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三
蓝阡陌闻言抬起了头,她戴着深蓝色的网纱,遮住了一张绝美的容颜,却遮不住她此时心浮气燥的情绪,细声而急促道:「白大少,幸好你肯拨空来见我,我思来想去,也只有您能帮帮我处理这件事了。」 白杉城稳重得承诺道:「蓝小姐莫慌,只要能力所及,白某愿尽棉薄之力。」 蓝阡陌忧愁得将手上的摺扇抵上朱唇,琢磨着要怎麽开口,她忽然瞅了白杉城一眼,启唇道:「大少,我知道我这麽请求你,实在是非常唐突,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办了,不得已才找上了您,能麻烦你跟穆……」 她咬了咬朱唇,踌躇了一会,才把话说全了:「跟穆承雨提几句,不要再去找阿荷了。」 白杉城风度翩翩的神情,乍然刮起来了寒意,沉下脸色道:「你这话是什麽意思?」 蓝阡陌嗔怨了一口气,语气却铿锵有力:「你可能不知道,穆承雨他时常来拜托阿荷帮他做事,小事情也就罢了,之前他拜托阿荷将巴德摩大赏的冠军位置内定给他,我就已经不是很赞同了,但那也就罢了,阿荷也向我保证绝对不会再任他予取予求了。」 蓝阡陌深深吐息了一口气,才又开启红唇,指控道:「只是他上次、居然直接跑来公司总部,指名要找阿荷,非要走专用道上顶楼阿荷的办公室,多少人都看见了,也不知道是为了什麽事情,影响多不好。」 蓝阡陌又补了一句,语重心长,一副关心则乱的作势:「大少,不是我要说,阿荷可是有妻室的人。他这孩子重感情,人又有些固执和痴劲,我相信你跟他至交这麽多年,一定很明白。他对穆承雨念旧情,这我是知道的,我能劝的都已经费尽口舌了,实在是不得已,才来找您的。」 这番指控,着实下了白杉城的脸面,宛如被人搧了一个响亮的耳光,但他表面上仍旧稳重如常,只是心底如何活动就不得而知,至少在蓝阡陌面前,他端出的是兄长的胸襟。 他放缓了语速,严肃而郑重道:「你说的我都晓得了,承雨这样不懂事,我回去说他几句就是。」 须臾,话锋又一转:「只不过我们几个都是从高中就认识的,就算私下有些交往,也不至於扯到阿荷的家务事吧。若是有什麽议论私德的流言传出,白某必定严查到底,还蓝鼎荷一个清白,也给蓝小姐一个交代。」 蓝阡陌却未露喜色,而是微拢眉头,展开了摺扇,轻轻拂了两下,随即掩住了半张脸,露出另外半张给白杉城,微微倾身密语道:「这大少你有所不知,说起来也羞愧,家丑不可外扬,但妍儿(蓝鼎荷的妻子)前一阵子跟阿荷吵得不可开交,连离婚两个字都说出口了,她一个贵族千金娇气一点情有可原,居然跑来我这儿哭了两天,我一问之下,才晓得是为了一幅画像。」 「什麽画像?」白杉城目光一滞,锐利得扫向蓝阡陌,低沉道。 「口说无凭。」蓝阡陌彷佛作足了万全的准备,才敢一状告上了白大少面前,她从袖口抽出了几张破烂的图纸,摊开拼凑起来一看,是一张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画中的男子有着一头浅棕色的蜜发,皮肤白皙得宛如用牛奶浆洗过,一双花瓣眼温润含情,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灵,而唇角若有似无的笑意,流淌着全世间最纯洁的善意。 白杉城的视线停留了半晌,轻斥了一句:「荒谬。」随即拂袖而去。 他遣散了所有下属,独身驱车回到了白公馆,他将车子随意得甩在了精致修剪的草皮上,下了车,便大步流星得往後山坡的墓园走。 他没有走入庄严靓丽的墓园,就只是在围篱外头观望,一站就是一个晚上。 直到杨管家拿了一件外套来请少爷回屋子,白杉城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神情冷淡得问道:「你让人清扫了这里?」 杨居如实回答道:「外头杂草繁多,狄小姐特别请专业的园艺家将围篱外头的植被整理了一翻。」 白杉城恍若未闻,接续道:「我记着这附近有一丛白色的茉莉花,去哪里了?」 杨居愣了一下,现在冬天飘雪的季节,先不论茉莉花珠到底还在不在,光秃秃的一片,他根本不知道从何找起。 白杉城却依稀记得,那株茉莉花丛之下,穆承雨曾经埋葬了一个小生命,是一只白猫,他母亲养的白果子。 自从承雨将调皮爬上树的白猫救下来之後,白猫就像是认准了救命恩人,不管胡竹夫人从前有多宠爱牠,自此之後,牠就只跟穆承雨一个人亲近,黏在他的脚边形影不离,承雨也喜欢牠,会拿梳子替猫梳毛,拿毛线陪牠玩。 但隔了一段时日,白猫突然就死了,承雨难过之余,偷偷得将白猫的屍体要了过去,并把牠埋在後山的某一处,还在土壤上面种了茉莉花。 