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进入兽人世界 共感与变形
从昨天晚上仪式以后,亚舜就一直感觉到自己身上发生了某些奇怪的变化。 就比如现在,当他向那只亚兽靠近的时候,似乎能够感受到对方微弱的情绪起伏,就像现在,他能若有若无地从猛然把自己藏起来的亚兽心绪起伏中体会到许多东西:渴求、羞耻、慌乱、畏惧…,它们纷纷乱乱,理不清头绪。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眼前的亚兽对他充满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克制不住地想要亲近,想要看着他,那种感觉就像是兽类们对故土与大地的依恋一样,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在上面扎根,守卫保护着这片生机盎然的土壤。 拿薄薄兽皮毯子盖住自己的亚兽身形单薄,还有些微微颤抖,怕是因为被自己看到他在干什么而害羞坏了,亚舜看着小亚兽有点害怕的样子,眼眸里的乌云渐渐褪去,只剩下满心的怜爱。 过了一会,只听毯子下面传来一声弱弱的: “我没事。” 「没事就怪了!」 「啊啊啊啊啊好丢人,快出去求你了!」 与亚兽的强作镇定的语气正相反,亚舜仿佛听到他的心声在疯狂地抱头大哭。 他感到有些好笑,早早昏过去的亚兽还不清楚自己已经做了多少无礼的事,恐怕是只差最后一步了吧。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就是解释清楚恐怕夏泠也听不进去,所以还是… 兽人藏起了自己的小小私心,他知道秋冉明令阻止所有其他炎族人打扰夏泠休息,但却唯独故意放他进来的用意。这个时候如果提起可能会让小亚兽不开心的事,也太对不起别人的一片好心了。 而且,他也不想让夏泠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 现在夏泠对自己并不抵触,这已经是个好的开头了,那么自己也要拿出相应的诚意来才对。 首先,还没有确定关系之前,探听别人的心声可不是有教养、尊重亚兽的兽人该做的事。 于是兽人抖了抖耳朵,不再刻意地凝神倾听耳边传来的心音。 效果还不错,原本像贴在耳边的声音变成了隔着一层墙壁般朦胧的音调。 摒除了心音的干扰,狮子兽人往榻前靠了靠,伸出宽大修长的手,隔着兽皮盖在了亚兽的小脑袋上,他一边回想着之前秋冉安慰夏泠的样子,一边轻柔地抚摸着: “不用躲着我,小泠。” “你身体的变化,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不要担心。” “这是兽神的恩赐,不是什么坏事,更不是诅咒。” “如果你不想,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手下触感光滑微凉,是块崭新的貂类生物的皮毛,正是他之前猎到的几只。再确定了新祭祀的身份后,夏泠自然就不能居住在原来的集体营帐里了,兽人们帮忙把他的一些物品搬进了祭祀帐,但是有些比较陈旧的生活用品并没有带过来。 毛毯就是没有被带过来的物品之一,临开春前的天气还有些寒冷,夜里温度低,没有盖东西的话体质弱些的亚兽可能会着凉,虽然有不少族人想要把自己的被子给夏泠用,但是刚刚醒来的亚舜对刚刚与自己亲密过的亚兽占有欲极强,既不想让亚兽盖上沾着其他兽人或亚兽气息的毯子,又不敢贸然用带着自己气味的兽皮,所以就把前几天委托族里负责制皮的兽人鞣制成的新的这条拿了过来,好为安眠中的小家伙保暖。 皮子手感很好,希望亚兽也能用的舒服。 像是撸猫上瘾了一样,亚舜一刻不停地摸着手底下触感圆润温暖的小猫头,感觉小亚兽的身体不再害怕地颤抖,甚至传来了轻微的咕噜声。 这是猫咪感到舒服放松的声音。 然后两只手臂从兽皮底下伸出来,摸索片刻找到了一角,掀开了头上的毛毯。 那双碧绿的眼睛有些紧张和犹疑: “真的吗?没关系吗?我…那里…好奇怪。” 兽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知道这就代表着对方差不多已经放下一部分戒心。 “我向你保证,没问题。” 夏泠用手揉了揉眼睛,嘟嘟囔囔地: “那…那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我也不会说的。” “不会的,这是我们的秘密。” 不急于一时,现在还是先转移一下小猫的注意力。 “要吃点东西吗?饿了吧?” 亚舜站起身,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准备好的食物,还带着温热温度的雉鸡rou鲜嫩多汁,清脆的蔬菜撕成碎条拌在一起,半截葫芦里装着冷却好的烧沸过的山泉水,还有一串酸酸甜甜的莓果。 很快地把烦恼抛之脑后,从饿了许久的亚兽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 说起来也确实是许久没吃过东西了,从昨天巡逻回来,就只在路上凑合了一顿野菜蘑菇汤,那时候也是满腹心事,根本没有吃进去多少。之后就是一路狂奔逃脱蚩族的追杀,又莫名其妙的被卷进两族的争斗与祭祀之中,连番的惊吓之下昏睡过去到第二天下午,已经差不多有快一天水米未进了。 饿极了的夏泠风卷残云地吃了一阵,感觉到身边的兽人还在一旁看着,并没有离开,便以为他也饿了,于是想要邀请他一起用餐。 毕竟现在他们两个有了共同的小秘密,在夏泠看来,虽然刚刚认识不久,但他们两个已经是能够分享隐私好朋友了。 嘴里塞满着食物不好开口说话,亚兽只好把装满rou的盘子往亚舜那里推了推,努了努嘴,示意兽人和他一起吃。 亚舜一早就醒来了,安置好夏泠以后就去捕猎了几只小型兽类饱餐一顿,现在并不饿。 