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1 危险是一秒钟就降临了。 我被爸爸掐住脖子的时候,意识还是清醒的,清醒到我还能去想,爸爸不是生病了吗?为什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是不是处于疯狂状态下的人都不能以常理去判断。 我完全没法子从爸爸突然爆发的可怕力气中挣扎出来,被他压进溪边的泥土里。他坐在我的腰上,下了死手,这让我觉得之前爸爸对我做的掐脖子都算是温柔的。 严重的窒息感带给我濒临死亡的抽搐,我的手在我身体周围乱抓,像是抓到了什么东西,yingying的坚硬物体。我抡着那个东西,照着爸爸的身体砸了过去。 我不知道砸到爸爸身体上的那个部位,但是有一股子迸溅而出的鲜血淋到我的脸上,我尝到了温热腥甜的味道,但我分不清这是流进我嘴里的还是我自己从喉咙里咳出来的。 爸爸松开了压着我的手,我在他还想压过来之前,从他身下滚了出去,滚到一个安全距离之外的位置。 我看到了爸爸现在的样子,他的一只手软软地垂了下来,看来我刚刚丢出去的是一块不小的大石头,那石头砸裂了爸爸的肩膀,让他松手,救了我自己一命。 现在我们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各自的身体还在不住地抖动,那是剧烈运动之后的后遗症。 谁也没有进行下一步的动作,仿佛都在等着各自的身体能恢复一点,用更充足的体力去纠缠。 在等待的过程中,肯定是散失理智的那一方先行动。爸爸向我冲了过来,通红的眼,煞白的脸哪一样看上去都不是正常的表现。 我不得不跑起来,在爸爸的追赶之下,但是我错估了我跟爸爸之间的体力差别。爸爸明明落后于我,却很快就追上我,把我重新压在地上,可这一回我不会再被动挨打。我会不留情面地抓挠咬,甚至是踹。 我并不想伤害爸爸,但是大前提是爸爸不会杀了我。 爸爸压着我,就像罩在我身上的一张网,在我踹了几脚之后,这张网松动了,特别是在一记有力道的蹬踹之后,爸爸彻底从我身上翻了出去。 他仰面倒着,我也仰面倒着,两个人的胸膛都在剧烈起伏,就像是一场比赛的中场休息,比赛铃一打响,两个人又得打起来。 我是真的不想跟跟爸爸打架,我劝他:“爸爸,我们可以不这样做吗?” “做什么?像现在这样打架,打到一方倒下为止,打到其中一个死掉为止。”爸爸在说着我最不想看到的情景,但我没法子反驳,我快没有力气了。 爸爸的体力还是比我好,在我还不能起身的时候,爸爸他已经爬了起来。那只骨折的右手用不上劲,成了摆设,爸爸就改用左手拿起一块石块,他向我走来,尖尖的石块被高高举去,然后朝着我的颈部动脉重重落下。 我抬起了头,像是迎着那尖锐的石块,实际上我是送了一个头槌上去。这是我最后的力气,把爸爸撞得一趔趄,他往后倒去。 他的背后是因为大雨而暴涨的溪水,水流湍急,爸爸的身子往里面滑进去半截,眼瞅着就要被水给带走,我赶紧伸出手抓住了爸爸的手。 我抓得不好,抓到了爸爸骨折的右手,伤处的激痛让爸爸脸上的疯狂之色褪的干干净净。他的脸色虽然依旧很白,但是眼神清明,可他只是单单地看着我,根本没去听我向他发出的嘶喊,“爸爸,把你的另一只手给我。” 爸爸没把他的左手给我,他的右手也慢慢地从我手中滑脱,从手腕到那一根根的手指,我什么也抓不住。 最后一根手指的指尖也从我攥紧的五指里滑开,我无能为力地看着爸爸落水。溪水没过爸爸身子的景象在我眼里就像是慢动作回放,时间一帧一帧地过去。 当水彻底淹没了爸爸之前,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是...解脱? 爸爸是解脱了,而我趴在溪边失声痛哭:“爸爸!” 眼泪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我要去救爸爸,正在我准备跳进水里的时候,一只从我身后伸过来的手压住了我起跳的势头。是杜叔叔回来了,他疑惑地看着我:“兰舍呢?半夏,你爸爸呢?” 杜叔叔的话让我瞬间又流泪了,我抓着他的手,着急地对他说:“爸爸落水了,杜叔叔你快点去救他!” 杜叔叔被我的话惊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画面,一脸苍白地看向浊黄的溪水,然后他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我在溪边焦急的等待,等待杜叔叔从水里出来。杜叔叔几次出水面换气,我都没能见到他怀里有爸爸的影子,我的心开始慢慢往下沉。 时间过去了一个小时,杜叔叔从水里出来了,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 湿答答的衣服勾出一个瘦削修长的身子,乌黑的头发粘在一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隐隐约约可以让人见到瘦尖的下巴,笔挺的鼻梁和被浓密睫毛盖住的细长眸子。失色的唇微微翘起,一个沉睡的微笑,但我知道他不是睡着了,而是被死亡召唤了。 我抓着爸爸软软垂下的手,把一直憋在喉咙里的哽咽发出来,那微小的哭泣声最后变成了嚎啕大哭。 杜叔叔沉默地看着我哭,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悲伤,就像是看多了悲剧以后所产生的麻木。 “杜叔叔,我们要把爸爸怎么办?” 我擦干眼泪问杜叔叔,他回我:“带他出去吧,交给外面的人,外面的人会处理好的。” “好的,杜叔叔。” 杜叔叔把爸爸背在身上,带着我,往他之前找到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