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白驹过隙，黑板上的倒计时快速地变换，时针和分针飞快地转动。备考的日子里，两人除却吃饭和晚自习放学能见上一会面，大多数都是方明宇单方面发微信sao扰陈柏屹，然后陈柏屹再冷淡地回复他一两句话。忙碌的时候他一般回复简短的句子，偶尔写完试卷得以空闲的时候才可能会发些暧昧的话语挑逗一下方明宇。 方明宇问过好几次关于何扬找他的问题，陈柏屹不是没想过将何扬跟他说的话直接告诉方明宇，但最终还是在即将发出去的那一瞬间将那些字句删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句虚假的话——她只是因为担心来看看我们。 他不想将那些陈年旧事再一次说出来，或许是为了保护方明宇，也或许是他想维护来之不易的温暖与平静。 窗外夜色浓郁，外面是点点灯光与穿梭于城市的车流。陈柏屹开着台灯在这一小片光亮里背政治知识点，随意丢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显示的是方明宇发来的视频邀请。陈柏屹没做太多思考，下意识便直接滑向了接听键，等到他反应过来现在已然是熄灯的时间，方明宇便小声地喊了他一句哥哥。 幸好他住的楼层够高，宿管阿姨也查得不严，陈柏屹就着稍亮的光和他视频，压着音量问，“这么晚还发视频邀请给我，怎么了？” 方明宇身后是家里的卧室，书桌还摆着一张灰色的卷子，他弯起嘴角笑了笑，继而一边转笔一边回答道，“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 陈柏屹闻言便笑起来，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拿着手机，“都快十二点了，怎么还不睡？你明天还要月考吧。” “睡觉前想找你。”方明宇凑近手机，整个人趴在桌面，“陈柏屹，明天三模了，你紧张吗？” “三模而已，之前一模二模都这样过来了，有什么好紧张的？”陈柏屹奇怪地问他。 像是不满意陈柏屹的回答，方明宇皱起眉头，“陈柏屹，你应该说紧张，好让我能作为男朋友安慰你。” 陈柏屹也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多把戏总是调戏他，经常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然后反过来埋怨他不懂情趣。无奈，陈柏屹忍着笑意问他，“行，我很紧张。你想怎么办呢？” 电话对面的人闻言便得意地笑起来，“那么明天你会得到一个来自男朋友的鼓励。” 像是预知到方明宇明天要做什么，陈柏屹沉默了两秒，然后开口跟他说，“不要又跑来我们宿舍了，起这么早影响休息，你好好睡多一会儿。” “哥哥，”方明宇又对着他撒娇，“考试前见一面就当给我加个buff。” “行，”陈柏屹温声哄他，“那你现在赶紧睡觉，已经十二点了。” “好，哥哥晚安。”方明宇给他做了个飞吻，又歪腻地说，“你也要好好睡觉。” “晚安。” 翌日，万里无云，天空泛着淡蓝像是被泼洒了一杯油彩。天气有些闷热，方明宇拎着一份温热的皮蛋瘦rou粥站在宿舍楼旁的树荫下，安分地等着陈柏屹出来。六点零几分，陈柏屹拿着复习资料走出宿舍，视线一扫，果不其然就看见了昨晚朝他撒娇的人。 陈柏屹笑着走到他面前，语气却带着些许埋怨，“说了让你睡晚点。” 这话乍一听是训人的口吻，慢慢品尝则能听出几分甜腻与缠绵。方明宇清楚他哥的性子，无非就是纸老虎的把戏，实则对他就是毫无办法，暗中纵容。他扬起笑容，装乖地递上早饭，然后直接问，“今天考试，能得到哥哥的一个吻吗？” 陈柏屹装模作样凑到他耳边，偏了偏头，便将嘴唇附在他的侧脸，一触即离。趁着方明宇还没反应过来，陈柏屹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像普通同学一样搂着他往外走。两人走了一段距离，陈柏屹察觉到方明宇嘴角的笑意，便故意开口问他，“有这么开心？” “你主动亲我，”方明宇撇过头看向他的眼睛，“我就很高兴。” 陈柏屹挑了挑眉没回答，刚松开搂住他脖子的手却在下一秒被人搂住腰身。陈柏屹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连忙低声跟他说，“松手。” 然而方明宇笑得狡黠，手掌用力掐了一把他的腰，手指不安分地捏了捏腰上的软rou，嘴上的话直白又色气，“哥哥的腰怎么这么软？” 像是觉得不够，方明宇凑到他耳边说，“摸着就很有感觉。” 这番话惹得陈柏屹耳根都红了，他连忙掰开方明宇的手，强装镇定地拉开几分距离，“你……赶紧回去复习，我先……” 结果话没说完，陈柏屹差点因为脚下的石子绊倒。方明宇目睹全程差点笑出声音，他连忙扶住他哥的手臂，安抚道，“我不说了，你好好回去准备吧。” 陈柏屹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最后强装帅气留下一句话，“我走了。” 三模的语文考试在九点开始，因为高一高二的要在两天之内考完所有科目，所以六点五十五分，第一次考试铃声按时响起。本来还在看文言文的陈柏屹下意识地看了看窗外，坐在他旁边的林逸成见他这副模样，便开口说，“得了吧，你弟考个月考你紧张什么，你自己都要应付三模。” 陈柏屹习惯性嘴硬不承认，掩饰性翻了一页书 ，然后反驳道，“我没担心他。” 七点半，藏在复习资料下的手机闪烁着突然亮起屏幕，陈柏屹偷偷打开手机，入眼的是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上面是陈肖发给他的消息。 陈柏屹盯着那条短信，心像是沉入海底一样发冷。他按捺住脾气看完，看到最后，手上的青筋已然浮现出来，像是忍着很浓重的情绪。 