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干啥都不免费
那个下午;下了一场温热的雨;预示着夏天已经开始化妆,准备出门到这个世界上嘚瑟。 不过沈阳的春天;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风景——辽宁最美丽的城市是大连,辽宁人不会有异议,全国人民……不关心。 在大连读了两年半大专的纪春波,临毕业前;终于坐了三个小时绿皮车来到辽宁省会沈阳来约见网友——有更快的火车,可那不是贵吗。 这个平淡无奇的春天,其实,对于纪春波来说,终究是不同的。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清——非要强行解读一下的话,以往的二十几个春天,就是乱七八糟泥沙俱下容易感冒的一个自然季节,而这个春天,好像应该和他有点关系,他有一点点预感;这个春天里,终于能出镜的一个小角色。 纪春波吃着8块钱一份的薯条,喝着12块钱一杯的大可乐;内心里充满了羞耻……这种羞耻感竟然有这么强烈啊,强烈到八年后在第十二次的梦里,这种不属于自己的奢侈享受,还是要他在的心里微微震颤。 是的,这是梦;那一场重现回忆的梦,又来了。 并不是价值二十元的麦当劳餐饮的高价要他觉得羞耻,而是这伙食也是别人请的;说请好像也不太对,其实更像是,施舍吧。 纪春波和一个ID名字都忘记的男人,网恋了半年。正在大三实习的他,拿到在工厂里的第一笔四个月的实习工资总计六百二十五元之后,有了车费;他就提出奔现。毕竟大连到沈阳,也不算远。 哦,对了,即便是六百二十五元;系里要求任何人想要毕业证的话,都必须把钱交还教务主任,不然,不发毕业证。纪春波知道这是系里最后一次的抢劫,但是他决定不交;因为那个毕业证根本不值六百二十五元;四个月的超市实习证明了,那个毕业证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网恋的那个男人来得很准时,比东北的春天靠谱多了。 他看起来,绝对要比他说的实际年龄要大,但是外观又看不出大多少,是那种说他三十岁到五十岁都有可能的那种成熟但是保养的极好的面相——在网恋的日子里,男人从来没有要求纪春波发过照片,但是他自己主动发过几次照片,还挺真实的那种生活照片。 这个男人说他叫徐竞,是湖南一个城镇高中的地理老师;单身,未婚;但是也没有出柜。照片里的徐竞长得也就是这样文质彬彬,但是有几张照片里明显可以看到他有壮硕的肌rou和美好的男性身材线条。脸长得真的很普通,就是高中老师的典型模板,但是看着气质老实又很温柔会关心人——嗯,的确有点gay里gay气的。 湖南的地理老师因为有事到沈阳来,所以就可以约见在大连的纪春波。 然而这种抽象又幼稚的网恋,翻车是很容易的;所以,最终半年甜蜜而又亲切的恋爱,最终也就化为价值二十元的麦当劳小吃。约见了半个小时之后,男人说突然有紧急工作,有事先走了……我们以后还会再见。 纪春波又不傻,他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见光死。不过没关系啦,他对那个男人也没有啥特别的好感。而且,纪春波觉得,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和网上的照片;虽然有三四分相像——但绝对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而且,直觉告诉纪春波,这个男人看着不起眼,但是那种危险和黑暗的感觉,让他的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想要报警。纪春波也不怕被诈骗,因为他有没有钱可以骗;而且约见地点是光天化日的市中心的麦当劳;纪春波也不打算和他单独去任何地方。