男友,他再度给我留言,表示自己也逐渐怀疑起了女友的死亡,一个兴致勃勃要参加生日约会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诡异地自杀?刚开始他以为是他杀,但警方坚定地告诉他所有证据都表明,是女友自寻短见,他便不得已把目光投向非科学的方面,比如我曾经关于黑云的提醒。

    “我正在追寻它的痕迹,每一天,我开车在城区里到处转悠。”他说,“我不清楚这有什么意义,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去调查,我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我仍记得她对我说只是稍等一会的高兴表情,紧接着,就是她死在阳台的笑容……太可怕了。”

    我对此无能为力,只是安慰他,直到此时,我依然隐瞒了自己对那片黑云奇怪的惧怕和崇拜感。我明白这很不道德,也不应该,但我无法抑制这股冲动,正如我每夜都尝试望向窗口,期待它的再次出现,犹如期待情人的到来。

    老天啊,我肯定是疯了,彻底地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