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箔飘灯独自归
血泊像没有边界意识的藤蔓一般,澄澈夜幕边缘上听不真切车辆的隆隆声,大脑的某个片区,也就像睡着了,向季天蓼宣布处于休眠状态。 他会穿过这片难捱的死亡之雾吗? 不知道,但感到困意如山,然后意识渐渐走远,走远…… …… …… 在一间金黄色的院子里,他看见许多蝴蝶抖动着一对对毛茸茸的鲜黄色翅膀。映在鸢尾花上的云影在跑,一只巨大的银色幽灵迅速穿过花园,铛的一声,像撞击钟鼓那般敲击灵魂。 一位少年在歌唱。他是稚弱而俊美的,若他此刻愿在汲水池上照一照自己面容的话。 “「魔法之父奥丁,他躺在斯莱普尼尔背上的马鞍; 骑到尼福尔海姆的深渊,他遇到来自地狱的猎犬; 它身上沾满了血腥,从远处咆哮; 系魔鬼所措之词,亦最接近于上帝的显灵; 奥丁依然前行,直到他到达海拉那高大的房子。 遨游在舞台,是你罪恶之见的幻想天空!」” 这时,一个女人走了过来:“Devin.” “Devin…我警告过你无数次,不要再唱这首歌了。”女人严肃地说。 “对不起,mama。”少年很快低下了头。 女人撩起他身上一截缎带,从结扣中穿过去,似乎太紧了,这让少年的呼吸收了一收。她说:“是谁教你唱的?” 少年依旧把头垂着,女人再三追问无果,最后只能有些粗鲁地拍他的肩,推走说:“你该去实验室了!” 实验室深埋于一棵大树之下,一片刺骨的寒冷与深远的黑暗之中,是两排穿着纯白防护服的冷漠研究者,他们尊称女人为“Dr. He”. 女人接到一个电话之后就急匆匆离开,少年独自下到地下最深层…… 冷冰冰的培养仓,泡在幽蓝色营养液里发白的皮肤…无数的克隆人从培养池诞生,仪表盘实时监测着精神状况、身体状况、基因的稳定性,一旦超出指标范围,其回收过程和屠宰场的动物没两样。 杀灭的过程并不人道。 但这些被当做武器、廉价劳动力、甚至是消耗品,器官培养工具的克隆产品也拥有同等的感情,他们撕心裂肺地痛叫着,此起彼伏的极高分贝,使得海底的水母一起发抖。 生杀都发生得太快太寻常,像舞台剧,比赛着疯闹。 在这个昏暗而血腥的地方,待得时间长了,何止一丝丝恐怖的气息。少年抱紧了手臂,前行着,一边不算高声地呼喊道:“Fenrir,你在哪里?” 这里的试验品“更新换代”如此之快,要在上万的序列中找到这位“Fenrir”,实属是有极高难度。 “Here.” 少年立刻循声跑了过去,见到对方的时候脸色当时便生动了,它灿烂的时候,还真的好看,说:“Hey,我叫你好久,你怎么才回答?” 虽然表情是含些不乐,但手上仍在为Fenrir换上最新的培养液,他们需要把自己浸泡在化学药水里来抵御可怕的痛苦,可是时间一长,这些营养液也会因为代谢垃圾而产生腐蚀性。 “Told You Do Not Call Me That.” 词语都拆开读了,祈使句,是命令。 少年不情愿地正要回嘴,但一对上那双绿眼睛就霎时怯生生的了,坐在他面前,可能也只搁半边屁股。 他莫名增加了叙事篇幅,大概也是为了掩盖这没由来的恐惧:“所以为什么不能这么叫你?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mama…哦,不,是所有人都说你这样成功的,一千万里也没有一个,所以你的代号是Fenrir,你不明白这有多……啊!” 少年突然惊呼一声,被吓得向后仰了过去。是培养舱的玻璃裂成了放射状,形形色色的试剂瓶子碎了一地。 “不……不要生气……”少年支吾着,一点没有技巧地试图安抚他,“我,我是在说你很厉害!这不是,挺,挺好的……” 想起前天看过的一部科幻电影,试验品在变成怪物之际,杀死了当初鄙夷他的科学家……少年的声音更小了,即使Fenrir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和他对视,少年也还是招不回来吓丢了的魂。 怪不得从这个男人诞生起,就从来没有研究员敢踏足这片区域,听到Fenrir的名字,他们的脸色就齐刷刷顿时变成了乌紫,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 所以,这到底是谁创造了,并且在囚禁、奴役着谁呢? 少年觉得自己的血管也要爆炸了,可过了一会,他就把脸扬起来,说:“可是你也叫我‘Devin’了,我也不喜欢这个名字,so call it even!” 他就这样反其道而行,像一个发音不准的傻瓜异乡人。 Fenrir的表情没有一点松动,他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但少年偏偏最不能允许自己被小瞧,一股巨大的挫败感攫住了他,居然猛烈地拍起了玻璃:“Hey!我在和你说话了,我说我们扯平了!你再生气就是无理取闹了……!你凭什么……你,你要有点礼貌,这…对了,你不是也不知道我的中文名字?” 不用事后想想,他当时就清楚知道,这真是一次无古无今伟大的试胆行动。 可勇气是必须一以贯之的,少年想,所以又和那样的目光碰撞、交缠在一起的时候,对视的眼神也没有一点点淬灭。睫毛像蝴蝶颤动的翅膀,好容易迷住人。 直到Fenrir终于回应,他说得兴许比较轻,轻而又十分有份量,又或是少年怔了没有听见,但辨出了他的唇形,似乎在说:“NAME.” 少年真的、真的不再敢看他了,眼睛像在历经惊心动魄的逃亡。 “季、季天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