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篇 02
“好名字。” 这名字一听就有故事性,而且他的做派答话一副世家公子的清贵斯文,关山月满含诚意的夸赞他,之后爽快快的报上自家名号。 “我叫关山月,词牌名的那个关山月。” “同好。”名叫顾念的男子微微一笑,文质礼敬的回她。 闻言,关山月更是起了几分兴致,她的名号不说响彻五湖四海,但最近她的消息在江湖处处在提,再无知的人听了怎么也该说得上些耳熟。 偏偏这男子听完后丝毫没有在意的样子,好似听得不过是平常名姓。 会有这种反应的,不是远离江湖的平民百姓,就是见惯江湖的大家子弟,不知他是属于哪一类的。 不管是哪一类的,凭借他文质彬彬,受过礼教的清贵做派,最起码就不会是普通无关的老百姓,怎么也该了解江湖几分。 江湖游走多年,知晓凡事不可追根问底,关山月便没有细追,只问道:“你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荒庙里,还遇见了那些腌臜烂人?” “我和家仆来这桃花镇办点事,昨个儿和家仆不小心走散了,无意走到了这里便暂做休息处,没想到他们同来暂避寒风,看我一人,便强拉着我要做这等事。” 顾念说着激动了些又是咳嗽两声,捂了捂胸口才缓缓道,“不过还好,遇上了姑娘你,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关山月哪里不知那之后的发展,也怕他心里别扭,转口换了个话题:“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办?” “家财都在仆从的身上,我身无分文,自然明日要……”话未说完,就被对面横声打断,“那好吧,明日我帮着你找。” 顾念惊诧的眨了眨眼,怔怔看着她不说话,反而看的关山月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鬓边的碎发,反问他道:“既然帮了人,就要送佛送到西,不都是这么做的吗?” 她瞥他一眼,看他面露惊奇,眼神古怪,便扁了扁嘴,奇道,“难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话本里那些被救的苦命小姐不都是这样再三央求侠客一帮到底,送还到家的嘛?虽然那后来基本小姐都是要以身相许的作为答谢的。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顾念哑然失笑,好半响才是感慨道:“原来关姑娘帮人都是这么热心古道?” “不帮人就算了,既然要帮,自然要确保万事安心,方算没有辜负。”关山月还真就振振有词的这么回答他,反把他堵得哑口无言。 最后,顾念笑了一笑,没有再说其他,只垂眼低声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关姑娘了,我今后一定好生报答关姑娘。” 闻言,关山月下意识的瞪着他,脱口道:“你也要以身相许吗?” 没办法,这话实在太像话本子里苦命小姐对那救命侠客一见钟情后的谢答话。 闻言,顾念的眼角不禁都抽了抽,胸腔闷重的咳嗽堵得他险些死在当场,待他好歹压住后方是能腾出空儿询问她。 “什么叫也?以前很多人这么做过?” “那倒没有。”关山月认认真真的答他,“但是我挺希望有人这么做的,之前我也救过一个人,但他不仅没有以身相许,还转头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呢!” 这话里不尽的遗憾终于教他咳嗽不住,一声接着一声,像是要把心肺都咳了出来! 没办法,这样大胆随性的姑娘他以前实在没有遇见过,就不能怪他受到惊吓咳得要命了。 见状,关山月搜遍了身上才勉强找到了半壶水,慌忙递给他让他喝下缓缓。 喝了水后好歹平缓的许多,顾念大半张脸都咳红了,眼角都是通透的艳色。 他迟疑了许久,左右犹豫着才是轻声说道:“若关姑娘实在想要有人以身相许,也不是不可。” 关山月瞧着他眼角艳色的红,苍白如雪的皮rou,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个人似乎也还不错,就算比不得那个春光霁月,意气风华的少年郎,但瞧着还算顺眼呀! 正想着他要是应下来,自己是凑合着答应呢,还是该摆着女儿该有的几丝腼腆暂时先拒绝,过后再半推在就呢,便听他沉吟的嗓子低低道:“我儿刚年满八岁,尚还年幼,不适立刻成婚,可先许给关姑娘当童养夫。” “……”干。 意识到自己救的是个完全没用,还拖家带口的老男人,那之后关山月的态度顷刻调转了一百八十度。 