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别在人家家里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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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十多年,冷琛没领教过今晚的褚飏,从何说起啊?又怎么了,把人得罪至此,真叫满肚子搜刮解释都不知道该往哪截儿肠子里钻。 压根褚飏也不给他搜刮的时间,骂过了,甩手就一阵风似的冲回卧室。冷琛紧着捞手机,不是怕摔,是恍然猜到了什么,越祈祷着别是别是,真是。冷琛头都大了。追进屋,褚飏已穿好衣服,正把一样样零碎往包里拾,那架势显然一秒钟也绝不多待。 “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冷琛当然要拦,可还哪也没碰着哪呢,就被褚飏投过来的一眼瞪住了,手僵在半空不知所措。 “起开。” “你别,你听我解释。”冷琛还是拉住他。 “我说起开,松手。”褚飏刷地拉上包链,嗓音冷极。 冷琛不松,只顾剖心自证:“有些事之前没和你说,是我不对,我的错,可就是怕你误会,没别的意思,我发誓,不管你刚才听见什么,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我该哪样想。”褚飏的问话不带半点疑问。 “我承认,你接的电话就是上次……但他目前在公司实习真是我没想到的,我怎么可能想到?我和他不是一个部门,平时也见不着……” 什么叫越描越黑,冷琛此刻的解释无异于拱火。褚飏不可置信地望着他,这个半小时前还和自己汗粘着汗滚在一起难舍难分的“老公”,满口蜜语,全是放屁!亏他真以为上一篇揭过去了……褚飏拎起包,那动作简直是甩了,不由分说朝大门口走。 冷琛紧随其步,慌张张地一再改口:“不行,你不能走,我不能让你走……别走,宝儿,飏飏,你就听我说一句……飏飏……要走我走,大半夜你别瞎跑……” 褚飏无声地换鞋,弯腰时朝卧室的方向狠瞥了一眼。一眼就够冷琛读懂了,那是说:恐怕我不是睡在这床上的第一个吧? 天大的冤枉,可论起来全是自己招惹的,谁叫你自以为是不避嫌!冷琛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褚飏走,嘴皮子在这时不管用了,心急之下只好动手。他使了大力欲将褚飏抱回屋,以为褚飏得又踢又打,谁知褚飏不挣不蹦,仅仅咬着牙警告:“放手,再不放就……”到了没舍得出口。 不只褚飏,冷琛也怕听到那两个字,仓惶惶松了手。 独坐半晌,冷琛终于想起那位搅了今晚的罪魁祸首,抄起手机,一肚子的焦躁全朝人家发过去了,毫不礼貌,毫无文明。 冷琛:【cao你的,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有病看病去,想找我治,信不信我治死你。】 其实他都不知道吕夏到底说了什么,但能把褚飏气到如此,绝对够“贱”。 吕夏懊悔死了,一句随口的调侃闯了大祸。要命的是,该解释的节骨眼上当了哑巴,心慌意乱挂了电话,过后出声,谁还信呢——别是俩人串了供吧。 吕夏使劲儿“磕头赔罪”,诚恳至极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接电话的不是你。】 冷琛:【告没告诉过你,没事别找我?】 吕夏:【有事。公事。】 说到此,吕夏也委屈兮兮。明明是他尽职尽责,对上司派的工作格外认真,因此发现几个数据核对不上,上司一句话多省事——找冷经理去,把他打发了,他却根本找不到冷经理。 吕夏:【你不回消息,我只好找你助理,可你助理做不了主,说没有你的同意不能随便给我,我不得已才打电话……】 冷琛:【那你就胡说八道?】 吕夏再次“跪地作揖”,说:【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我明天有考试,谁知道徐姐突然派活儿给我,你又一直不回消息,那边还催,我两头忙就烦了……】 这他妈的怎么都这么巧! 冷琛一夜未眠,只希望褚飏接他的电话,好歹好歹,回一条消息,褚飏却把手机都关了。 坐在项目例会的桌前,冷琛满脑门官司,什么都不想听,眨眼都懒得,可是,非眨不可;左手边传过来一沓表单,见是预算,冷琛自然而然往财务经理的方向传,一下没拿稳,撒了几张,弯腰去捡的时候,发现某张的背后写了一行字: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你穿这条裙子?晚上去哪儿? 冷琛愣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地抬起身来。表继续往下传,冷琛感到一阵反胃。 财务经理和技术总监的婚外情在公司里是个大伙心照不宣的秘密,冷琛平常从不探听这类八卦,不曾特别留意,谁想今天竟亲眼见证——两个奔四的人,有家有孩子,开会的工夫也要勾搭一下,勾搭就勾搭吧,发个消息不够,非得当众传纸条,就这么想找刺激? 