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比较可能想杀我
江屹川在飞沉房里坐了一夜,不时给他把汗巾重新浸湿敷在额头上降温退热。还烧了一壶水,晾凉了喂他喝。 中途飞沉迷迷瞪瞪认出了江屹川,半睁的眼一下子睁圆了,暗淡的眸子里一下就盈满了惊慌。 “主人?”他惊惶不定地叫了一声。 当时江屹川坐在床头,让他半靠在自己怀里喂他喝水。因此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他身体瞬间僵硬得像块石头。 江屹川心想,这样子哪里像方大夫所说,日日被情欲煎熬,想有人与他交欢。江屹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囿于身份地位,飞沉必然往旁边躲开自己。总不可能是自己特别令他厌恶吧? “你发高热,要多喝水。把这半杯喝了再接着睡。”他把杯子重新递到他唇边。 飞沉听话地就着他的手,把杯子里剩下的水都喝掉了。江屹川伸手把空杯子放到桌上,扶飞沉躺下,给他把薄被盖好,有把新浸湿的汗巾敷在他额上。 “睡吧。”他坐回椅子上。 飞沉左肋和右臂有伤,只能平躺。他微微侧着脸忐忑不安地观察江屹川的神色,左手在身侧紧张地攥着拳,指甲抠进掌心rou里。 江屹川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小心翼翼地揣测自己想法,心里不由就冒出莫名的怒气。 “看什么?叫你睡觉没听到?眼睛闭上。” 飞沉马上闭上眼。 但江屹川知道他后半夜并没有睡着。因为他睡得太安静了,身体一动不动,胸膛的起伏却不够平缓。江屹川再一次去换他额上的汗巾时,看了看他攥得紧紧的左手。 “睡不着?”江屹川问。 “睡着了。”飞沉答。 “睡着了你还会说话?”江屹川也不知是该气是该笑。 飞沉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答话有问题,他眼睫颤动,沉默着,没敢睁眼。 “右手手指还疼得厉害吗?” 飞沉迟疑了一下,老老实实回答道:“疼。” 其实江屹川就是随口问了句。飞沉真的说疼,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想了想,另外找了块布巾,也沾湿水,掀起被子的一角,把飞沉右手露出来,将凉凉的布巾敷上去。 冷敷可以稍稍缓解骨伤疼痛。江屹川有些遗憾自己是火系灵力而非水系,否则救可以用灵力将湿布巾弄得更冰凉一些。 江屹川一晚上的照顾没有白费,飞沉体温慢慢降了下去。早上方大夫过来看了之后,便说已经没什么事了。 方大夫看到桌上的水盆和湿了水的汗巾,道:“江公子,你要是真想他身子强健起来,恐怕要给他添些衣服了。魔比人怕冷,他的体质又比别的魔更加受不住寒。如今快入冬了,他就这么一件单衣。你这样的修士是无所谓,他可不行。到时候病了,又发起高热来,你还这样整晚守着?” 江屹川想想天气却来越冷,确实也该给他加件厚衣服,但他自己没有厚衣服可以给他。 “你自己到大堂吃早饭去。吃了早饭再上来让方大夫给你针灸和换药。”江屹川吩咐飞沉,他决定出去买衣服。 “是。”飞沉应了声,慢慢往外走。 “方大夫。”江屹川叫住也转身准备出去的方大夫。 “怎么?”方大夫回过头。 “你昨晚不是说飞沉被喂过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药,这药效还能消掉吗?” 已经走到门外的飞沉脚步停了停,但他没敢留下来听,默默地转过弯,下楼去了。 “消掉干嘛?那些药没别的坏处,只是将他调得比常人敏感。这样他自己也会更舒爽。”方大夫笑了笑,朝门外招招手,“小衡儿,进来。” 