而且,这个特别的春天,也早就隐隐约约地告诉了纪春波,这个男人,并不是故事的主角。 所以,奔现失败就失败了吧,纪春波宁愿在沈阳随便逛逛,散散心。 可能是连夜坐车赶路,纪春波没有好好吃饭,所以他突然觉得麦当劳的薯条特别香,吃完男人送给他的同情小薯条后,他又花了12元买了一份大的。 油炸的淀粉香气还是那么的真切,但是噎住喉管的窒息感也还是那么逼真。 就在他觉得无法呼吸,但是又喊不出来的时候;一个尖眼大耳的中年女子好像从玻璃的闪光中走了出来,坐在他面前,没好气满脸嘲讽地看着他说:“纪春波,对吗?” 纪春波点点头——这是梦里的回忆,他记不得自己当时有没有被憋出眼泪了。 女人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麦当劳大堂里人很多,但不知是不是他脑部缺氧,出现了幻觉,他觉得世界和时间好像静止了,所有人都凝固不动了。只有这个女的还能说话:“你听好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无论是不是在梦里,其实再给纪春波一万次的机会选择,他都会选择第二个的;因为第一个听起来完全就是邪教传销;而选第二个,他会在八分钟后遇见木木。 看起来完全就是深陷邪教不能自拔的中年妇女,讲了五分钟企业福利和人生再就业的洗脑营销话术;家里大姨和小姨都搞过这套传销的纪春波,不厌其烦地严词拒绝了她。虽然他对自己的人生不是很满意,但是还没有蠢到会在大街上听信一个陌生女人的话就抛弃mama去做什么神仙的地步——所以纪春波对东北这片土地印象不是很好,东北人搞传销说话都胆子特别大,什么鬼什么神都敢联系都敢扯。而且,这个女的说她叫王洋……她是菩萨,呵呵,什么菩萨名字这么随意的,还穿廉价的开线的珍珠衫——说服力很差哦。 最关键的是,纪春波虽然不认识这个女的;但是这个女人的表情和气质,还有一些动作细节,让纪春波觉得又熟悉又可怜。 这个女的容貌和年龄虽然和纪春波的mama相差甚远,但是纪春波觉得她和自己的mama是很类似的人。且他已经观察得出三个结论: 这个女长得勉强还行,但是肯定没结婚,或者短暂结过已经离异;并且,将来应该也嫁不出去了。 她的生活环境里一定充满了强势而又成功的女性,她每天活在被对比的焦虑之中;就像纪春波的mama一直被富裕又狡诈的大姨和小姨欺辱和霸凌而又永远无法摆脱一样。 然而她其实是个杀伐果断的狠角色,不要和她硬杠;这是那种男人无法欺骗的女人。 不过;王洋可能发现了纪春波不好骗,不是目标对象,也没有财色可图;就也不纠结不拖拉地结束了演讲,拿着一个外带套餐,匆匆走了。 即便是差一点被噎死,但是纪春波还是把昂贵的薯条吃得一根不剩。 然后他会继续玩手机,会在约炮软件上点开木木的假照片,木木会问他在哪里,是不是八一公园;纪春波也不知道八一公园在哪里,但是感觉很近。嗯,烂七八糟聊了一会,木木约他在八一公园南门见面。 纪春波走出麦当劳,迎着微微的太阳雨;沿着陌生而又模糊的街道寻找八一公园。 这条路在梦中他走了十几次了,每次的风景都不同;不过只是梦,他胡乱走也还是能在公园门口看到木木的。 不过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纪春波走着走着觉得太阳正在落山,天渐渐变黑了,城市的马路慢慢变成……坑坑洼洼的土路。钢铁的都市森林却似乎正在燃烧,不知是光还是火,总之是夕阳摔落在城市里,碎了一地的景象。 既然知道自己是在梦里,纪春波也不害怕。 迷乱的梦境里路已经模糊,胡转瞎走中,他好像又转回了麦当劳的路口。不过,两层楼的麦当劳商铺已经裂开了,一条满是碎石和荒草的小径通向一座坍塌了一半的小山。 哦,容貌不改的木木,穿着那粉色短袖;好像提着一个油灯,站在台阶上,仰头看着群星碎裂,残红如血翻腾的诡异天空。 木木长得真可爱啊,像是一只嘟嘴的小白猪。 