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八
穆承雨睁大了眼睛,恍然道:「就是在新型军武上所使用的金属。」 「没错。」裴纷冥颇有些意外穆承雨会听过錂金属:「後来又历经了几十年的研发,一直到最近才终於成功使用錂金属元素,建造出与人工智慧结合驾驶的军机。」 穆承雨言归正传:「但我还是不明白,这跟暖雪宫的典故有什麽关联?」 「这就是一个传说了,」裴纷冥莞尔道:「讲到精神力,又以血统纯粹,基因优良的大贵族的Alpha为优,而讲到血统纯粹,基因优良,又没有人能够优越於皇族翡氏,然而他们不只Alpha,Omega也有同样强大的精神力,传闻最纯血的翡氏Omega,能够单靠精神力徒手cao控一种金属元素。」 「後来我们推断认为,暖雪宫这一代蕴藏着丰富的錂金属元素,并且能以液态的方式存在,而下一场温暖的金属雪,对於翡氏的继承人来说,就像翻手覆掌一般简单。」 「所以你说要我去找的,那面凭空而生的水墙,其实就是传闻中,住在暖雪宫的皇族中人用液态金属建造出来的一面墙。」穆承雨愕然道:「这也太、太天马行空了。」居然会相信这些只有在传闻中出现,未经证实的东西。 「陈潇会跟你说,这就是我们北邦人的浪漫。」裴纷冥悠悠反驳道:「我们虽然四周都是冰冷又肃杀的军事重地,但北邦的人,却都非常相信童话故事的存在。」 穆承雨好像懂了些什麽,他看向了一派惬意而毫无束缚的裴纷冥,缓缓道:「所以其实希望我来绵城一趟的人,是陈潇?」 裴纷冥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你要这麽说,我也不能否认,毕竟花了那麽多心血去覆刻一座宫殿的人是陈家,而我私底下也是很期待能否藉由穆少之手,实现传闻中,那些天马行空的内容。」 「怕是要让你失望了。」穆承雨垂下眼睫,平静道:「至於关於白先生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意讲,也没有关系,毕竟我什麽都没有做到。」 「想当初我跟陈潇想了无数个方法,想请你过来北邦一趟,没想到最後是关於白先生的事情打动了你,我个人比较好奇的是,白先生对你来说,究竟是什麽样的存在,这麽重要。」 「无比重要,」穆承雨不假思索,笃定而心安道:「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任何人能与他比较。」 裴纷冥轻哼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答案,他的眼神之中饱藏的许多层次的东西,其中一项,竟近似怜悯:「穆少,如果你真的爱戴那位白先生,就不要再去追究他的死因了。」 裴纷冥这段话,话浅言深,穆承雨竟一瞬间迷障了,连一句无用的为什麽都说不出口,只是怔然得追问道:「不,我还是想知道原因,究竟是谁害死了他。」 「我没办法告诉你白先生是怎麽遇刺被害的,也无法告诉你是谁做的,因为我并不晓得。」 裴纷冥早就料到了穆承雨的选择,他往穆承雨的耳畔凑近了一些,预支了自己先前的承诺:我只能告诉你,他真正遇刺的地方,并不是公开消息所说的在北邦,你在这里找破头都不可能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轻声道:「他真正遇刺的地方,在蜿国。」 裴纷冥的话犹言在耳,忽然获得这份他苦寻不得的重大线索,并没有想像中被喜悦充盈,反而好像被迫吞了几千根银针,窝在心口,冰冷而绵密得紮着自己。 他向裴纷冥告了辞,独自循着原路往舞厅的方向走回去,而他不知情的是,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一个人影便从某处漆黑的角落走了出来,悄悄得站到了裴纷冥的身侧,不晓得已经在暗中窥视了多久的时间。 裴纷冥却没有流露半点意外,面色如常得从西装夹层掏出了菸盒,取出一支往男人的面前凑,男人蹙紧眉头,在月光底下逐渐露出了一张骠悍而英俊的脸孔,一头黑醋栗色的短发梳理到背後,连略微困扰的眉峰,都是浓丽的黑醋栗色。 「大艺术家戚十一居然不抽菸,真好奇你是怎麽混迹艺文界的。」裴纷冥无所谓得调侃道。 「不了,会显味道。」戚莫皱眉道:「你怎麽看,有任何动静吗?」 「你太没有耐性了。」见对方不抽,裴纷冥便将菸盒收了回去,他自己并不抽菸:「分明就对传说中的故事嗤之以鼻,何必浪费时间亲自过来一趟,我听闻调查局也有自己一套侦测錂金属矿迹的方法,比之军方不相上下,有了你头上那位的允许,想挖哪里都不是问题,錂金属也不是只有绵城有。」 他意有所指道:「而且,这方面你才是专家。」 戚莫不怒反笑,言词锋利不惶多让:「要知道根据邦联律法,私屯军事武器是第一级刑事责任论处,其中也包含了军事武器的原料金属矿源,我倒是想知道,裴九少究竟私屯了多少管制金属,我看这片土地不是找不到錂金属,而是都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早听闻戚十一在艺术圈向来以言语刻薄闻名,怎麽今天倒是稀罕起来,说好话捧我,我一个血统被参杂过的私生子,哪有能力去感应錂金属。」