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如今想了

    “冬少爷，我来与您商议住处的事”。

    冬玉衡把叶可喻迎了进去，疑惑道“住处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只是人太多，住在酒店开销太大，没这个必要吧”。

    冬玉衡给他倒了一杯花茶，笑着道“反正都是我名下的酒店，也就花些人工费，水电费什么的，你们就先住着吧”。

    “是这样的，当初二少……萧启明让我创立夜部的时候，境况很艰难，所以夜部并不全是卫兵的性质，夜部所有人都是暗棋，他们需要新的身份融进市井中，长期暴露在阳光下会让他们忘了自己是谁”。

    冬玉衡懂了，他给自己冲了个咖啡，抿了一口道“嗯，但是一二百人的身份我还能解决，太多的话就会惊动父亲，你们先在那边住几日，等我和哥哥得到父亲的同意，才可以做接下来的事”。

    “好，我明白………嗯”？正说着，叶可喻的通讯器响了，他了一眼道“好像是青都那边的人”。

    冬玉衡又咽了一口咖啡“叶统领请便”。

    “怎么了晏挽”。

    “什么，萧启明已经被拷打三天了”？

    叶可喻没抬头，就听见了杯子重重磕到桌子上的声音。

    他继续低着头道“他也有今天啊，之前………压榨我们的时候，想过是这个下场吗”。

    “陈泉可真没创意，还让他吃狗粮？狗粮不够，如果是我的话，就让他吃泔水”。

    “哦，泔水也吃了啊”。

    咳嗽声在不远处响起，叶可喻眯了眯眼睛，继续面不改色道“话说萧启明姿色也不差啊，怎么没人想上他呢，是不是暂时没想到还有这种玩法，要不然你去提醒一…………”

    “叶统领”！冬玉衡不冷不热的声音响了起来，叶可喻止住了话头，又嘱咐了几句挂断了通讯“不好意思，冬少爷，我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咱们继续谈正事吧”。

    冬玉衡垂下眼帘，又把手握在了杯子上，抿着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才道“暂时没什么要商议的了，叶统领先请回吧”。

    叶可喻看着杯子里才喝了一半的茶，不动声色的笑了笑“那属下告辞了”。

    离开冬玉衡家以后，叶可喻连忙把通讯传了回去，萧启明捏着通讯器，直接挂断了。

    他在回放着刚才的录音：

    “要不然你去提醒一……………”，“叶统领”！

    在他第二十遍重复这一段的时候，晏挽终于受不了了，他弱弱地提醒道“家主，一会儿陈泉的人就要来了”。

    萧启明充耳不闻，又听了十几遍以后，终于把通讯器还给晏挽“这段，拷出来，保存100份”。

    晏挽嘴角抽了抽“是………家主”。

    “吃泔水就很有创意了？你写的什么台词，再想点别的，下次用”。

    晏挽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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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到新的一日，陈泉的焦躁都会多一分，他对外宣告江家连同何复挟持家主，好在萧启明派人通知了他，陈家才能及时赶到。

    这样的说法也只能维持一时的安定，他手上只有何复和几个狗奴的尸体，连一份口供都没留下。

    他本想拿到家主印，以萧启明的名义稳定局势，没想到家主印竟然是仿品。

    议政厅每日沸沸扬扬，说要见家主，云都、霖都、燕都等蠢蠢欲动，连宁都也跳了起来。

    陈泉听说宁都冷家居然也逼他，冷笑道“谁不知道那冷齐生下来就是被当成个东西送过来的，现在显得多关心儿子了，我呸”。

    他倒是没敢提冬家，本来最忌惮冬家，最后还是弄巧成拙，让萧家最精锐的军队救走了冬玉衡不算，又接应了江家。

    想起来这件事，陈泉就窝火，又无可奈何，那谢青翎独来独往惯了，谁的面子都不给，从无弱点，他花样多，战术来回变换，边军自从到他手上以来，几乎没吃过败仗。

    郢都现已进可攻，退可守，单一的哪方势力都奈何不了它了。

    最可恶的是，乔悯言失踪了，就好好的在屋子里住着，再去找的时候，被子还温热着，人就不见了，这个人就像是在萧邸里凭空蒸发了一样，让人毛骨悚然。

    军处突然也和萧成寒僵持了起来，不再猛攻。

    滔天的权势带来的快感不过一瞬，而为那几乎只有一瞬的快意，他已经付出了无尽的岁月，他没有想到自己还要没日没夜的煎熬下去。

    陈泉阴鸷地吩咐家臣道“林铮不是放出来了吗，让他把侍局那些玩意都带着，咱们一起去看看我们的好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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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冬凤凌终于被冬玉衡说服了，同他一起回都府，他刚走到庭院，常叔正在浇花的手就颤了颤，花洒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他手脚不协调的往前走了两步，瞪着浑浊的眼睛不敢置信地问：“小公子啊，是小公子吗”。

