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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四) 假劫匪成了真劫匪

    迎亲的队伍走了两日,出了灵州后人烟渐稀。道上林木郁郁葱葱,一行人赶路倒是不怎么炎热。

    昨夜言问拙等人是在灵州的客栈休息,但听白客说今明两夜大概率要在荒郊野外度过。

    果不其然,约莫酉时,即傍晚时分,管事安福便下令所有人去官道附近的一间破庙中落脚。

    众人来时在此处歇过脚,此时便轻车熟路地各自分工,捡柴火的和安置车马的俱分开忙去了。

    白客背着一大包行李,搀扶着遮了盖头的言问拙下轿子进入破庙中。安福将他们安排在佛像后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和前头的众人分隔开,颇有几分“男女大防”的意思。

    用火折子将下人给的枯叶树枝点燃,白客从行李中掏出两个用油纸包裹的面饼,串在树枝上烤了起来。

    因此处被下令不得随意进入,言问拙放心地摘下盖头,托着腮看白客烤饼。

    没穿越前的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烹饪和品尝美食,穿越来这异世几天,先是在言家怕被下药饿了一天一夜,再是在客栈吃的那两顿饭,厨子的手艺也是一言难尽。

    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芝麻和面粉被烘烤出的香气,言问拙两眼都要放光了。

    待面饼两面烤得金黄,言问拙接过白客递给他的饼子便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两层酥脆的饼皮酥而不油,中间的面芯被烤的绵绵软软。一口咬下去,咸香的梅干菜和五花rou充盈齿间,虽有油脂却被面饼吸收中和,一点也不腻味,配着白客给他的一袋水,言问拙三两下便解决了一个。

    这面饼是白客今早在客栈附近的早市上发现的,算是灵州的特产,俗称“丁饼”,无馅儿的一个二文,rou馅的一个要四文钱。白客见味道尚可便多买了几个准备路上充饥,此刻见言问拙狼吞虎咽,以为他家境贫寒未见过世面把普通的rou饼当美味,心下不由地同情,便把烤熟的另一个也递给他,又串了几串饼子放到火上烤。

    “这个你吃吧,给我一串我慢慢烤。”言问拙可不好意思吃独食,挪到白客身侧从他手里接过树枝替他腾出手来。

    小小的破庙容不下所有人,下人们和护卫在庙外歇息,也方便守夜,管事安福和他的手下小厮则在佛像的前面生火休息。此时正是众人开伙的时候,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饭聊天,言问拙和白客交头接耳的小话几不可闻。

    “你怎么拎了那么多东西下来?”言问拙奇怪地看了眼白客身旁的那一大坨行李,不解地问道。

    白客又是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看,半晌才吃着饼囫囵回道:“暂时不能告诉你。”

    呵,男人,你又装神秘!看在面饼的份上,言问拙决定只和他绝交一晚上。

    言问拙解决掉手上的烤饼,寻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和衣躺着。虽然这一天的行程不需要他走路,但是在轿子里坐一天亦是腰酸背痛。填饱了肚子,困意顿时袭来。

    天很快黑了,庙外的谈话声渐渐小了,赶了一天路的众人吃完饭亦纷纷寻了地儿抓紧时间休息。四周一片寂静,唯有林间欢快的虫鸣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在一争高下。

    就在众人进入好眠的时刻,从南岭山上骑马下来的十几名大汉,在领头当家的带领下,很快聚集在这处有人烟的破庙附近。

    守夜的护卫恰好去林子里方便,还没等他系上裤腰带只觉后颈一疼,便失去了知觉。

    “老大,就是这里。”小喽啰对领头蒙面的男子邀功道:“我在这儿盯了他们很久,看他们那派头肯定是有钱人家的迎亲队伍,想必带了不少金银财宝。”

    蒙面人手一挥,众人训练有素地散开,趁着夜色迅速将破庙包围。

    寂静的月夜很快被打破,正在破庙休息的众人被一阵剧烈的踹门声和脚步声惊醒。守在门口的三个护卫还没来得及亮出武器,便在十几把泛着寒光的大砍刀面前选择投降。

    “你,你们是什么人。”管事安福看着蒙面人拎着刀越走越近,肥胖的身躯不停地抖动着:“我,我们可是青州温家的人。”

    领头老大看似身形清瘦,手里的大刀却拿得很稳。他听到安福的话,口中溢出一道轻蔑的冷笑,用刀面拍了拍安福的脸,声音有些粗哑:“温成儒是你什么人。”

    “正......正是我家老......老爷。”安福的腿抖成筛子,生怕他一个不高兴给自己来一刀。

    “把你们身上所有钱财交出来,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蒙面人绕着安福转了半圈,突然抬脚将他踹趴下,手里的大刀恰好插在安福的手边。安福吓得尖叫连连,地上很快漫出黄色的腥臊液体。

    蒙面人嫌弃地走开,对着瑟瑟发抖的温家众人说道:“若是心存侥幸想欺瞒我,就别怪大刀无情。”

    命令手下将所有人押到庙外集体搜身,蒙面人并未跟随众人走出寺庙。

    “躲在佛像后面的那两个,你们还要看多久。”

    言问拙和白客面面相觑,待听得那粗哑的声音说了“再不滚出来就不用出来了”,二人忙不迭地从佛像后钻了出来。

    一出来,便见蒙面人左手持火把,右手持大刀,一双年轻的眼睛在火光下明明灭灭。看到言问拙身上的嫁衣,他挑了挑眉:“你不是哥儿?”

