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

    后天就是春节，等节一过，张卫东要启程回部队，他到现在还没有和李潇月知会一声，好不容易建立的亲密感，他不想因为分别而打破。

    白天李潇月上课，张卫东就自个窝在书房看些杂书，直到天蒙蒙灰时出门，接到李潇月了，就和他在隐秘的小巷腻歪一会。

    明明还有几天才启程，乔雯已经开始给他备些东西，保暖的衣物、损伤药，还有些耐储存的食粮，虽是大家闺秀出身，但乔雯处理事务却是干脆利落：“你就别看书了，过来瞧瞧还少些什么？”

    “母亲，这些我自己整理就可以了。”　张卫东走上前，对乔雯的细心很动容。

    “别，交给你的话，必定是简单收场。”

    站在张卫东的立场上，大男人一个，包里放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可以出远门了，但在乔雯眼里，边疆这种荒漠之地，就算有落脚的小城镇，东西也是比不过京城的。

    “你这几日不管有空没空，都要抽时间陪陪爷爷，你外出的这一年，他老人家不知道挂念你多少次了。”　乔雯叮嘱。

    随后她又叹息，释怀一般：“母亲知道你志不在此，但是生在张家，你只能是军人，不仅要保家卫国，还要守住张家祖辈的荣耀，这是你爷爷和父亲所希望的。”

    张卫东早知这些，期间也想通不少，脸色平静：“我知道。”

    见他一点忧郁之色都没有，乔雯便心知他所想，笑道：“你想通就好，况且世家都是军人，你以后的道路也平坦顺利些。”

    “嗯。”　张卫东这人很直，还特别固执，放弃爱好，选择军旅生涯是他这二十年，亦或是这一生最违心的决定，但兴趣远不及使命来得厚重，来得有价值，这是他心底的慰藉。

    待乔雯走后，书是彻底看不进了，他打开抽屉，摸出最里层的香烟盒，抽出一支，点燃，吐出白色烟圈，犹如倾倒烦闷。

    家里没人抽香烟，张卫东是跟人学的。

    组内搏斗赛刚结束，队友们下场坐在地阶，放松筋骨，有的相互点火，吞吐云烟。只有张卫东赤裸上身，笔挺站立，喝着温盐水，等待下一阶段的极速训练。

    “卫东，不来上一根？”

    整个队里，张卫东稍显不入，明明正值精力充沛的青年期，生活作息却与老年人无异。

    “不了。”

    结果是怎样，陈元毅心里有数，但还是忍不住多嘴：“这么好的东西，你当真不来？”

    “不抽烟。”　张卫东回绝。

    陈元毅耸耸肩：“了解。”

    直至有一次，两人再次成组外出，在国界交接处完成五天的巡逻任务，同时对于异常现象，要在苗头出现时，及时汇报给总营。不巧，邻国士兵特意挑衅，陈元毅性子急，往火上添了一把油，谁都不愿意处于下风，双方不了了之。隔天，巡逻正常进行，却在他们不注意时，对方开枪射击张卫东的左肩，瞬间血流不止，带过来的简易药箱用品统统派不上用场，只能用绷带稍稍包扎，不让鲜血流逝过快。

    张卫东眉头直皱，实在是疼得厉害，可是回营的道路还有接近一公里左右，陈元毅自责到不行，嘴里不停念叨：“快到了快到了，卫东你再坚持一下。”

    他对数字很敏感，距离还剩多少也大概能估算一二，眼下不宜过多耗用精力，只道：“有香烟吗？你点一根给我，麻一下。”

    那次疼痛太深刻了，张卫东靠不了意志，尼古丁的介入让他稍好受一些，虽然没起大作用，但在神志混沌之处，好似一股劲将灵魂抽出，他的目光再次清明，对生抱有无穷的希望。之后，每逢无法排解的心里伤痛，香烟就是最好的诉衷之物。

    身上染了烟味，这样见李潇月不好，张卫东重新换一身衣服出发。熟悉的街角，熟悉的人，张卫东这次没等太久，就接到李潇月，问他：“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言下之意，没结伴，孤僻。

    “课业我最先完成了，就没等他们。”　李潇月答道，深究原因他想快点见到东哥。

    张卫东拍拍他的头，像给弟弟称赞：“还是月月厉害。”

    临近新年，家家都在备置年货，车辆堵得水泄不通，李潇月跟在张卫东的尾后，揪揪他的大衣下摆：“东哥会留下来过新年吗？”

    张卫东点头：“会。”

    听后，李潇月甜甜一笑：“唔，过完新年，东哥还会来接我吗？”

    心脏就像被针扎一样，张卫东实在说不出口，李潇月怎会没有感应，便没再问下去，牵起张卫东的大手一步一步往前走。

    上车后，张卫东并未着急开车，驾驶位后移一些，将李潇月抱到了自己身上，低笑：“这么舍不得我？”

    “你舍得我。”很肯定，李潇月眨眨眼，哭了。

    “月月？”

    张卫东没想到随心一言，伤了月月的心，连忙抽出纸巾给他擦眼泪。

    李潇月撇过脸，不给擦，抽噎道：“你不要管我哭不哭，反正你是舍得下我，自己一个人跑去那么远上学，很少回来看看我。”

    “是我不好。”　月月控诉事实，张卫东承认自己不好，不能给的陪伴，一开始就不应该招惹。

    李潇月憋了好大的劲，不许眼泪继续流下，他接着说道：“是你不好，你整个心都是坏的，你是坏人。”

    “不坏，月月。”　亲吻细嫩的脸颊，张卫东连连低喃。

    没了张卫东的陪伴，李潇月不是不能活，他还有学习，有爸妈，他也好忙的，还要补数学课业，周末也是头头转，只是沾着枕头的时候，就想起东哥，生气他为什么不多寄一封信，多说说话给自己。

    “你要去好远的地方读书，我都不怪你的，但是你每次走了，也不告诉我。”

    “下次一定。”　张卫东保证。

    “从这次开始。”　李潇月有些小霸道。

    亲了亲嘟起的小嘴，张卫东开口：“过完春节就走。”

    “那你舍得我吗？”　李潇月反客为主。

    埋头在温暖的颈项，张卫东闷声道：“舍不得，怎么会舍得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