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甘

    “斐诺里少爷,早……?”

    清晨的阳光映在女管家手中的银托盘上,一晃而过的刺眼亮光让熟睡中的年轻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将脑袋蹭进兄长的颈窝里。

    尼莲闭了闭眼,重新睁开,发现这一幕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尽管不久前她才接受,自己侍奉多年的另一位主人其实是个小少爷,但眼前的画面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原来两位少爷感情已经这么好了。

    近似于欣慰的心情涌上管家的心房。尼莲从小陪伴他们长大,发自内心地为他们能够好好相处而感到高兴。

    可惜下一刻她的笑容就僵住了。

    刚睡醒的大少爷臭着脸,一脚将他的弟弟从美梦中踹回到了现实。

    “唔啊?!”

    奥洛尚且处在睡梦中,那一脚把他踢得晕头转向的,他终于慢吞吞地爬起来望着连西,两眼迷蒙,看样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那人的语气异常森寒,像是要把他拖上绞刑架活活勒死似的:“放开。”

    他反应了一会,低头看到了紧紧搂在连西腰上的两只手,这动作似曾相识……

    就像昨天晚上,他困住自家兄长时那样。

    记忆瞬间回笼,昨夜所做的一切此刻又浮现在眼前,仿佛在宣告他即将到来的死期。

    奥洛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双手飞快地撤回来,他慢慢抬起头看向连西——他的脸色,已经不只是火冒三丈了。

    “斐诺里,你听我解释……”

    他从来没有用这么软弱的语气和斐诺里说过话,直到今天。然而正在气头上的哥哥并不想听他半句解释,向他露出了标志性的冷笑。

    唯一能救场的尼莲早已识趣地退出房间,等待他的有且只有一个下场——

    ————

    “奥洛不听花精的话,奥洛活该!”花瓣里的精灵大笑着朝讨人厌的家伙比出一个鬼脸,得意地飞来飞去,嘴里还声情并茂地念出很久之前他还是奥萝芬时对自己说过的话:“我宁愿~永远变成女孩儿,也不想待在他的身边!”

    “哪怕是一秒~”

    “啊,多么明智的选择!”

    花精笑到小翅膀都快扇不动了。

    它的奚落奥洛完全没放在心上,不过他倒是对精灵看待这件事的平淡态度有些好奇:“你不觉得兄弟俩结婚是一件奇怪的事吗?”

    “为什么?”

    “就是……不合伦理之类的。”

    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这不就够了?”玫瑰花精朝他摊开双手,无所谓地说:“反正你们又不是亲兄弟,国王还娶自己的表妹当皇后呢,这算不了什么。”

    正在处理伤口的奥洛顿时睁大了双眼,手中的镊子都掉在了桌上。

    “你说什么?”

    他与斐诺里……

    这怎么可能?!

    花精见奥洛一脸震惊的神色,还以为他被自己的话感动到说不出话来,故作谦虚道:“也不用太感激花精,记得给花精带新鲜蜂蜜就行!”

    难道传闻都是真的?

    血缘鉴定怎么办?

    兄长要离开这了吗?

    “我和他不是……兄弟,你是怎么知道的?”奥洛不知道自己怎么能问出这句话,在今天之前,他从来都没想过这些问题,就算听说过坊间盛行过一段时间的关于斐诺里的传闻,他也从来没有动摇斐诺里是自己亲哥哥的想法。

    “花精看到博格大人把小斐诺里牵回大房子里了,小斐诺里还抱过你呢!”生怕奥洛不信,精灵咏唱出一段咒语,仙尘落下,将曾经的画面呈现在他眼前。

    那是很久以前的宅邸,奥洛记得清清楚楚。父亲还在世时,莫瑞佩尔家的大门旁总是栽满了天竺葵,可惜后来疏于打理,大部分已经铲掉换成了其他好养活的花卉。

    通向大门的路上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那是博格伯爵和小时候的斐诺里,孩子阴沉的目光同现在相比没有多大变化。

    斐诺里出现在画面时,奥洛几乎没认出他来。他都不敢相信,斐诺里那副骨瘦伶仃的样子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

    当时还是女仆的尼莲抱着一个婴孩,看见博格牵着斐诺里从不远处走来,似乎有些惊讶地说着什么,只是由于魔法的限制,画面中是无声的,所以奥洛并没有听见他们的交谈内容。

    此后,斐诺里一直和尼莲住在一起,直到母亲离世,他才回到主屋生活。

    就算当时兄长还小,也到了能记事的年纪,况且父亲还是领养人。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从来没提及过这件事?