纪春波跑上台阶,他想开心地说:“我来了!” 可是台阶上布满了橙红色的云雾,平地里长出乱糟糟的铁丝网一样的植物;脚下的路变成了有点恐怖的巨大生物的骨骼脊椎,一节又一节地通向更高的山崖。 木木晃晃悠悠地扭动着笨拙的屁股,已经走向了更高的地方。 纪春波突然觉得一种非常暴躁而又无奈的感觉涌上心头,一种无来由的恨意驱使着他,根本也不走路了,而是抬脚飞了起来,踩着一层又一层颜色俗辣的云气,直接施展魔幻武侠级轻功跳到一个开着一树翠绿梅花的平台上。 这个地方真的很……恐怖片。 纪春波分不出自己是在一座山还会一座岛上,主要是身后的混乱的山体已经看不清形状了;但是眼前却可以看到一片在天地间倾斜几乎是倒挂的海洋;说是海洋也很马虎,因为好像那海洋里也不是水体,更像是guntang的沥青混杂着燃烧行星的超级大漩涡。漩涡之中,可以看到有一棵很像扑克牌里红桃形状的大树,树上有啥乱七八糟的倒也看不太清了;但是最为狰狞骇人的是,有一条疑似龙又很像蛇的海怪,这海怪一半黑一半白,长着两个头,吞噬着自己的身体,形成一个很太极但是绝对邪道的圆环。但是也是这狰狞的海怪的身体,支撑保护着大树,不被那海洋漩涡所淹没;而那黑色的巨大蛇头,睁着绝对是活生生的眼睛,马上就要把嘴巴压到冒着微微金光的树顶;而树根下的白色蛇头,却是紧闭双眼安详地睡着了一般。 “弟子拜见上师。”木木的声音突然在梅花树下响起。 纪春波转头,看到了木木,嗯,他还是穿着那天见面时的七分裤和小T衫;头发短短的;只不过,面色很和善,不再有那种全世界都欠我钱的表情了。 “我真应该少看点仙侠修真网文了啊。”这是纪春波的想法,但是他张嘴出口的声音确是陌生可怕的声音和奇怪的台词:“所以,你终于还是决定要去了吗?” 木木瞥了他一眼,把手里奇怪的油灯挂在一根梅枝上;非常表演过度地双膝跪地,双手扑在飘着苍茫黑灰的泥地上,咚咚咚先是给纪春波磕了三个头,他的声音也变了,好像有高质量的声优给配了音一样,很有感情地说:“弟子前来道别。” “啊……唉?哦?”纪春波完全不知道这剧情是什么走向。 “弟子应世尊之召,即日起行,随三十万八千罗汉比丘,化身下界;以度末法之劫。” “上次开会,不还讲那玩意还有三千多年才到嘛?去那么早干嘛?”纪春波无法控制自己,伸手指着海中的漩涡,说出他完全没有背过的台词。 “弟子慧识低微,渡这须臾洋流,怕是要千年之数,尚能在末法大劫之前化现人间,弟子此去如桑蚕渡海,已经做好了殒身无回,永堕凡土的觉悟。” “他说什么你们都信哦,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灭法末世之劫,不过是高层们为了节省资源,清理低端人口的手段!呵呵,我与你讲了多少次,我们住的这山,其实与那海中的树,是一体的,互为根须枝叶。我们这些山上的所有菩萨天神精怪,并不是不老不死的,我们的身体和精神,都是依靠那都是那海中尘树中的生物们的信奉和供养而生存滋长的——每隔几万年,我们的山上积攒了太多神,那信奉供养不够了,我们的山要就会崩塌了,神就会老会死。所以,就需要制造一个所谓的战争和末日,要你们这些傻瓜去渡海,去下凡,去人间死了当肥料当炮灰啊。本座已经目睹亲历了三次所谓末法之劫了……那条蛇,永远是吃不完自己的,黑蛇白蛇都是蛇,那就是两个颜色画一个圈啊,头在哪里都没区别的——相信我,你们下不下这海,那破树上的果子们也该烂还是烂,这山该塌还是会塌;地狱还会地狱,天堂还是天堂,不变的永远是你们这些拎不清,去碍事去演戏的的蠢货。” 纪春波完全不知道自己这番话是从哪里来的,他竟然觉得自己越说越气,甚至很想踢跪在他面前的木木一脚。 木木沉默了一会,轻轻地说:“纵是如此,弟子也愿化为光明火种,横身自渡;无羁无着,世间行走。此去一别,永世不见,只愿上师坐前,灯火长明,花清树净。” 木木说完,拍怕膝盖上的泥土,躬着身体,像是宫斗剧里的丫鬟一样,低着头后退。 