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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

    39.

    叶芸芸递给何明锋简年最近考试排名记录。上面的折线仅仅在学期初保持持平,而后就急转而下。

    “马上高三了,照这样下去只能上三本,你也知道的,按现在的规定,很少有学生能复读的。”

    叶芸芸只是语气平常地阐述了事实,何明锋就像是被蚂蚁啃噬那般痛苦,胸口又痛又麻。何明锋了解三本绝对不是简年的目标,他也清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而他最悲哀的是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干怎么办。

    “我也和他班主任聊过。我们都认为这孩子现在心思不全放在学习上,很多次都发现他在课堂上睡着了,以前从不会这样。周末一大早就翻墙出去,宿舍快要关门才逮着他回来,浑身脏兮兮的,问他去哪儿了,也不肯讲。先别打草惊蛇,你这周末先跟着他,弄清楚缘由再说。”

    叶芸芸这番安排可谓煞费苦心。翻墙出去顶多记个小过,高考前大多都取了。可学校若是真抓住简年在校外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可能就直接退学了。装不知道,简年还会坚持这么干,这孩子倔不是一两天的事了。因此还得何明锋自己去解决。

    正如叶芸芸所言,简年在周六早上六点过就翻出了校门。怕被发现,何明锋特意找同事借了车,悄悄跟在他后面。

    少年穿着脏兮兮的长裤和外套挤上了公交车,手里似乎还拿着馒头在吃。何明锋也闹不清他打算去哪儿。回孤儿院那边吗?如果他认定何明锋在的地方不是“家”,那么回孤儿院也很正常。

    车转了好几道,出乎何明锋意料的是没有出城,终点是一片建筑工地。简年直接通过大门进去了,何明锋想追却被拦在了外面,只能眼巴巴看着简年过去找主管戴上安全帽。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简年周末早出晚归都是在从事这种高强度体力活,然后周一又紧锣密鼓地开始学习,觉能睡够才怪。

    被拦着进不去,何明锋也不得不效仿自家小孩的方式——翻墙。

    何明锋也没少跟过工程,偶尔下现场,他的许多同事觉得环境恶劣,更别说在干上一天的体力活。

    但他现在能冲上去把简年揪回家里吗?简年只会对他的干涉更加厌恶反感。对他抵触到宁愿做苦力也不肯花卡里的钱。

    而简年已经非常熟练了,在飞扬的尘土中费力地推满载着的水泥推车。头顶的太阳太烈,本来穿长袖就是为了防晒伤的,可来来回回跑几趟,早就汗流浃背,闷在衣服里跟蒸桑拿似的。简年干脆脱下外套系在腰间,露出斑驳的手臂。

    简年不是不知道周末的辛苦会影响到成绩。可他太需要钱了。马上就是暑假,他想要自己在外面租房就只能攒钱,目前只有工地的临时小工工资够。

    还没来得及抹去额角的汗水,包工头又招呼简年去抬钢筋。纵使压得肩膀生疼,他也咬咬牙一鼓作气地扛过去,一次证明自己干活的能力。他没有身份证,是好求歹求留下来的,如果因为差错被开了,那简直得不偿失。

    包工头看起来也很满意,将简年拉到一边,冲着架子扬了扬下巴:“小子,看你一周来两次,挣得也辛苦,架子工做不做?一天多个两百块。”

    架子工的确工资高,风险也大。可如果早点凑够钱,他就能把更多的时间专注于学习上,至少能针对零诊全力以赴。简年仗着自己的年轻力壮,答应得毫不犹豫,他不是没在悬崖边走过,何况架子工不止他一个,别人能上,他为何不行?

    这个年纪的小孩果然给点甜头就上勾,包工头很高兴地找来防护用品让简年换上。

    “待会儿你跟着王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安全带只能挂稳固的杆子上。别。。。”

    话音未落,包工头就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揪着领子往脸上揍了一拳。

    如果说之前还举棋不定,现在看见那个天杀的包工头居然怂恿简年一个毫无经验的未成年去搭脚手架,何明锋再也忍不住了,他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包工头身上。

    那是简年,他捧上心尖的少年。自从高中那件事过去后,何明锋一直觉得自己丧失了一部分情感。直到简年来了他身边。他用尽心思为警惕的少年筑好密不透风的温暖堡垒,别说干活了,发现简年手上的冻疮,知道碰不得冰水,何明锋甚至直接买了洗碗机。他呵护那么久的年年凭什么又把自己晾在风吹日晒之下?凭什么为了那点小钱将自己置于高空的危险之处?!

    包工头爬起来就想还击,这里是工地,他人多势众还能让人白打了不成。哪想这个衣着讲究的男人说了一句话,就把他吓住了。

    “你这边大量安全不规范,我都录了下来,你说我报给监督局会怎么样?”

    40.

    简年没能领到那天的工钱,相当于他白干了半天,何明锋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拽出了工地。

    车子里开着空调,何明锋又买了一瓶冰水递给热汗涔涔的简年。可惜少年没有领情,拿出自带的外壳晒得发烫的杯子灌起水来。

    对方在和自己怄气。何明锋清楚,他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宝宝在脚手架上命悬一线。

    休息够了,简年先开口了:“你害我丢了工作。”

    “你小孩子工作什么,你的首要任务是学习。”

    “我缺钱,我要租房子住,毕竟我已经没有家可以回了。”

    听了这句话,何明锋捏起的手自冒青筋,简年还好死不死补了一句:“正规的财路断了。那我就只能去卖了,那天蹲在路口吃饭,还有个男的问我。现在去找他应该不迟吧?”

    何明锋的情绪彻底被激发,气得胸口发疼,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反手捏住简年的后颈,厉声道:“你跟我置气所以要去出卖身体?啊?你能不能成熟点?!”

    简年最听不得不成熟,孩子气这一类的话。他力气更甚何明锋一筹,扼住对方肩膀,掐着下颚就把人掼到椅背,一字一句寒声道:“我不在乎rou体就不成熟了?那你呢?比我多活了这么多年,就得出个舍弃生命的结论?我好歹求财!你到底想要什么都不肯说出口!”

    鼻尖之间不过头发丝的距离,两个大男人在封闭的车厢内对峙,就像是狼群中老练狼王与新秀年轻头狼之间的对决,呲牙低吼不肯任何退让。

    简年看着那张让他依恋痴迷的面容,愤恨下其实是深入骨髓里的爱,他嘶哑的嗓音中带着无奈与决绝:“没用的。你把我带回去,我还会逃跑。你知道根源问题在哪儿,但是你宁可那根刺扎在心里化脓,也不愿意和我一起面对。”

    何明锋垂了眸,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现在压在他身上的简年不能再简单用孩子或是少年来指代了,他已经是个男人了,他有足够的行动力来支撑自己的立场。掩盖对于他不是保护而是羞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简年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等不到何明锋的回答时,男人疲惫地开口了。

    “如果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就不会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