他还记得有一次母亲彻底失控得对穆承雨发了一场脾气,搧了他响亮的一个耳光,白杉城闻声赶到了穆承雨位在阁楼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一幅被撕毁的画布,画布上隐隐约约还看的出来,是一幅未完成的肖像画。 穆承雨低着头,逆来顺受着胡竹夫人的盛怒,他似乎流了眼泪,却没有在哭泣,他可以感觉到穆承雨心里很悲伤,却不得而知他那时候正在想些什麽。 或许是在想画布上的那个男人罢。 穆承雨的直觉往往都很敏锐,冥冥之中,宛如有一谱预备好的脚本,将故事的大纲及基调安排好,让演员们各司其职,上演着无法改变的剧情。 他竟心养病的同时,白杉城也在为了他的政途,汲汲营营,运筹帷幄。 几日後,白杉城在青藤宫开例行会议的时候,正巧遇到了国防部长狄嘉利,散会之後,两人在离开宫殿的短暂路程当中,边走边聊了一段,在等候电梯的过程,与另一位高级干部打了照面。 男人似乎老早就盘算好了,看到了狄部长与白杉城二人,便徐徐走近了交谈甚欢的两人身边,客套得打了招呼。 「狄部长,许久不见您出现在青藤宫,能巧遇您可真是冯某的荣幸。」 西装革履的男人恭敬得向狄嘉利微微倾身,随後便将眼神挪到白杉城身上,温朗得笑道:「白大少也是,啊、现在应该称呼你白部长了,还没有机会恭贺你以最短的时间高升呢。」 狄嘉利淡淡得瞅了男人一眼,闲话家常道:「冯部长年轻有为,咱们邦联要能安居乐业,还得劳烦你将责任扛在肩上,也是不容易。」 「大人这句话我承担不起。」冯翊微笑道:「冯某不过是代部长的职责,这句称呼言重了。」 「将来就是你了,我预先在嘴上讨个好。」狄嘉利摆摆手,并对着一旁的白杉城道:「不用送了。」 狄嘉利一离开,白杉城也没有多停留的理由,然後才正要转身,就被冯翊拦住去向:「白杉城,请留步。」 白杉城停下了脚步,遂冷淡道:「什麽事?」 冯翊向前踏近几步,开门见山道:「我与你的政治倾向素来不和,但这只是理念之差,除此之外,我对你并无敌意。而蓝鼎荷与你之间的摩擦,是属私人纠纷,蓝家早在邦联建国之前,世世代代与白家交好,是维系百年的情谊,我希望你明白,蓝家对你从未有敌意。」 「既然好好的,为何要特别在我面前重申一遍呢?」白杉城轻率得勾起一丝笑意,回头道:「你既代表蓝家表示没有敌意,所以你的意思是,有敌意的人是我了?」 「冯某是来为内人的事情道歉的。」冯翊盯着白杉城的眼睛,略微颔首道:「阡陌一个深闺长大的Omega,不过都是一些妇人之见,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冯副长这是哪里的话,尊夫人姓蓝,那我便视为自己的姊姊。」白杉城冷淡道:「没有其他事,失陪。」 「白杉城。」冯翊扬声唤住他,不再迂回其言:「我知道你是为了什麽看蓝鼎荷不痛快,你可以不顾你俩之间数十年的兄弟情谊,但总不会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吧!」 白杉城彷佛听到了什麽好笑的话,转身似笑非笑道:「喔?你有我的把柄?」 「是不是把柄,由你说了算。」冯翊耐人寻味道:「那我这是有请动你,还是没有请动?」 白杉城睨过冯翊精明而狡诈的脸孔,蹙眉道:「带路吧。」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不论暗地里的算计是什麽,冯翊表面上姑且算是一片诚恳:「就在几日前,我收到了一份对你不利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麽用意,但总归我这边已经全面先压下来了。」 他丢了一段加密档案码给了白杉城,又补充了一句:「虽然这东西对你来说可能不是什麽把柄,但你与狄家有婚约在身,我相信狄部长是会介意的。」 按照冯翊的说法,白杉城虽然有预料到这段档案是对自己不利的丑闻,但他近年来的枕边人就只有承雨这麽一个,就算真的有这麽一段档案指证他涉及丑闻,那也是给有心人伪造的,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然而白杉城却没想到,这段加密档案,居然是一段他跟承雨在一起的录像,画质非常清晰,白杉城琢磨了背景的布置推敲起来,居然是去年他与承雨在青笛小楼见面的那一次。 虽然确实不能构成把柄,但被人挑衅的感觉就是令人不悦,他让人去追查了加密档案的来源跟相关的讯息,这一查下去,却让他意外发现了另一段录像。 录像的时间,是在那日他离开青笛小楼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