纪春波指着树枝上的油灯,又骂了起来:“蠢货。不拿着你的恒沙灯,就凭你那点本事,一万年也走不到人间去。你真的想要去人间救世,还是打算趁机浑水摸鱼出去玩?” 木木笑了,抬了一下手臂,擦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身体靠在山墙上;整个人,渐渐变成了,一片石头,石头也很快模糊了人形的纹理,包浆了了,龟裂了,碎成了沙尘。纪春波从来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可是在他过往无数次的梦里的经验,他知道自己做什么都留不住木木。 不过,这次他觉得他特别理解木木;他觉得木木并不是嘴上说的那样,是真的想去当是什么勇士去冒险,拯救什么。他想去远方,只不过是对现状不满意;嗯,世界那么大,他要去看看。 另外,纪春波觉得自己应该少看点修仙网文了和古偶电视剧了。 这个梦里,木木叫他上师。嗯……这让纪春波不开心,他知道在这种网文中,上师或者师尊可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角色。纪春波走到梅花树前,看着那破旧的小油灯,撇嘴——其实他也会做不同版本的魔改梦,这个梦虽然有点特效,但不是最雷的;他之前还做过他是整容后的林品如,来到洪世贤版木木的豪宅家里当保姆。 油灯上的火苗又小又弱,而且好像也没有多少油。他取下油灯,拎着;来到木木消失的残骸前,低身,去扒拉那些砂砾那些灰。 然后可怕的事情又发生了,他不小心在地上坐了下来之后,觉得自己也动不了了,他自己也靠着山变成了石头了,只有木木留下的油灯还在他身前闪耀。眼前的海洋和漩涡被云雾遮盖了,天下起了大雪。大雪很快积攒到纪春波的腰,已经石化的他一动不能动,不过无所谓了,反正他有懒得动。 油灯里的油终于烧光了,那火苗像是一滴妓女的眼泪,终于滚了。 然而雪块翻动起来,一个赤脚的小姑娘扫开积雪,发现了纪春波。 小姑娘看了一眼纪春波,又发现了那依然在冒着火苗的油灯;咿咿呀呀地说话了:“哎呀,这是哪位菩萨……?” 然后她就开始对着纪春波下跪,磕头,然后打扫纪春波的身上的积雪。 雪化了,梅花又开了。又来了一位长相不同的小姑娘;小姑娘拿出身上用油纸抱着的小米饭放在他面前。 梅花落了,下雨了,天上挂了彩虹;又来了一个小姑娘,在他面前摆了一些梅子。 类似的事情出现了十次,来个十个不同的小姑娘;但是纪春波觉得好像都是一个人;小姑娘们偶尔也会说一些话,纪春波隐约总结出一个结论:这个或者这些小姑娘们,认为他是一个菩萨,因为他的外形石化得得像菩萨;但是小姑娘也不知他是什么菩萨,总之是一个被遗忘在荒山角落里无人供奉的菩萨,所以她觉得菩萨很可怜,所以会来打扫一下,且有点什么吃的就来供奉一下。 十个小姑娘是在不同的季节和风景中来的,这里面的时间很诡异很存疑;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纪春波对这个小姑娘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倒不是她拿来的供奉多么有机新鲜带诚意,而是这个小姑娘从来没有哪怕一次,向自己这个菩萨倾诉过任何苦恼,索取过任何东西,祈求过任何愿望。 嗯,但是踏着梅花的碎屑而来的第十一个小姑娘,就不是小姑娘了。 出现在石化的纪春波面前的,是一个扎着长头发的女人了;很漂亮,很大方;看着就非常有出息有能力的女人。拿着正版LV包的,纪春波其实也看不出正版不正版,感觉这玩意分谁拿,这个女的就是像会拿正版LV那种。她就是那种县城里典型的贵族妇女,也就是官太太,穿着打扮气质,就很……酒醉的蝴蝶。而且她的脑袋上,真的趴着一只五颜六色的花蝴蝶,不知道是真蝴蝶,还是最新流行的首饰。 而且,她的LV包里,纪春波猜测哦,装着至少两个麦当劳套餐的。 