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广场
“让我去？” 怔愣一瞬后，叶辰难以置信地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是啊，你。”徐涉点头，吞吞吐吐道，“不过，你也可以不去……” 叶辰还沉浸在被人邀请参加活动的迷惑中，他取过邀请函，端详着上面的内容。上面写着，本周六，也就是两天后，在市政大厅前的广场有一场公益活动，主题是什么打击犯罪构建和谐，常见的题材，没什么奇怪的。叶辰继续看，读到邀请嘉宾一览的地方时，一双眼睛突然瞪得滚圆。 “温学彬？！为什么要邀请他啊！” “他可是青山市的模范企业家，不邀请他邀请谁啊。”徐涉白了一眼，把邀请函抢回去，“要我说，你就别去了，跟我一块出任务得了。” 叶辰又把请柬抢回来，牢牢攥在手里，眼神暗淡下来，“你说邀请我的人是匿名，会不会是……” “不是没有可能，所以我才说，你可以不用亲自去。”徐涉抢不过叶辰，只好叹气，“一个人去还是太危险了……” “不行，我要去。”叶辰不顾徐涉的阻拦，他非但没有感到一丝恐惧，全身的血液都已经沸腾起来。 虽然没有证据……不，哪怕没有证据，叶辰依旧坚信林梦泽的失踪与温学彬脱不开关系。曾经他追查案件真相，秉持的是正义和良知，现在支撑他的，还有些许个人恩怨。叶辰曾经想过，如果自己生在法律并不完善的年代，他可能会不顾真相不顾道德让温学彬偿命。但他同时很庆幸自己没有生在那个时代，正因没有，他才会随时警告自己，要赢得干干净净。不能耍诈，那就必须要更加贪心，更加不要命，多么微小的契机都不可以放过，就像曾经的林梦泽一样。 面对叶辰的决心，徐涉满脸担心，忍不住追问：“真的要去？” 热血如叶辰即刻点头：“真的！” “唉，那好吧……” 徐涉深深叹气，他疲惫地站起身，缓缓走到叶辰身边，抬头看他。不知不觉中，这个穿开裆裤就跟自己混在一起的小弟已经长大，甚至长得比他还高。年纪尚轻的叶辰经验确实不足，但他勇敢、执着、充满力量、满腔热血，足够可靠，这是哪怕有丰富经验的徐涉也无法取代和忽视的优良特质。 看来，当年穿开裆裤的臭小鬼这次是真的长大了…… 叶辰被徐涉反常的态度弄得有些无措，当徐涉把手搭在他身上还窸窸窣窣不知在干什么时，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徐哥，你低着头干啥呢？你、你不会哭了吧！” “哭屁！”徐涉抬手就是一巴掌，之后拍了拍叶辰的肩膀，“行了，这样就可以放心让你去了！” 叶辰满脸狐疑，低头望向肩膀：“卧槽，这不是纽扣窃听器吗！” “你等会把窃听器调整下位置，要藏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啊，之后行动顺不顺利就指望你了！哦还有，那天活动有不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穿正式点，别给市局丢人啊！”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在自觉自愿和旁敲侧击的双重督促下，叶辰去租了身得体的西装，于周六上午准时到达市政大厅门口的广场。他到得比较早，找了最后排的不起眼的位置落座，仔细审视着每一个到场嘉宾。果然如徐涉所说，参加活动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要么是媒体界新星，要么是政治圈大佬，他一个平平无奇连年终奖都拿不到全额的小警察显得无比突兀。 目标人物温学彬在开场前五分钟到来，他本人和电视照片里几乎一样，温良谦逊，戴着副金框眼镜，有种老学究的感觉，确实很容易受到爱戴。如果不是知道他背地里的小动作，叶辰恐怕也会败在他这副完美的假面之下。 活动准时开始，早已按照流程规划好的演说和表彰一一进行，一切都那么循规蹈矩。排到温学彬上台讲话时，叶辰无聊得几乎要睡去，看到他走到台前，立刻强打精神坐起来，打开藏在衣领下的窃听器。温学彬的讲演稿同样乏善可陈，完全就是活动主旋律的扩充说明，要社会和谐要民生安宁，如果不是顾忌市局脸面，叶辰可能会当场往台上扔臭鸡蛋。 场面话说完，演讲走向尾声，台上的温学彬清了清喉咙，话题突然转向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我想诸位一定都还记得，两年前，青山市警察不畏艰险，在付出了大量牺牲后破获了一起恶性贩毒案。而那场案子的主谋，正是与我血脉相连的亲戚。尽管我们并不熟识，但她们依旧是我族败类，对此，我难以用语言表达我的愧疚和歉意。事件之后，我主动提出让警方对我进行调查，以证明血缘并不是道德败坏的根基。