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拾壹 裴梦瑶挑了挑眉,问道:「有何不可?」 漱玉略略踌躇,说道:「若是内院里只有阍寺,那麽以後殿下想要找人侍寝……」 王府内院里的婢女本就不止是干活的,她们也是随时准备为裴梦瑶侍寝的。要是有幸得到裴梦瑶的垂青,指不定还能够开脸成为姨娘。 「王妃果然是个贤妻。」裴梦瑶耸耸肩膀道:「但孤的身边不乏解语花,少了几个美婢侍候也不算什麽。相比起来,当然是王妃的身体比较要紧。」 车厢里不方便站立,所以漱玉只是微微欠身行礼,肃然说道:「妾身谢过殿下的隆恩。」 裴梦瑶的唇角一勾,淡淡地笑道:「不过孤倒是孤陋寡闻了,没想到宁安帝姬还懂得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 想起刚才宁安帝姬的话,漱玉踌躇片刻,终究是问道:「帝姬刚才提到……殿下本已跟别家的淑女谈婚论嫁……」 裴梦瑶忽地俯身看着漱玉,鼻尖快要碰到漱玉的鼻尖。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恍然地笑道:「原来王妃还是为了这件事而垂头丧气?」? 漱玉顿时轻红拂花脸,他别过头去,紧紧地抓着绶带下的玉坠珠,吞吞吐吐地道:「毕竟妾身……毁了殿下的计划……」 裴梦瑶像是听到什麽笑话,笑得更是花枝乱颤,他道:「王妃,你要对自己的夫君有一点信心啊,孤可不是非得靠妻子才能够站稳脚跟的窝囊废。」 漱玉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不敢直面裴梦瑶的视线。 裴梦瑶把一块枣泥酥送到嘴里,抚掌笑道:「而且,缘之一字妙不可言,孤和你的姻缘实属难得,不但前无古人,恐怕也是後无来者,这不是比起大部份的凡俗婚姻更有趣吗?」 他眼珠一转,佻皮地笑道:「除非,王妃是在嫌弃孤?」 漱玉吓得几乎咬到舌头,连忙道:「妾身不敢……嗯!」 裴梦瑶趁着漱玉开口说「敢」字,立刻拿起另一块银锭酥塞到漱玉的嘴里,笑眯眯地道:「这块是玫瑰馅的,王妃可要仔细尝尝。」 漱玉的饮食极为清淡,贸然吃那麽甜腻的东西实在有点反胃,但还是勉强地咽下去了。 「对了,你那双螽斯簪交给孤,孤命工匠替你打磨一下。」 漱玉大惑不解,裴梦瑶只是微笑道:「不管帝姬殿下是什麽用意,那双螽斯簪还是挺漂亮的,拿作那种用途也实在是暴殄天物了。」 三朝回门之後,除了裴梦瑶定时带着漱玉进宫请安外,漱玉便不再踏出王府半步。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这般出身若是稍为高调行事,只会丢尽裴梦瑶的颜面,说不定更会招来杀身之祸。 裴梦瑶回京不久,身边还没有任何姬妾,这方面没什麽让漱玉烦心的,但他毕竟不是自幼修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不懂得料理内宅之事,幸好他名义上是祈家的养子,祈家又是裴梦瑶的母族,祈家便派了能干的管家前来料理王府内宅事务,确保一切不会出什麽差池。? 过了几天,漱玉刚刚起来,照常地喝着紫云汤。 自从太医在原本的紫云汤添了大内的药材後,虽然味道更为苦涩难闻,其效用却也是立竿见影,漱玉的肌肤更加细嫩,喉结好像也变小了。 此时,从裴梦瑶的栖霞轩来了一个阍寺。那阍寺给漱玉行了礼,双手奉上那个香木雕缠枝忍冬花方盒,说道:「这是殿下还给娘娘的。殿下的鹤驾今夜将至,请娘娘准备迎驾。」 那个小阍寺离开之後,茶茶把方盒奉给漱玉,漱玉甫一打开方盒,不禁笑了出来—果然,螽斯簪的簪头已经磨尖,适合插在发髻里。 成婚之後,裴梦瑶不时来到水镜阁跟漱玉一起用午膳,他本就见多识广,极为善於辞令,跟漱玉自是言谈甚欢,但夜里来访却还是第一遍,漱玉不想让自己浮想联翩,毕竟裴梦瑶在新婚夜的态度已是相当明确,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窃喜,几分不可告人的期待 漱玉吩咐下去,要小厨房好好准备晚膳後,茶茶打开朱漆描金雕祥云纹衣箱,他道:「请娘娘挑选衣服吧。」? 