然后,她好像完全不是来供奉菩萨的,甚至,她也没有看到山墙上还坐着一个菩萨;自己蹲在枯叶黑土上就开始吃。她吃的很快,薯条和鸡块塞进深渊巨口,好像那套餐永远也抓不完。 “你慢点吃,会噎死的。”纪春波说话了。 “那又能怎么样呢?反正我是在做梦。”女人毫无顾忌地回答。。 “哦。”纪春波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我明天就要复婚了。”女人瞪大眼睛,等着满满一兜的炸鸡和薯条说。 “关我屁事。”纪春波心里这么想。 “可是很奇怪啊……我为什么要和他结婚,我凭什么离结婚,我怎么就又复婚了?我怎么就又怀上孩子了?”女人丧气地双手砸地。 虽然不确定这个女人能不能看到自己,但是纪春波石化的身体竟然也能转头了,他把脸扭到一边,翻白眼,心里暗暗地说:“呵呵,你自己生活作风问题你问谁?” “我有的时候都很迷糊,到底哪个是梦啊。感觉短短的一天,我就四十岁了,孩子生了三个,我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他们就已经上初中和小学了。我还有很多事都没做啊,我的花园子还没盖出来呢,感觉就永远没有时间盖了。我有名字的啊,我叫莫英姿,我不是县长夫人啊,我根本不想作县长夫人啊。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好像大学一毕业后,时间就过山车一样飞快,莫名其妙地,,好像有一只手抓着你推着你,一切就都变了,也回不去了。恍如隔世……对,就是这个词,好像我昨天还明明只是打算回家过个年短暂休息一阵的女孩子,但是只过了一天,我就已经和张自芳未婚先孕然后就结婚了然后他搞了女大学生实习生我们离婚然后我睡了他的前司机又怀孕了这次是男孩他以为是他的所以就又带着全家人来逼我复婚我觉得好像可以报复他一下就同意了;可是良心告诉我,这是不对的。所以我就做了这样的梦。我为了减肥,十几年没有吃过麦当劳了。所以,我一定是在做梦!” 女人说着说着突然起身,打量那没有梅花的梅树。好像在考虑这树枝适合不适合上吊。 纪春波部分同意这个女人的话,是的,好像也就是大学毕业后起,时间一下就变得飞快,一夜之间,人就老了,哪怕看起来不老,实际上很清楚自己在变老的路上光速前进,一切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是,过去是肯定回不去的,未来,也是没有的。区别么,纪春波觉得同样是恍如隔世地消耗着生命,但是自己可没有途中这些复杂而又激烈的剧情……隔世也分人的啦,佳人们隔的是乱世;挫逼们么,三个饱两个倒电脑开机关机那种无所事事。 “唉,有算命的说,我是有什么前世大福报的信女;这一辈子都是来人间享福的,呵呵。我只想说,这福分……我虽然想要,但是我愿意付出现在拥有的一切,只换能时光倒回,回到我和张自芳出去找梅枝那一天。我是不讨厌他啦,但是我不想作他的老婆啊,我不想就这样成为一个无聊的县长夫人,把我的生命浪费掉;我还有梦想的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作县长夫人啊。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啊,我还想……盖一座,我自己的花园。” 女人说着说着,哭了起来;没有泪,哭的很假。 纪春波想说:“你真作。县长夫人还不满足。” 但是他张口了,声音又变了,说的是:“不需要时光倒回。因为你就是在梦里。你的脑壳上,趴着一个蝴蝶,你把它赶走,你的梦,就醒了,你还是你。” 女人皱着眉头,对梅树说道:“什么蝴蝶?”她抬手,去抓自己的脑袋;那鲜艳的蝴蝶飞起来,躲开她的手;然后又落在她的头上;她自己好像,也根本看不见有一只硕大的蝴蝶糊在头顶。 纪春波继续说道:“你这么赶是赶不走的。