想着,冷琛在心里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你还有脸鄙视别人?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成与没成的区别而已。在褚飏眼里,你和他们一样令人反胃。你自己不也觉得反胃?不要狡辩已遂未遂了,但凡动了歪心,人心里都明白得很,明白这行为不道德,这不道德会伤害很多人。 可话说回来,能觉得反胃,是否说明他还有救? 不管褚飏救不救他,他得自救。在办公室坐立不安了大半天,冷琛罕见地翘了班 。匆匆赶回家,把一切可预料的情形全过了一遍脑,唯独,冷琛没料到衣柜会空了一半。这么多年,彼此再怎么闹别扭,谁也不曾出走过啊! 事情这么严重了? 冷琛死活联系不上褚飏,无头苍蝇一样奔出门去,下了楼,上了车,他倒静下来。想想,他给邱维钧打了一个电话。 “行啊,你小子——”邱维钧在电话那头笑了两声,仍是那副惯常的闲散口吻,“干了什么了把褚飏气得离家出走?” “先不提这个,他在不在你那儿?”冷琛心急如焚。 “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来找我,我肯定得收留他啊。”邱维钧不慌不忙。 “你别让他走,我过去找他。” “他不想见你,特意叮嘱我别告诉你,我现在告诉你已经够不地道了,你还是等……” 邱维钧还在劝着,冷琛已挂了电话。 “褚飏呢?”进门冷琛就往里闯,邱维钧住的是一套复式,空房间多,冷琛在一楼没寻见人,又奔二楼去,根本未留意邱维钧倚在大门边,从头到尾没有拦他。 “你怎么……你来干什么?”褚飏听见楼下的动静,开门出来正撞上冷琛。 “跟我回去吧,”冷琛一把扯住他,语气近乎恳求了,“有什么你就说出来,别把我一个人扔家里啊,那事真不是你以为的,我给看你聊天记录……” “不看,什么记录我也不看,随便是哪样,随便!”褚飏像扭麻花似的欲将胳膊从冷琛掌中抽出来,横竖抽不出,“别在人家家里丢人。” “你跟我回家我就不丢人了——真不回家了?”冷琛颓然地看着他,“你要是不愿意见我,我出去住还不行?” “我不想回那个地方……”——那个到处有你影子的地方,现在它还是家么? 褚飏眼圈泛红,簌地垂下睫毛。两个人相对无言。说也奇怪,何至于呢,为这么点事,怎么就仿佛走投无路了?谁也不懂。 气氛僵了一阵,楼梯口传来两声咳。趁此,褚飏狠力甩开冷琛,迅速闪回屋内锁上门。 “褚飏!褚飏!”冷琛扭不动把手,一再拍门。 “别敲了,先下来吧。”邱维钧说。 邱维钧从冰箱拿了饮料,递给冷琛一瓶,自己一瓶,拧着瓶盖,他慢条斯理地感慨起来:“说实话,就这么两天,我就发现有飏飏在是真好——脾气好,做饭好,还不用特意哄。我是不喜欢男人,可若真有这么个室友一块过日子,也挺好。” 冷琛未语,蹙眉睨了他一眼,捏了捏手里的饮料瓶。 “诶,我这么说,你什么感觉?”邱维钧似笑非笑地问。 “少来,你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冷琛嘴上拧,心里太懂邱维钧的意思:我和褚飏如此清白的同学情谊,我这么说你都受不了,你和一个弯的搅合,不清不楚,褚飏得是什么滋味? “别因为人家耳根软、没心眼就欺负人家。”邱维钧晃晃手里的饮料瓶,把盖子打开来再拧回去,表情当真费解,“我记得你以前不这样啊,怎么,两地分居就不行了?” 冷琛只得一再重申,事情不是那样,不是那样……可事情到底是哪样呢?他无法不顺着邱维钧的思路往下想:难道他无意中又利用了褚飏的软性子?因为原谅得来太易,使他总以为和吕夏保持眼下的联系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之内;即使他送过吕夏回学校,那也是无心之举,无奈之策,不值一提。可假如,褚飏知道他专属的副驾位子上也坐过那么一个人……冷琛将手里的饮料瓶捏得更狠了。 “跟你说,这事情要分人。”邱维钧终于品了几口饮料,唉唉地叹气,“好比我,假如啊,我说假如,咱俩好,你出去和别人喝个酒吃个饭,摸一把搂一下,只要不真的越线,咱俩顶多吵一架,第二天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就当是你开小差。开小差太常见了啊。可有的人不一样,他真受不了。和你好的是哪种人,你心里没数吗?” 也许就是太有数了。听邱维钧的话茬,显然褚飏诉苦也是诉一半藏一半——褚飏都失望成那样了,离家出走,依然不忘替冷琛维护在外的颜面。 “现今这时代,一个三十岁的gay,除了你,愣不认识第二个弯的,这话说出去都没人信。就冲这点,我简直替褚飏冤得慌。” 冤得岂止一星半点。 冷琛哑口无言。邱维钧劝他缓一缓,劝他换位思考,他换了位,发现似乎自己都不能相信自己。怎么信呢,靠什么信,这世上有那么一种错,除非抓了现行,否则当事人怎样抵赖皆可,你没凭没据,疑心病发作,絮叨多了反而成了诬陷了。就是总翻旧账也惹人厌。 当下再想到那句“心平气和地解决”,真不知他是怎么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