衣箱里也是漱玉常穿的男子服饰,纵使漱玉作为王妃的翟衣冠服一应是女式,祈家为他备下的嫁妆也全是女子的珠宝服饰,可是裴梦瑶素来不拘小节,对漱玉的衣着没有太多约束,甚至命人特地给他裁了几套男装,所以漱玉现在在内院里大多是以男装示人。 然而,漱玉看了看那盒放在翘头案上的螽斯簪,心念忽地一动,便转头向茶茶道:「替我拿些衣裙出来。」 翠云日暮,远山千叠,城头画角低咽,水镜阁满槛桃花,绕堤溪柳,径暖迁莺相语。 漱玉久违地梳妆打扮,天水碧妆花云锦绣盘凤短襦配上月华裙,月华裙五色俱备,犹皎月之现光华,容颜细描晓霞妆,珍珠粉傅脸,芳脸匀上玫瑰胭脂,巧画柳叶掉梢眉,贴点翠杏靥,朱唇一点石榴娇,翻荷髻里插着莲花顶鎏金银簪和金镶鹭鸶莲垂珠步摇,颈上佩戴着金嵌点翠珊瑚珠玉坠领。 「娘娘的底子真好,怎麽装扮也是如此美貌。」茶茶拿着银抹金花凤长柄手镜,为漱玉在象牙镜台里映出脑後的发髻。 漱玉静静地打量着镜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正在沉思之际,茶茶已经打开红木雕灵芝卷草妆匲,妆匲里珠光宝气,全是漱玉的嫁妆,茶茶殷勤地问道:「娘娘要不要再挑一根发钗?」 「今早殿下派人送来的那双螽斯簪就可以了。」 戴上螽斯簪後,茶茶再为漱玉戴上一双玉兔捣药纹金玉耳坠,漱玉还在对镜自照时,阍寺已经前来通报,瓕王殿下的鹤驾将至。 漱玉忙带着茶茶出门准备迎驾,彼时已是暮云遮尽,远岫参差,满目紫霞残照,他站在镂空凤戏牡丹雀替下,向裴梦瑶盈盈福身道:「妾身恭请殿下万福金安。」 裴梦瑶伸手虚扶漱玉一把,他细细地打量着漱玉,神色尽是惊艳欣赏。 枝头山樱红欲烂,杏花飘尽龙山雪,但见漱玉娇云慢垂柔领,秀眉春山婉转,眼波横欲流,樱桃澹注香唇,一身仙佩霞裾,腰际垂落羊脂白玉禁步,以玉珩丶冲牙丶玉花丶一双玉琚丶玉瑀丶一双玉滴和一双玉璜组成,雕工极为精妙。 裴梦瑶的眼神尤其在那双螽斯簪停留了一阵子,方才含笑道:「王妃今夜盛妆打扮,孤实在欣喜—那双螽斯簪果然很适合你。」 「妾身谢谢殿下的称赞。」 漱玉欣喜地微笑着,心里同时好像明白了什麽。 松梢渐见月,浮云无定,窗下繁花紫腻红娇扶不起,曲栏伏槛金麒麟,绣阁里翠帘高卷,绿琐低鈎,高烧银烛,古铜商金象腿玉顶炉里吐着丝丝缕缕的白烟,那是奇蓝香的香味,浓烈得甚至有点苦涩。 晚膳期间,裴梦瑶如常地问了漱玉的近况,漱玉一一恭敬应答。 裴梦瑶给漱玉夹了一块胭脂鸡脯,他似有所思地道:「王妃,最近孤有一个小小的发现。」 「妾身洗耳恭听。」 裴梦瑶偏头看着漱玉,狡黠地笑道:「孤发现,王妃好像不怎麽碰荤腥。」 牙桌上放满珍馐百味,八仙盘剔鹅丶金银夹花平截剔蟹细碎巻丶天酥鹿鸡糁拌丶玉露团雕酥……全也是色香味俱全,引人食指大动,漱玉却的确只是挑着素菜,碰也没有碰任何荤腥。? 漱玉犹豫地道:「妾身……以前很少吃荤腥,所以不习惯……」 「若是从前没有机会吃,现在不是应该常常吃吗?还是王府的厨子做菜不好吃?」 漱玉不禁脸霞轻腻,他长年严格控制饮食,除了要维持纤瘦的身形外,也是免得肠道不乾净和有异味,但这些话自是羞於启齿,只好低头不语。 裴梦瑶以手背支着下颔,不以为然地道:「孤这就马上换掉这个厨子……」 漱玉忙道:「请殿下三思。」 话音刚下,裴梦瑶突然伸手碰了碰漱玉的耳朵。 漱玉立刻吓了一跳,不知道该作出什麽反应,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裴梦瑶,看起来格外可怜。 裴梦瑶笑得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子,他道:「对不起,孤让王妃受惊了,但王妃的小耳朵红得跟虾子似的,孤实在是忍不住了。」 漱玉银牙轻咬,还在努力地解释着道:「妾身只是习惯了不怎麽吃荤腥,不是因为厨子有什麽问题,请殿下不要降罪於厨子。」 裴梦瑶慢悠悠地把一块花胶水鸭送到嘴里,笑道:「其实是为了那个紫云汤,对吧?」 紫云汤的确是要配合清淡的饮食,漱玉便顺势地点头道:「是的,殿下。」 裴梦瑶蹙起眉头,明显不太喜欢紫云汤之类的旁门左道,他道:「太医令说你的身体离不开那害人的紫云汤,只能靠着其他药膳慢慢地为你调养身体—你的身体总会好起来的,千万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