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门

    当年妖族天庭已经破败成什么样子,大世界但凡有点传承的都有目共睹,那可谓是片瓦不存,只剩下帝俊当年用来庇护的周天星斗大阵的轮廓了。而后来,苍泽怂恿陆压引动天庭基石,造成动摇,更是让本来就对陆压满是警惕怀疑的天帝疑心疑鬼。

    这堵门,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陆压收回太阳精火的时候出现,说和陆压没有关系,天帝如何肯信?

    陆压觉得他跳进东海都洗不清了。

    凤桐听了都觉得自己的义子倒霉起来真是让人无法形容,他侧身靠在神座上,动作自然的向后伸手,站在他身后的苍泽从善如流地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上。脸颊贴着苍泽那渐渐失去温度的手背,凤桐突然有些后悔回来了,仔细想想,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想见啁啾兄弟。

    “那门既然已经出现,就不会轻易消失,若是我与你凰梧姨姨去了,事情只会更加的难以收拾。”凤桐侧头贴在苍泽的手背上,轻轻蹭了蹭,沉吟片刻,“不如让啾啾陪你去处理此事,既可以表现出诚意,也不会让天帝觉得太过威胁。”

    既帮了陆压,又把啾啾支了出去,一举两得。

    啾啾刚和哥哥庆祝双亲回家,就得知自己被父亲遣离的消息,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他幼时和陆压还比较亲近,但……自打陆压的父亲作为人皇之一的朱襄复生之后,陆压的来往就没那么频繁了,到如今他和陆压已经有些疏远了。

    突然被父亲塞给日渐生疏且毫无亲缘关系的陆压,啾啾能高兴起来就怪了。

    本来啾啾一听又要出去,就下意识想带上两位堂兄一同前去。

    话还未出口,他猛地想起幽冥之行时发觉了大太子对他的暧昧情丝,心中顿生犹豫。不是说大太子不好,只是……他真的对大太子没有一点超过兄弟亲情的感情,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堂兄会喜欢上自己。

    于是啾啾顿住,对陆压说:“瑶池宴已经结束,平心娘娘也该离开九叔叔那了,想来不久就会叫他们回去。这又是我们禽鸟之间的私事,没必要将龙族牵扯进来。”

    啾啾说的义正言辞,毫不心虚。

    陆压看着明显是在扯谎的凤啾啾,心中暗道:义父的这个幼崽和那两条小龙向来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怎么如今突然说出了这般生分的话?

    啾啾见陆压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表现还是太过于明显了,作出诧异的样子来,“义兄原来是想让九叔叔知道的?毕竟是你的私事,父亲既吩咐我来帮你,我总不好将此事擅自做主告诉旁的人。”

    陆压见凤桐将此事告诉了啾啾,就已经做好了啾啾告诉小龙,小龙再告诉九公子的准备,但既然啾啾如此说……“此等小事,哪里用得了麻烦九叔叔。”

    啾啾所说不错,瑶池宴那么大动静之后,平心娘娘和九公子达成了某种协议,已经在不久前回到了幽冥世界。按理来说,两位金龙太子也是该回到父神身边了。

    只不过,大太子得知陆压来访,就知道定是有些麻烦跟着他一并过来的,如果是些不重要的定是要让他和弟弟带着啾啾一并去探探路,便也做好了要出发的准备。

    可他只等到了啾啾已经和陆压离开的消息,和父亲派来接他们会龙宫的龟相,大太子心里有些空荡荡地茫然。

    啾啾是察觉到什么了吗?不然为何会不叫上他……回程路上,他忍不住反思自己究竟哪里表现得露骨,让啾啾察觉到了。

    “禽类向来敏感,你却自信能瞒过他,”二太子看不过兄长的样子,忍不住冷笑一声,泼了盆冷水。“凤凰是忠鸟,不会选择和名声狼藉的龙族做伴侣的。”

    “从小一起长大,他该了解你我本性才是。”

    “了解你眼馋他所拥有的亲情,所以想通过成为他的道侣获得相同亲情的本性吗?”二太子看着哥哥被自己戳破内心想法的难看脸色,还不忘补刀一句。“你这个在凤族那边就叫做图谋不轨。”

    “亲上加亲的好事,怎么在你嘴里成了这个样子?”