纵使在顾念看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比之初见时还更要冷漠些,话少些,但他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并不觉多少怪异。 两个人在荒败的破庙里勉强住了一晚上,翌日来早关山月就急迫领着顾念入镇寻找他的家仆,好方便自己早点摆脱这个空无一用的累赘再去随风流浪。 按照顾念的回忆,他和家仆来镇中寻故人,但还没寻到就不小心在人身繁华的朱雀大街走失了。 他一具孱弱身子又身无银两,无法住宿吃食,这城镇人来人往鱼目混杂,担心入夜流匪出没不安全,只好暂时出城随便找处地点歇息一晚再回来找人。 后面的事便无需再说了。 关山月还算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听完后就任劳任怨的和顾念再次回到他们彼时走丢的地点试着寻人,希望运气不错能遇到那个家仆再回来找他们。 可惜她一向挺好的运气这次却不上道,她们两人在朱雀大街来回逛了几遭,连点影子都没寻着,反倒是关山月先寻饿了。 以前每日东奔西跑,不是找人比武就是在赶着比武的路上,庞大的运动量令她消耗太大,肚子总是饿的很快。 何况她从昨日就粒米未进,能支撑到今日实在不易。 病秧子顾念站着她身边一声接一声的咳嗽,都没能掩住那声惊天动地的响动。 见她面无表情的捂着咕噜噜欢快闹别扭的肚子,瞧着竟有几分委屈巴巴。 他一时心头发软,便一边掩住嘴尽量减低咳嗽声,一边忍不住的笑道:“寻人之事急不来,咱们先去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找人。” 关山月侧过脸瞥他一眼,实诚的给出她们现在窘迫的状态:“我也没钱。” 她要是有钱,早回镇里吃香喝辣,又怎会在那种破地方遇到他。 “无须担心。”顾念捏住了袖子,看向了不远处青旗飘扬的酒肆茶坊,低眉一笑,“我不会让救命恩人饿着的。” 于是两个人随便选了家瞧着还算不错的酒楼就光明正大的去了。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才一入楼就有扑上来热情招待的店小二,关山月深知他们二人两袖清风,刚才顾念说的怕是安慰她的话,这一趟怕是来蹭霸王餐的。 头次白蹭吃喝的关山月少有的多了些心虚愧疚,但面上装的毫不露底,冷冷道:“不,我们忙得很,急着赶路只吃饭,随便上点菜裹腹就行。” 她这厢尽量想要减轻些罪孽感,那厢的顾念却像个真正享惯舒服日子的大爷似的,在旁边絮絮叨叨的点着菜。 “我吃不得辣,吃不得咸,也不喜欢甜,嘱咐后厨少放辣放盐,甜点不要,八宝蛋羹橙汁藕片一类的清淡菜色即可。” 他所谓的清淡菜色菜随随便便都是普通人家一顿饭的银钱,关山月差点想把他的头拧下来给店小二谢罪,可下一刻顾念的补充就把她的恼火顷刻抚慰下来。 他细长的食指轻轻的点着身边的关山月,细心嘱咐道:“但这位姑娘的菜色和我相反,糖蒸乳酪杏脯粥类的不妨多上些。” 这来的是两位有钱大爷呢,店小二忙是笑眯眯的应下,转头叫人送他们入座就一溜烟的跑后厨去叫菜了。 一入了座没了旁人,关山月立刻追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喜好口味?” 这会儿早过响午,楼中客人不多,他们就选在临窗的位置,顾念正靠在窗边往外投看,闻言转头笑微微的看向她:“你们小姑娘家不都是喜欢这样的?” 说着又是低头咳嗽两声,声线轻的像是微风吹过。 “你不必心觉有愧,我可以付账的,不会教你有脸吃饭没脸见人,放心吃吧,吃完咱们就好散开了。” 关山月一听便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楼外天光稀薄,人声鼎沸。 “你找到人了?” “是找到了。”顾念轻轻的叹气一声,“我看见他往柳巷里走了,里面人家不多,找起来不算困难,吃完饭我便可去寻他,关姑娘便可离开不必再陪我了。” 话中那点隐约的不舍谁都没有发现。 关山月也不是别扭腼腆的性子,听完就宽心许多,不确定的反问他:“你真的能付钱?你点的那些菜可不便宜。别逞强,大不了吃完咱们赶紧跑就是了!” 她话里说的忏愧,可语气的坦坦荡荡,声音没轻没重的就引来了旁边邻客的注目。 顾念歉然的向那桌颔首示意,又失笑且无奈的看向对面的人,再次言之凿凿的确定。 “我能付钱的,哪怕不能,我也有法子不教你吃亏丢脸。” 于是菜一道道的接连送上来,关山月真就放心大胆的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