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雨天和变成石头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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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田并没有回本家,反而窝在自己离学校不远的公寓里。 黑川带着药走在路上,倒是略微明白对方的选择。毕竟虽然那座古老的房子里有一切鹤田需要的帮助——最好的家庭医生,最贴心的照料,最安静安全的环境,至少在目前是安全的。但鹤田仍然选择孤身一人蜗居在此,不得不说他尚没有抛弃自尊心到令人侧目的地步。 在还年轻的黑川看来,这是一种好笑、软弱但是切实存在着的抵抗。 那位家主对此不置一词,只是温和的嘱咐黑川最近对儿子“多多照顾”,顿了会儿又说“或许是长大了,佑这孩子最近对我安排的人好像并不满意…不过,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错。雏鹰总是要外飞的。” 最后以一句“不过不管怎么说,慎司,还是提醒他要注意安全啊”结束了对话。 黑川当然沉稳答应,表示一定把话带到,并好好照顾幼弟。 面上是这么说,心里的想法却不一定了。黑川向来摸不透鹤田父子之间的关系,说亲密却总有有些微妙的伪装和对抗,说冷淡却也并不准确。比方说,对方这一通嘱咐在他听来,总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好似对鹤田并不怎么上心一般。即使表情温和又关切,却总隔了一层。 与其说是对儿子鹤田佑的关心,不如说是对儿子鹤田佑这一身份的关心。仿佛无论“鹤田佑”这个名字下是谁,这个人真实的模样又如何,通通不是那男人的关心范围。 恍神间有凉意擦过脸颊,他抬头看,才发现下起了小雨。 “我喜欢下雨天。”他想起鹤田不久前这么说过。 那天的天气不像今天的阴鹜,但显然也为这雨做了铺垫,闷热的厉害。他们并肩走着,在这条街上。鹤田咬着一支棒棒糖,右手里还夹着一根细长的烟。糖是女孩子塞在他抽屉的,鹤田不控甜食,但偶尔兴致起来也会拆开一些。 他便在这闷热的天气里悠闲的乱晃,到后来吃的烦了,索性把糖果咬碎成两半,塞进腮帮子里,时不时吸一口烟。 黑川走在他身旁,他们离得很近,肩擦着肩。鹤田有时会懒散的搭着他,夹着烟的右手垂在他的肩侧,烟草味便很清晰,能闻到些许爆珠的薄荷味,夹杂着莫名弥漫的糖果味道,又朦胧,又甜腻,却带着说不出的攻击性。在这空气仿佛凝滞的天气里久久不散,顺着裸露的皮肤往更深层的什么里渗透着。 “啊,真受不了这样的天气啊。”他百无聊赖的啜了口烟,“像…对了,这样如何?”他撑了撑黑川的肩,侧过头亲昵的挨着他,气息都喷洒在黑发男生的耳廓。“一条败犬被裹上了泥——”他没头没尾的停住,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 随后收回胳膊放开了男生,两人的距离又拉开了。 “真讨厌啊,感觉呼吸都不痛快了。”像是忘记了刚刚中断突兀的话题一般,他随手按灭了烟蒂,左右环顾了圈没发现垃圾桶,只好暂时收在手里。不得不说,这方面这人挺让人啼笑皆非,既不完全的遵守规则,偏偏在这种小事上堪称有礼。(明显的个人随心主义)黑川想。 “算了—— 往好处想,不久后就会有一场雨吧?”鹤田懒洋洋的枕着胳膊。这个角度瞟去,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我啊,还是喜欢下雨天。”他说。 到楼下时黑川才想起背着的书包里放着折叠雨伞,这一路他却恍若未觉似的淋着雨走了过来,雨势虽然不大,头发和衣服之类的还是湿透了。 稍作整理之后,他上楼,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一如既往的简洁现代风,这个地方即使是他也并不常来,可以说是鹤田自己完全的私人空间。 拖鞋之后把药掏了出来,湿外套挂在衣架上,书包放在一边。撸起湿漉漉的额发,默想着一会儿该借用一下对方的浴室。 黑川拿着药敲了敲卧室门。“鹤田?” 没什么回应,又敲了几下无果之后果断道“我进来了”,说着,推开了门。 一瞬间,热气、以及鹤田的气息迎面扑来,房间拉着窗帘,又恰逢阴天,便一点光都不透,沉的可随时入梦,床上的人头都窝在被子里,半截线条流畅的小腿却随意的露在外面,收势于细峭脚踝,皮肤白的像泛了层莹莹柔光。 他走过去把药放在床头,轻轻拉开头顶的被子,“别这样睡,会闷的。” 白金长发散落在床上,或许是有些发烧,也或许只是被子闷出来的,那张苍白俊美的过分的脸上染着晕红,黑川突兀的想到那天下午铺陈的晚霞,映在高层建筑的反光玻璃上如火焰燃烧,锋利的汹汹席卷,余韵却波光潋滟。 “…慎司?”模糊又低沉的声音。好半天,鹤田才惺忪的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支起身。 那气息更明显了,从他温度过高的皮肤中散发,他的内里仿佛是无尽的海,偶尔慷慨的将奇妙馈赠世人。黑川曾无意间听到过一些说法,如果是喜欢的人的话,即使他未擦任何香水,爱慕者也能在其身旁嗅到令人心神动摇的奇妙香味。 他对前半部分嗤之以鼻,却对“每个人存在的味道”这点深信不疑。 鹤田的味道于他变成意象,便是雨天、不透光的阁楼、未燃尽的香和变成石头的眼球。 他常常在这味道中被拉入那眼球中,不得逃脱。 “今天…咳、今天如何?”他开口才觉声音沙哑,清了清嗓子,避开鹤田朦胧的视线。 鹤田昏昏沉沉的,宽阔的肩膀和细窄的腰肢由于支身的动作显露无疑,一会儿才仿佛意识到黑川的问题似的。“唔…不怎么样。” 他的声音里满是厌倦,咬字模糊,尾音腻着散尽。 停了片刻,他转过头看向拉着帘子的窗户。 “你…要吃药,还是,我帮你?”他的视线不自觉的停留在那平展的锁骨上。 “药?”鹤田有些不清醒,扭过头看他,歪了歪脑袋。 黑川指了下床头的药瓶。“忘记了吗?藤原老师,她拜托朋友拿到的。” 慵懒的金发男生才意识到这是原来的鹤田在他到来前想到的一些措施。 “吃药吧。”他很快做了决定。“——我讨厌zuoai。”他皱了皱鼻子,赤着脚下床为自己倒水。 摸药的时候,鹤田露出一个倦怠的神色,那瞬间,黑川觉得那张脸、那具身体,性感的无可救药。 那性感之处,正在于那倦怠,在于欲望与理智的相悖和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