    “因为……”二太子说出来觉得有些别扭,龙族还讲究什么情情爱爱的,“你不爱啾啾。”

    大太子微微一怔,嘴唇紧闭,不再说话。

    先走一步的啾啾心里没有任何负担,站在陆压的神车里,探头看着下面的缩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陆地,这一眼就让他心中起疑。

    “怎么西方的水源愈发枯竭了?”啾啾认真看着,发觉不仅仅是水源枯竭、良田化作荒丘那般简单,而是除却西方教庇护之地外已经极少有生灵存在了。

    陆压头也没动一下,“前些日子,那石猴把老君的炼丹炉扔下去了,能承受住三昧真火的生灵极少,自然是都迁徙到更适合的地方去了。”

    “怕是没有这么简单,”啾啾眉头拧起。

    九公子作为龙神执掌天下水脉,两位金龙太子自然也继承到了几分衣钵,可按照凤啾啾对他们的了解,被三昧真火蒸干水分的水路可不是这种模样。倒像是……水源本就已经枯竭,只剩下土里暂存的那点浅薄的、连生灵都负担不起的水汽,勉强滋养些杂草,营造出一种虚假的平和,欺骗着行于天上的仙神们。而之后的三昧真火不过是把那虚假的绿意焚烧殆尽,彻底将土壤中仅剩的水汽驱散,将九公子暗中篡改水脉的手段暴露出来。

    已经许久不染凡尘的仙神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啾啾看向那比起多年前自己进入人族更为繁荣的临海地带,心中暗道:怕是过不了多久,九公子就能将所有生灵全部集聚于此了。

    年少的神裔这般想着,收回了自己投向凡尘的视线,余光不经意的掠过娲皇斩断鳌足用来支撑天际的四根天柱。

    他心头一颤,一个极为诡异的荒谬想法浮现在脑海之中。

    九叔叔难不成是想把生灵集聚于一地后,毁掉天柱,让整个大世界一侧高高翘起,直接那天道所在吗?

    这也太荒谬了,啾啾嘴角僵硬,想要尬笑几声,却发现自己的喉咙紧张发涩,挤不出一丝声音。

    莫名的,啾啾想到了以前自己在做了卷子后被爹爹惩罚,去指定的地点埋下的星辰,他记得所有埋下星辰的位置。啾啾深吸口气,将汗湿的掌心在羽衣上蹭了蹭,重新向下望去,指尖虚点着被他和兄长还有堂兄们翻动过的土地。

    他再三确认后,发现毫无章法,似乎真的只是爹爹随手在地图上点的几个墨点。

    啾啾松了口气,昔日年少不懂事,对爹爹平庸的出身难以启齿,而现在……他只想庆幸另一位父亲的平庸。或许凤鸟天生就喜好安逸吧,如今双亲慈爱,姑姑兄长的呵护,更让他留恋,任他如何动荡,只要他的至亲都在就好。

    像九叔叔这样闷声干大事的至亲长辈,还是给两位堂兄消受吧。

    神车每日行于天上,速度极快,不一会便到了地方。

    啾啾看着昔日精致的琼楼玉宇,如今化作一片断壁残垣,心里不胜唏嘘。“就没有人出来帮忙吗?就让那个石猴在这里放肆?”扫视一圈,并未发现那巨门,但陆压没有解释,他也没有开口问询。

    “大家看到天帝被猴子吓得抱着头钻到桌子底下,太开心了,没有哪个想去扫兴。”陆压说着带啾啾登上了天帝的玉阶,随手指着地画了个圈,“当时那匾额都让猴子砸下来了,落在这里裂成了两半。”

    啾啾大为震惊,他知道封神一战死去的三教弟子不情愿给天庭效力,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天帝还没有收拢人心。

    陆压本来想卖个关子,让啾啾开口问了,在把巨门的现身之法娓娓道来,但啾啾一直不曾开口,他只得暗暗叹了口气,随后唤出太阳精火覆在手上,平平往前一伸。

    一道涟漪出现在天帝那缺了个口的御座之后,旋即像是那层屏障被真火烧透了般露出了包裹其中的黑色巨门。

    那真火顺着门上的屏障燃烧延伸,渐渐露出了黑色巨门的全貌,寻常的巨物大多花纹粗俗简陋,料子也十分低劣,而看这巨门上温润的光泽足见用料讲究,通体亮黑没有一丝杂色,上面的花纹更是细致精美,只是上面的风格不似现在的种族所作。

    “感觉到了吗?”陆压满眼殷切的看着啾啾。

    “感觉什么?”

    “一股寒意从背后升起,仿佛被索命的利刃指向咽喉,”陆压神色凝重,就是当年的大巫后羿都不曾带给他如此强烈的感觉。

    “……”啾啾闭上眼认真体会,片刻之后睁开眼,认真看着身旁的义兄,诚恳的说:“没有。”

    “怎么会?”陆压愕然,“你没见到之前那个被天帝命来跟着我的跟班,见到这门吓得站都站不稳了,仿佛下一刻就要了他的命去。”

    “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神位?”啾啾挠了挠头,也只能想出这一点和陆压的差别了,毕竟要是说年龄,他看了眼陆压,都是未成年的神裔。

    凤啾啾并不清楚,在陆压的生父没有以朱襄之名复生的时候,陆压曾经是已经成年的神只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