可惜我没有力量,我帮不了你。” “你是谁?”女人似乎感觉到这对话真的是有客观对象的,她迷惘地四面张望,但是她也看不到山墙中形似菩萨的石头人了。 “嗯……我也不知道。我忘了。”纪春波脑海里也一片僵硬,他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了,甚至也想不起他是谁——这种感觉,并不是深陷梦中被动的失忆,努力去想什么也想不出的遗忘;而是啊,他觉得:他是谁,他过往的一生,那些信息;根本不重要,没有任何价值去回忆去复述,没有别要说给任何人听,所以就不需要想起。 “嗯,我以前经常做梦,来到这个地方,这里有一棵梅花树,梅花树下有两块石头,叠起来,像是一个人形。石头下还有一泥灯座,经常积水。哦,灯座还在,可是,石头没有了呢。”女人俯身,看着纪春波面前木木留下的油灯。 “时间过去太久了,没有人供奉我了,所以我的力量都消失了。我也被遗忘在时间的轮回里了。如果你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个灯点亮,或许,我能想起点什么。” 纪春波又管不住自己,张嘴说出不是自己声音的话。 “可是这是在梦里啊,我用什么点亮这个灯呢?”女人挠头,那蝴蝶嚣张地拍着翅膀。 “哦,对了。”东大毕业的女人真不是普通的女人,她从包里拿出一根炸薯条,放进没有油的油灯碗里,然后又拿出一个打火机。 “作为县长太太,需要经常给宾客和更高级的领导点烟的。另外,我学会了打麻将,十年输掉了四百五十万六千八十九元。同时也学会了吸烟。所以,我的包里,一定会有打火机。” 女人把打火机引出火苗,对着薯条就烧了起来。薯条滋滋冒烟。 “为什么,我有不好的预感。”这是纪春波自己的声音。 “这不是你说的,你要我把油灯点着么?” “嗯,可是我就是突然觉得吧……如果你在一个古怪的山沟坑洞里,听见一个可疑的声音要你开启一个机关或者按钮,做点什么帮他出来之类的。反正我的直觉和经验告诉我,多半没有好事。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好人……”薯条真的在油灯里烧着了,纪春波随着自己的话语,真的想起来一些事呢,也可能是幻想出来的一些事,这些事逻辑很牵强来不及推敲了,但是纪春波知道,这设定,非常的糟糕,非常的不正能量,非常的可怕。 “别烧了,快熄掉,踩灭它!”纪春波慌张地大喊。 虽然他身上的石头开始哗啦啦地脱落,但是他还是动不了,油灯的光照在他身上,他的影子开始拉长,变化,变成人形扑到了他的身体上。他觉得自己被糊了一身泥,这些泥渗透到四肢百骸里,融合生长,什么东西把他霸占了。 “妖……妖怪……异形么?” 女人也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是做梦,所以也不怎么害怕,瞄着变身的纪春波,只觉得有点恶心,还有点想笑。 纪春波伸出手,他发现自己的胳膊变长,变青了,萝卜那种颜色;用带着明显的疱疹和腐烂的手和滴着脏水的指甲,在女人头上飞速地一划;那肥硕俗气的大蝴蝶就被他捏成了一堆粉灰。 “呐,大概二十秒后,你就会从这梦里醒来。不过,梦终究是梦;你醒来之后,找到轩辕山脊梅台上我的法座,把真的恒沙灯里填满油,点亮。你一定要照做哦,梦里这一点油光,足够让我开始吸你最此生爱的男人的精气,如果你不快点完事我的嘱托,我会把那个男吸到油尽灯枯而死,而且,他的油原本也不多了。”纪春波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怪笑,开始威胁女人。 “我哪里有什么最爱的男人啊……”女人退后几步,陷入苦恼。 “嘻嘻,最爱;未必是情爱哦。好了,蝴蝶酒醉不过一夜,莫英姿,你也可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