但是他又想和小亚兽多呆一会儿,于是便没有拒绝,象征性地捏起一点食物往嘴里送,慢慢地嚼着,一边盯着夏泠鼓鼓的腮帮子看,醉翁之意不在酒。 实际上除了突然能听到夏泠的心声以外,还有一件怪事。 今天早上,他拥着怀里的夏泠在祭祀帐里的床榻上醒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清爽和精神十足。 小心翼翼地松开亚兽的手,他悄无声息地出了营帐,太阳的光有些眩目,但是格外地温暖。 昨晚的黑暗过后,今天是个大好的艳阳天。 秋冉正在不远处和一些族人交谈着什么,看那严肃的样子应该是在吩咐着重要的事。 亚舜向来并不怎么参与炎族的事务或者活动。在还是流浪兽人的时候,他的行动就如同他的性子一样难以捉摸。 加入炎族的契机也是有些机缘巧合。那天他正在独自狩猎一头大型野兽,碰巧和秋尧率领的队伍瞄准了同一个目标。那头野兽已经被他消耗的有气无力,正巧秋尧手下的人碰到,顺手了结了它。 亚舜并不想和别的族群交恶,那样他的行动自由会变得不大方便。虽然有些遗憾,但他还是打算离去,将猎物让给秋尧他们。 猎杀大型兽类对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再换一头就好。 他准备转头继续寻找新的目标,而秋尧拦下了兴奋的手下,喊住了他。 那时候还是冬末,食物和动物皮毛都很珍贵,这样的一头猎物能够大大缓解部落的生存压力。但是那个正直的炎族族长还是不愿昧心收下这凭空出现的虚弱猎物。 这很明显不是兽神的赐予,而是别的兽人的苦工。 那天他与秋尧的队伍一起分享了美味的食物,酒足饭饱之际,秋尧向他发出了加入炎族的邀请。 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想要加入一个族群。但是春天就要到了,那就意味着令人头痛的时期——发情期,要到来了。 流浪兽人之所以名声不太好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它的存在。 成年以后的兽人在春秋两季会有固定的发情期,每次差不多持续七天左右,在这个时期之前,各个族群会为适龄的兽人亚兽们举行结侣节,好让年轻的小辈们能够互相认识,表明心迹,一起度过彼此的发情期。 而发情期的流浪兽人则没有一个能为他们召开结侣节的领袖,因此在那几天性欲旺盛、破坏欲暴涨、理智被欲望冲散的流浪兽人们常常会给一些防御力低下的小部落造成许多麻烦。 抢夺伴侣,掠走亚兽,甚至压抑过久的兽人会克制不住强行用兽形与未能进入状态的亚兽强制交合。清醒以后的兽人们往往不会得到原谅,要么被杀,要么就是作为奴隶或苦工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后来有些流浪兽人就会在发情期来临之前自愿加入某个部落,寻找愿意与自己结合的亚兽。兽人们有一定的排外性,但同时他们也信奉强者为尊。只有够强的流浪兽人能得到本族亚兽的青睐,因为强大的父亲就意味着强大的子嗣。如果有了孩子,那么流浪兽人就能够成为本族的正式成员,与自己的妻子孩子一起在族群里生活下去。 亚舜认为秋尧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秋尧也知道他现在需要一个居所。于是他没有拒绝秋尧的邀请。 加入部落之后他的实力迅速得到了肯定,也有不少亚兽向他投以青眼,秋尧也不止一次地提出可以先正式加入炎族,再慢慢寻找伴侣,不过他没有同意。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没有兴趣,仅此而已。 崇尚力量的兽人们敬仰的眼神,亚兽们含羞带怯的偷瞥,部落里某些高层的斟酌与打量,熙熙攘攘让人烦躁,对于这些事他从来都是能避则避。 不要接触,不要靠近,不要知晓,那样离开的时候就会少些阻碍。 这样的日子,远远没有自己独自一人在外闯荡来的自在潇洒。 以往自己一向是这么认为的,但是现在。 亚舜挡了挡有些刺目的温暖阳光,走向了正在谈事的秋冉。 如果是为了毡房里睡着的小小身影,这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甜蜜了起来。 秋冉也看到了他,美丽成熟的亚兽示意身边的兽人先行离开,转头朝他微微一笑,这次他的笑容里不再带着生疏与客套: “你醒了,身体怎么样?小泠还在睡吗?” 亚舜应了句是,不欲与秋冉多谈,只是询问他现在能不能去打猎。 秋冉有些疑惑,“当然是可以的,蚩族元气大伤,退到了边境,现在部落周围的狩猎区都可以随意——” 话音未落,急匆匆的兽人就点点头道了谢,迅速离开了。 一阵风卷过,秋冉摇了摇头,继续与长老们谈起话来。 捕获猎物的过程顺利的惊人,亚舜发现自己的身体在丛林中的奔跑、跳跃要比之前更加地轻松自如。如果说从前是靠着自己的硬实力在狩猎过程中游刃有余的话,那么现在就像是与自然融为一体一般,每一个细胞都愉快地呼吸舒张着。 更奇特的是,当一只雉鸡从眼前掠过,那只最适合作为补品的小动物仿佛在他的视网膜中分解、又融合。每一丝肌rou的纤维与其舒张与收缩、骨骼与关节的活动、身体每一部分的构造都像一张图纸一般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只无处可逃的雉每一步都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亚舜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发热,经脉似乎在活动着想要想要绷紧,似乎在缩小、变形。 他已经捉到了猎物,发热的身体渐渐冷却下来。亚舜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