江屹川这才注意到那个叫月衡的少年在门外走廊上正眼巴巴往里张望,听到方大夫叫他,便眉开眼笑地进来,撒娇地说:“爷,衡儿饿了,您昨日可有交代厨房做水晶虾饺?” “交代了。一会儿就下去吃。你先跟江公子说说,你们馆子里给你用的那些药,你舒不舒服?” 月衡愣了愣,红着脸嗔道:“爷,您知道衡儿脸皮薄,还问这个。” 方大夫哈哈大笑,一把揽住月衡道:“夜里叫得房顶都要被掀起来了,还脸皮薄?”他取笑了月衡,又对江屹川道:“那种药是慢慢起作用的,身子给养熟了,就调不回去了。况且我是个跌打大夫,不是外伤的话,我就不擅长了。”他说着拥着月衡往外走:“走了,我带小衡儿吃虾饺去。” 江屹川跟在他后面往楼下走。 飞沉正坐在一张桌旁喝粥,看到江屹川就站了起来。江屹川点头示意他坐下,他才重新坐下,继续拿着勺子舀粥喝。 “小江。”坐在角落的老板突然开口叫他。 “公仪先生?”江屹川走过去。 “昨夜有人进了魇岭,在客栈附近徘徊了许久,但又没有直接露面,不像客人,也不像误闯的。不知是否因你而来?毕竟你是这里唯一一个修士住客。” 江屹川皱起眉,脑海里出现那日追着他的年轻男子的脸。 “不知来人是男是女,大概是何种年纪样貌?” “男人。只看外貌是二十来岁。但他身手很好,修为不错,不确定他实际年龄有多大。” 他这么一说,刚刚坐下来的方大夫也向他这边瞟了一眼。 江屹川道:“前日我是在市集遇到个熟人,但我没和他说起这里,他也没有跟上来。” “嗯。”老板从棋篓里拈起一粒黑子,“我只是问问你是否有数。既然你也不确定,我就再查查。你也知道,像你这样对妖丹没有贪念的修士不多。我不想搬家。” 江屹川道:“我也会多留意。” “好。”老板不再说话,气定神闲把手里的棋子放到棋盘上,另外拈起一颗白子。江屹川也离开了客栈,御剑往附近城镇飞去。 “爷,这不是水晶饺啊。”月衡扯着方大夫袖子撒娇,“爷,您看看啊,您怎么在发呆住啊?” “小衡儿,今日是初几?” “十月十一。”月衡答道,“爷,怎么了?” “啊,没事。”方大夫心不在焉地端起一杯茶就往嘴里灌,一不小心被烫得差点喷出来。月衡还是头次见他这样失态的样子。 “小衡儿啊,我知道你在这里很闷,时常到客栈外头走动,这几日可不要再出去了。”方大夫压低声音咬耳朵交代月衡。 “为何?” 这个座落在魇岭里的怪异客栈四周都是森林,要出去得走三里泥路。方大夫在客栈里除了给飞沉治疗,还会亲自煎药。每日也要花一段时间看医书,并不会时时要月衡陪他。月衡年少,哪里耐得住如此寂寞。有时候他在大堂找红曲等人聊天,有时候也会溜出去,在客栈附近的林子里玩耍。 方大夫愁眉不展地继续和他咬耳朵道:“我忘了这个月初十有个讨债鬼要去我家里找我,他找不到我,不知道是不是追到这里来了。若他看到你和我在一处,说不定他会杀了你。” “!”月衡被他吓得小脸煞白,磕磕巴巴道,“我,我不,不出去。” 客栈老板侧目冷然看了过来,问:“方大夫,这人是来找你的?” 方大夫扶额,这人耳力竟这样好。他干笑两声道:“只是猜测,我也不确定。” “什么人?” “这人吧,不会对红曲他们有什么恶意,您不用担心。” 月衡哀叫:“那他为何对衡儿有恶意?” 方大夫还没来得及安抚月衡,老板又问:“方大夫给他的地址?” “没有啊。” 他两次来这里所乘的马车,在离开前都被红曲暗中施了法术,离开后会忘了这段路途。他自己倒是还记得路,可他并没有把这处所在透露给旁人。 假如真的是那个人,他知道对方是如何找来的,可他不想说出来。于是他只好又再次解释道:“公仪先生,这人为人豁达,他自己也有个妖族挚友,对妖族并没有恶意。若真是此人,确实不足为虑。” “嗯。”老板淡淡应了声,没再多说什么,又在棋盘上落下一枚棋子。 月衡扯住方大夫衣袖,小脸皱着一团:“爷,方爷,他真的会杀衡儿?” 方大夫叹口气:“逗你的,他比较可能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