经过长时间的调查，最终我获得清白，重新站在诸位面前，这是温某的幸运，更是社会各方面对温某的信任，在这里，我忠诚地对你们表达感谢。” 说罢，温学彬深深地、深深地弯下腰。长达数十秒的鞠躬让在场除了叶辰之外的所有人动容，沉默片刻后，现场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谢谢各位的认可。”温学彬恰逢时宜地抬起头，假惺惺地推了推眼镜，“其实，今天我邀请到了一位神秘来宾，我希望他的到来可以进一步表达我惩恶扬善的决心。来，诸位回头，欢迎来自我们青山市警察局的刑警，叶辰叶警官！” 无数人的注目投向角落，仿佛一盏极度明亮的聚光灯，让叶辰无处遁形。他窘迫、紧张、又愤怒，恨不得当众撕破这虚情假意的恶徒的假面。无奈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感觉此刻自己才是那个恨不得钻进地缝的见不得光的老鼠。 “叶警官，过来啊。” 演讲台上，温学彬笑容温和，叶辰尴尬地咧嘴笑笑，最终还是如他所愿，走到了风暴的中心。 等他走到身边，温学彬即刻拉住他的手，殷勤地道谢：“真的很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要不是几年来你们用心调查还我清白，我恐怕早已无法承担世间谩骂与猜忌，畏罪自杀了。” 叶辰保持着笑容：“哪、哪有的事，我们只是按规定办事……” “按规定办事就最好！公平、公开！只有你们按规定办事，不乱做手脚，青山市才能稳定！” “没有啦……” “太谦虚了，叶警官，我听说你年轻有为，这么年轻就已经为刑侦科作出了不少贡献。唉，在我这种快退休的老头子眼里，真是既羡慕又嫉妒啊！如果我能年轻个20岁，说不定会去跟你抢饭碗嘞！” 台下被逗得哄堂大笑，叶辰感觉整张脸都在抽搐，勉强地干笑两声。 “虽然很可惜不能亲自加入你们，不过所幸我还有一些比较俗的能力，之后我名下的企业会通过社会募捐，为守护青山市的英雄们提供协助，希望可以成为一道还算有用的护盾。叶警官，你觉得我这个决定怎么样？” 掌声再次响起，如雷鸣如骤雨，震得叶辰几乎耳鸣。褒奖、赞许，此刻的他什么都听不见，瞪视着温学彬，脑子里只回荡着一个声音。 他在贿赂他！而且还是在公共场合。 拒绝了，叶辰会被人诟病不懂事没格局，接受了，落下把柄，以后行动多少会受到影响。他现在仿佛被温学彬逼到了悬崖边缘，要么跳下去摔得粉碎，要么接受援手昧下良心。 正午的广场，演讲台之上。拒绝与接受，握手与对峙，叶辰在警戒、思考，温学彬在微笑、进攻。长久的安静让台下的人群开始躁动，叶辰的时间所剩无几，他犹豫着，正待张嘴说些什么，活动司仪小心翼翼走到两人中间，开口道：“温先生，时间……” “诶还真是，抱歉，完全忘记时间了。”温学彬离开悬崖，给叶辰留下了一条活路，“叶警官也是，估计听到这么好的消息愣住了吧？” “哈哈……” 叶辰笑笑不说话。虽然有点丢人，但至少解了围，他立刻鞠了个躬，灰溜溜地跑回原本的座位。 温学彬则留在台上，又说了几句话当结语，也跟在叶辰后面离开了讲台。接下来的公益活动按流程顺利结束，参加者逐步离场，叶辰也融入人群，准备回市局和徐涉商量对策。刚走出没几步，有人从后面拍了拍叶辰的肩膀，转过身，温学彬笑着注视着他。 “叶警官，好巧，又见面了。” 叶辰打了个寒噤，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温、温先生，有什么事吗？” “已经中午了。”温学彬所答非所问。 和游刃有余的温学彬不同，叶辰一向讨厌商业客套，但周围人这么多，不能撕破脸，只好硬着头皮对付：“是啊，已经中午了，好快啊……” “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吗？” “哈？” “今日见面，我对叶警官可以说是一见如故，正巧又是午饭时间，温某接下来没什么安排，要不要赏脸一起吃顿午饭？” 分明每个字叶辰都能听懂，大脑却无法顺利理解：“午饭？和你？” “是的，只有我。”温学彬点头，用手在两人之间画了一圈，笑着道，“我和你，两个人。” 摆明了是鸿门宴，叶辰确实傻，但也不会傻到分辨不出这么明显的陷阱。“不用了，我等会还有安排。” “真的吗？好可惜。”温学彬憾然叹息，“这附近有家不错的火锅店，主打高端石斑鱼火锅。我本想请你去尝尝，让你品鉴下是这家美味，还是山里度假村那家更佳。” “我去。” 在温学彬拂袖离去之前，叶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一腔怒火几乎从眼睛里喷出来，凶兽般凶恶的声音从牙缝里钻出。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