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陆
肆拾陆 漱玉转身面对着青玉雕丹凤朝阳落地镜屏,他掀起罗衫,轻轻地触碰胁下的淡粉色伤疤。 那一剑几乎伤到五脏六腑,实在伤得极深,饶是漱玉用尽太医局的灵丹妙药,还是消除不了那个伤疤,尤其漱玉本就肌白胜雪,就算伤疤的颜色再浅,依然极为碍眼。? 漱玉幽幽地道:「难道没有别的法子让这个伤疤消失吗?」 茶茶一边侍候漱玉脱下罗衫,一边安慰道:「陛下想必会怜惜娘娘的。」 漱玉失落地摇摇头,镜屏里只见粉痕零落愁红浅。 茶茶沉思片刻,说道:「奴婢听说乐府令大人的家里有一个画匠,不但画技出神入化,还会刀圭刺青之术。不少妇女因为犯罪而受到黥刑後,也会找他为黥刑的伤疤刺青,使伤疤看起来如同女子的花钿,至少是较为美观。」 待未央宫的宫人前来传旨,裴梦瑶已经从未央宫出发後,漱玉忙带着茶茶和望舒殿的一众阍寺,黑压压地站满望舒殿前的院子,准备下跪迎接圣驾。 ? 金吾细仗俨威仪,扇列红鸾,御香葱茜,宝仗香风暖。裴梦瑶的衣饰自是跟往日大相径庭,他头戴玉龙冠,身穿黄栌染文铜竹凤凰麒麟袍丶配红纹小葵绫襦丶红纹四葵绫中单及红生绢表袴,似是姑射仙姿,净练明妆。 回廊下丹桂郁金飘香,绕殿鈎栏压玉阶,金缕毵毵碧瓦沟,凤凰窗柱绣海棠,漱玉莲步弯弯细,芙蓉朝云髻插上莲瓣翠玉步摇和青玉牡丹飞天纹发梳,以青雀头黛描了拂云眉,迎蝶粉傅脸,燕脂描北苑妆,万金红点绛唇。 漱玉痴痴地看着裴梦瑶,不知何时已是愁眉翠敛春烟薄,泪珠如霰,粉颊揉花碎玉。他穿着碧绿蒲桃锦鸳鸯襦,配松绿绣堆花留仙裙,看起来宛若一株春柳轻摇,人比荷花娇,更是格外楚楚可怜,惹人万分疼惜。? 他没想到自己能够活着见到裴梦瑶,他以为自己以後只能作为幽魂,偷偷地潜入裴梦瑶的梦里。? 幸好,老天爷还是待漱玉不薄,允许他继续侍候在裴梦瑶的身边,一同度过今後在宫里的悠长岁月。 裴梦瑶站在原地,淡扫一眉晴绿,明眸昳艳,穠香秀色,体态风流依旧。他静静地看着漱玉,脸上带着柔和的微笑,彷佛他从来不曾把银妆刀交到漱玉的手里,他还是那个最疼爱祈妃的瓕王殿下。? 直到茶茶暗地里拉了拉漱玉的衣袖,漱玉才恍然清醒过来,他连忙领着宫人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说道:「臣妾恭请陛下万福金安。」 没有等到裴梦瑶开口,漱玉不敢动弹,也不敢抬头看着裴梦瑶,生怕自己适才的举动已是大不敬之罪,只是微微低头,露出一截粉颈。? 终於,裴梦瑶准了漱玉平身,茶茶这才扶着漱玉站起来。 裴梦瑶屏退所有宫人,他笑吟吟地牵起漱玉的手,一同走进寝殿里,穿过透雕玉棠富贵落地花罩,一殿舒罗散縠云雾开,缀玉垂珠星汉回。 碧梧影转栏杆,寝殿里金鼎香销浓麝,珠箔俨银屏,铺着莲花纹地砖,裴梦瑶的纤指挑起漱玉的下颔,轻吻漱玉的唇瓣,低声道:「这些日子,可想死朕了。」 漱玉还是不敢触碰裴梦瑶,只盈盈福身道:「臣妾恭喜陛下得登大宝。陛下乃是万乘之尊,若是被臣妾染到病气……」 他刚刚说到一半,裴梦瑶已经再次吻着漱玉的双唇。 这次裴梦瑶吻得很深,舌尖灵巧地滑进漱玉的牙关里,来回抽插着漱玉的喉咙,模仿着粗暴的交合,双手也是紧紧地揽着漱玉的腰肢,好像要把漱玉揉进自己的怀抱里。 「陛下……嗯……」漱玉不自觉地抓着裴梦瑶的衣襟,柳眉轻颦抹翠,双颊梅巧红酥滴,嘴里发出可怜的呜咽。 裴梦瑶微微退开,鸦睫低垂,菱唇胭脂浅匀深注,二人的唇齿之间牵出一道晶莹的银丝。他的唇角沾着不知道是谁的珠唾,喉结上下滚动着,只是哑声道:「把舌头伸出来。」 漱玉一时之间反应不来,只是习惯服从裴梦瑶的指示,便听话地伸出香舌,裴梦瑶立即吸啜着漱玉的舌头,使漱玉的舌尖极是酥麻,不自觉地勾着裴梦瑶的颈项,发出嗯哼的娇吟。 唇舌缱绻不休,一时轻卷彼此,一时反覆交叠,不知道吻了多久,裴梦瑶总算放过漱玉。 漱玉早已软倒在裴梦瑶的怀中,芳姿艳态妖且妍,娇颤浑无力,零乱云鬟慵梳掠,美眸烟波溟蒙,秀玉两眉春,粉涴脂凝,檀唇艳红不褪,只是低低地喘息着。? 