    奥洛一时间心绪纷乱,连门外的叩击声都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幸亏花精早有准备,施了一个隐匿的法术,不然它就要被奥洛鲁莽的开门动作暴露在外人面前了。

    门缝外出现的是斐诺里的脸。

    “咔哒”一声,奥洛又把门合上了。

    奥洛,你一定是在做梦。他做出那种事之后,斐诺里居然还愿意来见他……

    莫非是准备秋后算账了?

    他的脑袋里顿时浮现出许多极刑的画面——一个比一个血腥,饶是最有经验的刽子手都想不出那么多花样来。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开门,是我。”连西的心情本来就有些糟糕,这会直接被奥洛关在门外,没立刻派人把房门撞开已经是伯爵最后的仁慈了。他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房门终于勉强打开一条可怜的细缝,他懒得理会奥洛奇怪的举动,径直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奥洛欠揍的脸很快出现在视线中,连西的手指像是要执行某种肌rou记忆似的攥紧了,不过很快被主人克制住放松下来。

    “奥洛,我们来谈谈。”他比想象中的要更加局促不安,大概是还在介怀昨天那件事——虽然自己也有责任就是了。

    连西倚靠在书桌旁揉了揉眉头,一开口差点没把奥洛吓死:“你喜欢男人?”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奥洛震惊地看向他,然后猛的想起来,昨天晚上是怎么把他摁在门上舔得热火朝天的。

    一抹可疑的红晕浮现在面颊上。

    见他这副心虚的样子,连西基本上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今天早上醒来之后他一个人待在想了很久,按照原剧情走向,这位主人公会和图尔加在一起,可如果说“她”其实是一个喜欢同性的男人,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说,原剧情的奥萝芬,其实也是个男人?

    连西觉得自己并不存在的三观受到了挑战。

    “听着,不管你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不会干涉你,但毕竟还有那个契约在,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也请你收敛一点。”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向奥洛。“毕竟你以后是要做家主的,别被人抓住把柄比较好。”

    斐诺里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不是打算接管家族吗?”奥洛被心中的大石头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是因为斐诺里的误解,还是他字里行间透露着的另外一个信号:他不打算成为家主。“难道是因为最近那些流言?我马上派人处理——”

    “不。”连西很快打断了他的话,这声否定不知是在回答他的哪个问题,抑或是二者皆有。

    “有些事我早就应该向你坦白了。”他面前的青年站直了身体,严肃的眼神让他心头一跳。

    “传言没有说错,我确实是被父亲领养的孩子,但我只是平民出身,和默克郡的那些贵族扯不上任何关系。”看奥洛不算太吃惊的表情,应该是已经猜到了。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庆幸自己主动向奥洛坦白,如果等到奥洛向他询问起这件事,那可没什么好下场。

    “所以,你才是莫瑞佩尔家真正的少爷。”

    真相终于揭开,青年轻舒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答应了父亲,辅佐你直到你有能力接管莫瑞佩尔为止,不过我想,他也没料到其实你是一个男孩。至于这枚戒指……”

    奥洛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那枚权戒摘下,交付到自己手里。“各类事项我已经打点好,你不必担心会有遗留问题。”

    连西所能理解的“使奥洛幸福”就是让他掌握权柄,从此不再受旁人觊觎。

    这也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奥洛以为他会就昨晚的事情兴师问罪,实际上斐诺里根本不在乎,他的眼里只有博格生前的嘱托,至于这位未来的继承人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思,看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忽然嗤笑一声,将手中的戒指甩到地上。

    “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施舍?”

    感情也好,权力也罢,如果自己不去争取,就永远只能无望地企求那人的垂怜。

    容貌昳丽的年轻人睥睨着他的哥哥,这一刻,他的眼中出现了上位者独有的傲慢。

    “该属于我的,我会一个不落地拿回来。”

    既然你总是刻意回避,那就先让你躲着。

    总有一天,你会避无可避的,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