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前
阮家贝的例假才不过两天就干净了,跟女孩子比确实要少很多。 那种感觉就好像阴霾天放晴一样,终于不用下面闷闷地垫个东西了。 他坐在床沿上,拿着记账本发愁。九年制义务教育只包到初中,高中的经济压力要大很多,这些学杂费这些对普通家庭来说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但他还得面面俱到地精打细算。 手机上收到条老板娘的短信:“今天周五,人比较多,干到十点再走吧。” 他想了想,发了个:“好。” 正好周五第二天不用早起,他也能多赚个几个小时工钱。 这几天阮家贝在学校旁边一家苍蝇馆子找了个传菜的兼职,店开了几十年了也没怎么装修,铺面看着又油又脏,地上还有烂掉的菜叶和水垢来不及清洗。但地段比较好,价格也便宜,来来往往的学生还是很多。 班上同学知道这件事开始若有若无地嘲笑他,说阮家贝你身上怎么老一股菜味。有些人还特地放学去店外面伸着脖子往里瞧,看到他端盘子,就推搡着笑道:“唉,看到了看到了”地离开,被老板娘指着扫帚骂。 虽然他习惯了当个事外人,但这几天班里的人一下课就聚在一起扎堆,也不知道是商讨什么事。 他问闻柳:“他们这是在干嘛?” 闻柳不甚在意地翻着卷子回答道:“哦,好像是大家最近要搞个班服,在想要什么花样。” “...班服?” “嗯,就是每个班穿一样的衣服啦,加上最近不是要开运动会了嘛,每个班穿自己的衣服会比较有特色。” “哦……好吧” 闻柳放下笔,捧起脸向往道:“看到好多班都陆陆续续穿自己的班服啊,还能印有自己风格的logo,看着青春又炫酷呀……不知道我们班的会是什么样的,希望能少女一点~”(男生集体黑脸) 这么一说他也注意到最近学校里有许多穿着一样衣服的人,他还以为是什么活动。 阮家贝摇摇头继续看书。 这些天文艺委员和生活委员那边都是火热爆满,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定制的款式风格,他们风华班的同学心理其实觉得要比别人高一等,要说要订班服,必须做工材料之类的都把别的班比下去才舒服。 他默默看了一下他们敲定的款式,是件黑底的绣着红色凤凰图腾的卫衣。也不是他没审美,穷得时候只在意物件儿的实用价值。现在天渐渐进入深秋,如果这几百块钱是买件大棉袄他还能考虑一下。这些年他的个子一直没长,常穿的几件棉袄还是小学时候的,虽然干净但也旧得发黄了。 生活委员最终拟定每人四百块钱,阮家贝有点咋舌,这也太贵了吧。他的外套最贵的也都是一百出头,况且好多都是仇凌当年穿不下的给他的。 他的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早饭去小摊上买个土豆丝卷饼都心疼几块钱的人,怎么舍得买这种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 晨读时生活委员一个个收钱,轮到他的时候阮家贝实话实说道:“我没钱。” 对方诧异地歪着头瞟了他一眼,这年头还有人拿不出几百块钱吗?怎么可能。 旁边有人听到了,说:“阮家贝你是不是不想买呀,别拿没钱找借口。”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后面的人刚好能听到,都交头接耳起来。 “家里不给钱吗?…” “谁知道,看他家长会都没人来…” “该不会是没爸妈吧…” “哎呀,看他天天端盘子应该也挣了不少外快吧,这点钱都不愿意出啊。” “难道运动会就他一个人穿得不一样?那方阵得多难看啊……无语” “就是啊,一点集体意识都没有…” “人家这种尖子生清高得很,哪里想同我们为伍哦。”说话的男生叫马啸,一直都是全校第二,虽然曾经在初中时他都是常年领跑在最前面的,被全校众星捧月,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一直被阮家贝领先几十分地压制着,他心量不大,难免有记恨。 “尖子生又怎么样,上次我在校外看到他被一伙人拎起来打…鼻孔都出血了…” “噗嗤…听着就好惨啊哈哈….我都有画面感了…” “吵毛吵!妈的害老子游戏都输了!”山炻冷不丁在后面暴吼一句,上一个说话的人吓得打了个嗝。 班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有些讪讪的。 “一件破卫衣还能叨逼叨逼半天,把他记我头上吧,烦。”山炻头都没抬,埋头在桌肚里玩手游。 班里都不敢说话了,生活委员讽刺地捅了下阮家贝:“你也算因祸得福了。” 这时候老刘也进来上课了,这件事就这么了了。 阮家贝低着头没说话,不过他也知道山炻并不是想替他解围,只是单纯嫌烦罢了。 中午大家都去吃饭了,班里空空如也,就剩他一个人在教室里啃着个快过期的三明治。自从在食堂被人脸熟后就老被不良少年纠缠,以后他就干脆去小卖铺买干粮充饥了,当天过期的面包三明治还半价,就是有点干。 他边啃着边看书,突然窗户传来“叩叩叩”的声音,还不小,平地起惊雷一样地在他耳边炸裂。 他吓得一激灵,闻声望去,发现是两个凶神恶煞的肌rou汉子穿着三中的校服。 “额……你们是…” 大汉直接打断了他:“小矮子,你们班有没有一个叫山炻的男生?” “…有啊…”看样子不是朋友。 “长什么样?” “额…个子很高,混血长相。” “你过来。”一个汉子朝他勾勾手。 阮家贝坐在原地不敢动,呆呆地看着他们。 大汉看他这个憨样急了,暴躁道:“我cao你妈的,我们又不吃人,赶紧过来,就让你看一下屏幕而已。” 阮家贝狐疑地挪动屁股,他再不过去对方直接能把他从窗户提溜出来。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他点开一张照片。 阮家贝凑过去看,照片上是山炻穿着运动服在cao场上的样子,头发卷卷的,眉毛拧巴着。他好像注意到有人在拍照,眯着棕色的眼睛一脸危险地盯着摄像头。 “额…是他..。” “行了,没你事了。”大汉拍了下他后脑勺就走了。 后来阮家贝怎么想怎么奇怪,那两个人那么壮实,校服却那么小,简直像绑在身上一样。 该不会是从别人身上随便扒下来的吧? 阮家贝越想越怕,他该不会是惹事了吧?会不会是山炻的死对头啊…万一出事了最后查到他头上怎么办…走廊和班里都有监控… 他越想越远,直到班里陆陆续续人来齐了他还失神着。 他看到山炻也进来了,在后面和别的男生玩耍打闹着,把那个篮球踢来传去,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笑容。而阮家贝的内心已经兵荒马乱了。 要不要去告诉他呢?阮家贝踌躇着,十根手指头在裤子上无意识地蹭着,都沁出汗了。 可万一不是呢?他一定会被对方骂“神经病”或者“你是不是想我死想疯了”,到时候又是一番欺凌。 而他也有点私心地想,谁让你老是揍我,天道好轮回。 他难以控制地想象山炻浑身是血的样子,一滴一滴,就像曼妙的彼岸花那样,从他那俊美的脸颊上滑落。那颗骄傲的头颅是怎样顺从地低下的,那凌厉飞扬的眉毛是怎么低垂的,那嚣张跋扈的人是怎么跪着求饶的。 管他是崇高的,威严的,封建的,还是骄傲的。那座心中不可逾越的大山就这么在他面前轰然倒下。 生物老师还在前面讲人体的器官和血管分布,阮家贝看着那些图,却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忍不住想咯咯咯地笑出来。 他突然想到,为什么我不能作为那个劈山之人呢?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平静地上完最后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