裴梦瑶扶着漱玉坐在透雕棂格三面围屏罗汉床上,漱玉靠着裴梦瑶的肩膀,带着鼻音委屈地道:「陛下总是欺负臣妾……」 「谁叫你在跟朕见外?」裴梦瑶歪着脑袋,打趣地笑道:「你倒是愈来愈胆小了,从前不是挺胆大吗?」 漱玉想起新婚之夜的自荐枕席,顿时酒晕上妆面,花艳媚相并,薄嗔道:「陛下又在取笑臣妾了。」? 裴梦瑶笑得眉眼弯弯,他故作无辜地道:「朕不过是提起你为朕挡剑的救驾大功,你在想什麽呢?」? 漱玉被裴梦瑶摆了一道,又不敢生气,只好闷闷地不说话。 裴梦瑶吻了吻漱玉的额头,柔声道:「太医天天也有向朕回报你的近况,但朕委实是抽不开身。」 漱玉乖巧地摇头道:「太医照顾得很好,国事要紧,陛下尽管忙碌吧。」 虽然裴梦瑶言笑晏晏,但漱玉再三思量,还是跪下来道:「臣妾抗旨不从,请陛下降罪臣妾。」? 就算裴梦瑶终究救了漱玉,可是漱玉拒不自裁,这依然是抗旨的大罪。 裴梦瑶一手拉着漱玉,把漱玉拉到自己的怀中。他暧昧地含着那可爱的耳垂,低声道:「你何罪之有?没有你,朕怎麽得以坐在龙椅上?」 「臣妾不敢居功。」 听出裴梦瑶没有降罪的打算,漱玉这才松了口气,他坐在裴梦瑶的大腿上,任由玉缕翠佩杂轻罗,含羞答答地依靠着对方的胸口。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望舒殿穷奢极侈,漱玉的心里却还是空荡荡,他偶然甚至患得患失,想起自己没有听从裴梦瑶赐死的旨意,不知道裴梦瑶会不会生气,甚至觉得裴梦瑶是存有怨怼才不肯见自己。 ? 唯有现在在裴梦瑶的怀抱里,被他的柔情蜜意包围着,漱玉那颗旁徨无助的心才真正地靠岸。 裴梦瑶亲了亲漱玉的脸颊,然後敛起调笑之色,认真地道:「漱玉,谢谢你救了朕。」 漱玉仰头看着裴梦瑶,玉容艳冶轻朱粉,盈盈笑靥宫黄额,团凤眉心,他甜甜地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满天神佛保佑着,就算没有臣妾也会逢凶化吉的。」 「凌二的心脏不是长在左边,而且长在右边,才得以苟延残喘。」裴梦瑶的语气渐渐低沉,他顿了顿,柔柔地说道:「朕感谢的,是你的不顾一切。」 漱玉谦恭地道:「能够为陛下效犬马之劳,那是臣妾的荣幸。」 他的心思转动片刻,还是问道:「帝姬殿下……如何了?」 裴梦瑶似笑非笑地道:「朕听说你被软禁在海棠馆时,帝姬一直对你极为恩宠,怪不得你对她还是念念不忘。」 御炉吹雾,宫烛传烟,寝殿香浓玉漏严,漱玉抬头对上裴梦瑶的眼眸,那双眼眸漆黑如深潭,他却想起在战场上裴梦瑶那阴狠的异色双眸,心里顿时栗然一惊,连忙下跪道:「陛下恕罪,臣妾不该干政。」 漱玉的动作过於急促,牵动了胁下伤口,他疼痛得咬紧下唇,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裴梦瑶伸手扶起漱玉,笑意如同春风温和,说道:「在朕攻入长乐殿时,宁安帝姬已经逃走了,听说她现在逃到南扶附近。」 他伸出的是左手,那个皮革指套如常地戴在断指上。纤手白玉细琢,更是显得那指套突兀难看。? 戚家乃是当朝四姓七望之一,南扶是戚家的藩地,戚家则是宁安帝姬的母族,怪不得宁安帝姬会逃到那里。一旦进了南扶的地界,就算是裴梦瑶这新帝也是暂时鞭长莫及。 漱玉低下头来,迟迟没有握着裴梦瑶的手。 裴梦瑶的手掌碰了碰漱玉的脸颊,掌心的柔腻温软反衬出皮革的冷硬触感,他轻笑道:「在发什麽呆?」 漱玉反应过来,他稍稍握着裴梦瑶的手,然後恭敬地坐在裴梦瑶身边,勉强地笑道:「陛下天纵英明,帝姬殿下逃不了多久的。」 裴梦瑶呵呵一笑,说道:「朕已经派出金吾卫追捕她了,且看戚家有没有这胆子能奈收留矫韶的罪人。」 说罢,裴梦瑶的额头抵着漱玉的额头,掌心顺着滑落到漱玉的下颔,来回抚挲那白腻的肌肤,彷佛在把玩着上佳的甜白釉。他琢吻着漱玉的唇珠,温声道:「你的身体好一点之後,就要开始度身缝制礼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