    言问拙左右看了看,确定他在和自己说话,才点了点头。

    “嘶。”蒙面人饶有兴致地围着二人打量:“看你这又矮又平的,温成儒那老头竟也看的上你。”

    言问拙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刀。原身在家里一直是过着勉强果腹的日子,导致他现在的身体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虽然原身已经十五岁了,但是身高据言问拙自行推测大概才一米六,实在是不折不扣的矮竹竿了。

    如果可以,谁愿意当矮子!但他敢怒不敢言,在文明社会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碰到拿刀的劫匪,言问拙怂了。

    但是白客不怂,言问拙看见白客竟胆大包天地朝蒙面人伸出手,紧张地看着他俩,思考要是蒙面人要拿刀砍人该怎么办。

    白客拉住蒙面人的胳膊,哥俩好地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你们来的也太快了吧,不是约好亥时吹两声鸦叫再行动吗,吓了我一大跳。”

    蒙面人蓦然攥紧刀的手指松开,盯着白客的手未做声。

    言问拙一脸问号,“你们是一伙的?”

    白客走到佛像后拎起那个大包裹,无视蒙面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将包裹塞到言问拙怀里,继续小声道:“你上次不是问我,我家公子跟我说了什么吗。其实,他跟我说的是让我在进入青州前找个机会放你走。”

    “啊?”言问拙懵了:“为什么啊?”

    当日温宴挥退众人叮嘱白客这句话的时候,白客也是无法理解的。虽然他觉得自家公子娶个男人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是白客的心底也是对冲喜存了一丝期盼的。如果真的能冲喜成功,公子的病因此好了,他发誓将来一定把男少奶奶供起来伺候。可是现在公子让他把人放走,那岂不是连一丝希望都没了?

    “公子可是无法接受娶男子为妻?”白客记得自己问完后,公子摇了摇头。

    “那是不信那老僧所言?”

    只记得公子叹了一口气,道:“我若娶了他,将来我有幸未亡,他一介男子委身与我定会遭受诸多非议;若我不幸殁了,他又该如何在温家立足?他本可以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是我连累了他......”

    白客无法改变公子的决定,最后只能含泪应下。

    从言家接亲出来后,他的内心不是没有纠结过。在客栈辗转难眠的夜晚,两个小人一直在他脑海中打架。一个小人诱惑他不如阳奉阴违,只待冲喜成功事成定局,无论公子如何责罚他也甘愿;另一个小人劝诫他应该顺从公子的意愿,言问拙也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而已,你怎么忍心把他推入温家这个火坑。

    最后,还是后者占据了上风。只是在灵州,为了防止言问拙出了意外,晚上客栈房间的门口都有两个护卫把守着,白客寻不到机会。

    在灵州的最后一天,白客给了镇上的乞丐一些银钱,让他们寻十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先行前往南岭山藏起来,留下接头的一人跟着迎亲队伍确认地点后和山上的人联系。之前白客听说过有一伙劫匪在南岭山中安营扎寨,自称连云寨,但他们不常出没且一般只劫富人不伤人,故官府并未大肆派兵镇压。

    白客和乞丐约好待亥时一至,鸦叫二声,众人便装扮成劫匪下山,假意将言问拙劫走,并答应事成之后还有重金酬谢。

    “这里面有几件换洗的衣裳,一封户籍证明和一些银钱。”言问拙被白客拉着手细细叮嘱道:“你的户籍在出嫁前已经脱离了言家,少爷命我替你单独立户。等下你跟着这位大哥走,只要不回言家随便往哪走都行,里面的银钱足够你租个屋子生活几年。”

    想了想,白客把言问拙拉远一些,趴在他耳边悄悄地说:“包裹里有两瓶药粉,伸手就能摸到,若是这伙人对你起了歹意,你只管朝他们脸上撒就是。解药方才溶在水里给你喝了,不用怕迷着自己。”

    言问拙感动不已,即便是穿越前,在福利院长大的他都未能感受过陌生人如此妥帖地为自己着想。

    “那我走了,你家公子怎么办......”

    冲喜之说虽然荒诞,但是言问拙自己都经历了穿越这种离奇之事,不免有些将信将疑。

    若冲喜真的能挽救一个人的命,且对象是愿意全然为一个陌生人着想的好人,言问拙觉得自己并不是接受。毕竟,自己性别男性取向男,又不像古人那般在意虚无缥缈的名声。最差的结局就是被温家人赶出去,他一个好男儿还怕以后不能自力更生?

    而且,一路与白客闲聊,言问拙也已经对自己的“未婚夫”——温家大公子温宴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

    又有颜值又有才华,人品和性情听着也不错,除了身体差了点,这不是理想中的极品对象吗!

    见二人嘀嘀咕咕个没完,站在一旁当背景板的蒙面人“啧”了一声,终于忍不住打断:“也许,我就是你所知道的那个连云寨劫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