他侧头瞟向身高与他不分轩轾的男人,眼神中愠着赤裸的无惧:「在这绵城脚下的东西,就属於绵城的,从来都不是我的,也不会是你们的。」 戚莫反倒被他这种属於北方民族,真实而凶悍的性格给激起了赏识,道:「你讲出这种话,就不怕被清查?别忘了你有公职在身。」 「我为何要怕?」裴纷冥勾了勾唇角,眼神却不再咄咄逼人,而是耐人寻味道:「唯有利慾薰心的人才需要害怕。」 穆承雨沿着原路走回了开场的舞池,才察觉到周围安静得不可思议,他不过才离开一会儿功夫,原先跟他们一起跳第一支舞的年轻男女,居然都像变魔术似的,全部不见踪影。 穆承雨若是有先向雪燕开口多询问一些关於皇宫舞会的礼节,他就会知道,跳完第一支舞後,是需要转换地点到另外一个舞池,进行下一支以及後续的舞序,原因是第一支舞比较特别,是特别留给未婚男女跳的舞,会请他们携伴走到宫殿最中心的舞池,再开始奏乐。 若是放在以前皇室所举办的舞会,能够进入中心舞池的人还都是被钦点过的,除了彰显他们至尊不凡的地位,更提供他们亲近皇室中人的机会,很多姻缘都是藉由这特别的第一支舞而结成的。 穆承雨现在连陈雪燕都找不着,当然不可能知道这麽细节的知识,他刚才跳第一支舞的地方,是一座最靠近内殿的圆形大厅,楼层高阔,四周都是由银白色的墙砖堆砌而成,舞池正中央是一片图腾繁丽的大理石砖,周围由镶金绣银的天鹅绒毯所覆盖。 若形容外头的皑皑飘雪是纯天然的银白景色,而这座舞厅就是薰陶在璀璨奢靡之中的银白世界;外头飘落的是雪泥化成水,而舞厅里飘落的却是一颗颗晶亮而稀世的珍珠,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穆承雨才刚踏进舞池,就听到了一丝细致绵延,如吐絮抽丝般的钢琴旋律,从舞池角落的深处传了出来。 在空无一人的哥德式拱门屋顶之下,这支曲子就像是一封含蓄而寄不出去的信函,埋藏着娟秀的千言万语,悠然回荡在银白色的大理石柱之间。 穆承雨仅在刹那间,就将这封信函拆出了底,捞出了那藏在最深处的落款人的名字,穆承雨静静得听了一会儿,神情很平静,接着脚跟一旋,准备悄悄得离开这座舞厅,以及那独奏的落款人,假装自己未曾来过。 优美的琴音刹那间停了下来,周围陷入一片沉寂。 穆承雨脚步一顿,却仍旧没有回头,随即又无声无息得迈开步伐,而琴音又响起来了。 听起来仍旧是一封朴实而笔触谨慎的信函,没有铺张华丽的词藻,没有刁钻精辟的技巧,旋律从方才复杂绮丽的十六分音符,逐渐变成简白而清逸的曲调,像极了童年的时候曾经听过的钢琴曲子。 穆承雨每走出一步,就想到了小时候白公馆里头的花园,他总是待在阁楼里的窗台往下看,不被允许能够肆意得踩上花园的草皮玩耍。 而白杉城就不一样,从他的琴音之中就能听出来,他能够随心所欲得在花园里奔跑嬉闹,周围绽放的白花簇拥着他的笑声,在艳阳之下宛如一幅永不凋败的图画。 穆承雨突然感受到胸口如刀割般的疼痛,他缓过了一会儿,才发觉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有一股冰冷的硬块确实沉重得压着他心脏的位置,穆承雨忍不住按住了胸口,思绪却飘忽到别的遥远的地方。 他知道自己至今仍旧被困在小时候白公馆的那座阁楼里,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他即使不停得往外走,遇到了更多的人,他还是踟蹰不前得想要回去躲在那个可以等待他想等待的人的地方。 就像他现在居然走了那麽久,还是走不出这间被琴音萦绕的舞厅,他舍不得。 穆承雨按着闷痛的胸口轻喘了几口气,又沉沉得叹了出去。 白杉城把脑海中现有的曲子都弹尽了,却在最後一个尾音时,再沉不住气,愤然得站了起来,他鹰悍得往舞池大厅扫过去,却只看到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他离开了钢琴椅,大步流星得往舞池探近了几步,突然一把扯松了被束缚住的领口,另一手顺势将散落的额发蛮横得往後拨了一下,心浮气躁得咬了咬牙根,道:「居然真狠得下心,待会要是让我逮到了……」 「逮到了,你要对我做什麽?」 一道温和而柔软的嗓音,从白杉城的背後从天而降,白杉城的表情明显一怔,转过头眼神一狠,却仍旧没有看到人,直到他敏锐而果断得扬起头往上看。 果然看到穆承雨不知道何时走到了钢琴後的台阶之上,一身白色的素锦长褂,一张脸蛋莹白的像是用雪糊出来的,眉头警惕得拢在一起,脸颊甚至有点气鼓鼓的感觉,好像被欺负狠的孩子,下意识建立了自我防卫的警觉心。 白杉城却突然扬唇笑了,像另一个做坏事得逞的孩子,他对穆承雨道:「你过来,我不逮你,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