陈柏屹没有因那条短信而耽误了考试，只是在考完语文的时候，他找到了林逸成，跟对方说如果方明宇来找他，就跟方明宇说他临时有事要去找老师，其余的话一律别多嘴。林逸成看着他这副模样也没敢多问，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春季的天气反常，早上还是万里无云一片晴空，中午便开始变得阴沉沉的，像是准备下雨。陈柏屹忍着翻腾的情绪去到了校外不远处的饭馆，一进去，就看见了男人坐在角落沉默地抽着烟。 陈柏屹蹙起眉头走过去，看着陈肖的脸，心里的厌烦不由得腾升，像是要将他淹没。 “你三番五次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陈柏屹有些艰难地开口说。 那些丑陋又不堪的事情由对方亲口说出，陈柏屹不知道陈肖是什么心态，但他只觉得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像个笑话。 笑他天真又愚钝。 陈肖在短信明确告诉陈柏屹，只要他跟陈肖走，最后何扬肯定有办法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衣食无忧。何扬也会处理好方凡的关系和他远走高飞。 陈柏屹讥笑着看着他，端起桌面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又狠狠地砸在桌上，“你不知道吧，何扬前段时间还想我出国念书。那时候你是不是还没联系过她？”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安排好所有事然后把我像个东西一样带走就行了。” “陈肖，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们远走高飞？”陈柏屹不气反笑，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这么多年来，他好像不是独立的个体，更像是被人嫌弃的物品。他们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大发善心地念及他的存在，像是施舍一样对他好一点；等他们不乐意了，又凭借着各种理由将他推开，把他丢得远远的。 他在这种猜测人心的游戏里玩累了，他不想时时刻刻去推测到底身边的人什么时候是真的想对他好，什么时候又不想看见他。他宁愿他们所有人的态度都像方明宇那样直接明了，是讨厌还是喜欢，坦荡地告诉他。 陈肖像是料到了他的反应，淡定地喝了一口水，然后开口就是利刃，“你是不是和方凡的儿子在一起？” 这句话无疑是一个深水炸弹，直接让陈柏屹愣了愣神。他直勾勾地看着陈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桌下是他攥紧拳头的双手，“你想说什么？” 他看着陈柏屹的反应，心里的猜测顿时清楚了七八分。陈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字一句清楚地跟他说，“你说，如果方凡知道了自己的儿子跟你在一起，会是什么反应？” 话落，陈肖从旁边的背包里拿出一沓照片，随意地扔在了桌上。照片上全是他和方明宇亲密时候的样子。 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陈柏屹只觉得他整个人定在那儿，咽喉像是被东西卡住发不出声音。他看着那些亲密至极的照片，视线由桌面移到陈肖的脸上，艰难地开口，“你到底想干什么？” “柏屹，听我说的。”陈肖笑着跟他说，字字诛心，“把他甩了，不然……我只能将这份东西送到你们学校。” “你可以高考后跟我们远走高飞，那你的小男朋友……能吗？” 恶心的感觉翻涌而上，陈柏屹只觉得心寒。他闭上了眼，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些事，何扬知道吗？” “知道，因为这也是你mama的意思。” 陈柏屹本来打算中午见完陈肖便回学校考试，但他没想到，何扬和陈肖的手段会如此强硬。他走出饭馆后，没忍住直接在路边打了个电话给何扬。 对方接听得很快，像是预料到他会找来一般，直接开口跟他说，“柏屹，就算你想报复我，也不应该拉上明宇。” 陈柏屹闻言，顿时明白何扬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何扬认为他是想报复方凡，所以才勾引方明宇和自己搞在一起。陈柏屹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他只觉得这好比一出伪劣的笑话，而自己还是这场闹剧的主角。 他不是没有怪罪过方明宇，怪罪对方将所有怨气撒在他身上，可事实上，陈柏屹发现比起这种埋怨，他更加想保护这个弟弟。他不想方明宇在这种家庭受到伤害，于是他便像个蹩脚的伪装者，一边推开方明宇，一边暗中保护他。陈柏屹没想过方明宇会对他心动，也试过将自己与方明宇分离从而冷静下来，可他也是凡人，他也会屈服于温暖与爱意。 “何扬，我不是你。我没有想过要报复任何人。” 他没有闲心去谋划一个方案来欺骗方明宇的感情，他也做不到像何扬一样狠心，直接把自己亲生儿子当成谈判的筹码。陈柏屹觉得身心疲惫，就像跑了一场好几公里的赛跑，连喘气都觉得沉重。 “柏屹，”何扬在电话那头说，“放过明宇吧。” “你们在一起本来就是个错误。” 中午的阳光依然灿烂，热得让人冒汗。陈柏屹只觉得手脚发冷，就连心都是寒的。他没有挂掉电话，只是沉默地听着何扬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话，良久，他才动了动嘴唇给她答复。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