    冬凤凌止住了这个煽情的环节“常叔，你去告诉父亲一声，我带九儿回来了”。

    “好……好，我这就去，都主肯定欢喜的不得了”。

    冬都主却没有常叔想象中的欢喜，他不喜不怒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父亲……”冬玉衡看着他的样子，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冬凤凌受不了，直接跪下了“父亲，您要打要罚都冲着我来，九儿身子还不好，您别为难他”。

    冬都主这才抬了眼，沉声道“起来”，冬凤凌不解的偏了偏头。

    “你，不觉得自己有错，那就是罚也无用，给我起来”。

    冬凤凌被噎住了，他确实不觉得自己有错，只好从地上站了起来。

    冬玉衡攥着手心，轻轻跪下了“父亲，您罚我吧”。

    “你觉得自己有错吗”。

    冬玉衡看着地板，轻轻的点了点头。

    “那说说，都做错什么了”。

    “我………我听到哥哥不仅活着，还来救我，一时失了理智，不顾冬家的安危，逃出青都，我回家以后，害怕父亲生气，不敢回来，住在外面，还有……接收了家主近卫”。

    冬都主居然笑了，只不过是苦笑“你觉得这些是错？那你也起来吧”。

    冬玉衡不解的看了看他，执拗的低下头，不肯起来。

    冬都主长叹了一声，　“你先起来，我告诉你到底错哪了”。

    冬凤凌扶着他站了起来。

    冬都主也站起来了，他眼里有痛惜也有愤怒，“你对人毫无防备之心，被人算计到没有还手之力，这是第一错，你受了诬陷便存死志，该服软之时却要强硬，不想着谋局，偏想着自毁，这是第二错，你明明可以签了认罪书，以无心之失脱罪，你明知道这是计，那姓何的死不了，却偏偏留自己在那里面受罪，每一步都走到敌人的网里，让他们赢得太容易，这是第三错”。

    冬玉衡听完以后，踉跄了一下，他到底还是给冬家丢人了。

    冬凤凌皱着眉看着冬都主“父亲………九儿身体……”。

    冬都主眼神扫向他，“怎么，要我再说说你”？

    “您讲”。

    “你从天渠之事开始，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要靠九儿的半条命来保住冬家，这件错，你认不认”。

    冬凤凌眼睛赤红了一瞬，唯有此他一生无法释怀，他低下了头道“我认”。

    “你在青都之时，明明可以借夜色奇袭，陈泉不知你和那谢………谢将军搞到了一起，那是勤王的最好时机，你生生放过了，你不是不知，你是懒得去救家主，最重要的是，错过了如此时机，再入青都便难了，萧家内乱，边境便不安，敌国必会蠢蠢欲动，若起战事，受苦的是十二都的所有人，你心里没有黎民，这件错，你认不认”。

    “我………我认”。

    “你和谢将军公私不分，主君和主将同住一榻，丝毫不知道避讳，成了边军谈资，已经当了上位者，还在这里天真的觉得，不需要威严便能服众，这件错你认不认”。

    “我不认，父亲治理郢都，并不靠威严，翎……谢将军治理边军，靠的是兵计娴熟，百步穿杨，靠的是算无遗漏，军法为天，也不需要靠威严”。

    哈，冬都主笑了笑“那是他没有败过，自然做什么都是好的，做什么都是对的，但是没人能永远赢，等他败了的那日，你们今日的种种行径都会成为他失败的理由，不信，你就等着看。

    冬都主看着沉默的两个人，伸出两只手扶在了他们的肩膀上“你们一个收回了边军，一个掌控了夜部，如今最强大的军队和最可怕的暗棋都在你们手里了，为什么还在这里等着陈泉出招，他已经不配和你们对局了”。

    冬凤凌不解的看着冬都主，心头震动道“可是父亲，他们还有质子在手，霖都还有………”。

    “你以为，夜部为什么会来投诚，叶可喻是什么人，他能看上九儿什么，他需要冬家来养吗”？

    冬玉衡反应不过来，冬凤凌却是已经懂了，他眼神复杂的看了看自己的傻弟弟，却是越发的不懂萧启明了，他孤注一掷，就不怕功败垂成吗。

    “冬家祖训第二条，九儿，你再背一遍”。

    “常时为庸，战时为兵，乱时为杰，时时为民”。

    “是了”，冬都主点了点头，“冬家不愿做君，不愿高高在上，俯瞰乾坤，所以我祖父肯交权，所以边军才不是冬家的边军，但是这不代表，冬家可以任人欺辱，这句祖训不是束缚，而是期许，你们以为我会因为……因为你们谋权而生气，因为你们行悖逆之事而生气？凤凌，九儿，祖训不可违，但是你们没明白祖训说的是什么”。

    冬凤凌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纠结特别可笑，他终于有些畅意的笑着问“是什么”？

    “自己悟，去看你们母亲吧，我乏了”。

    冬玉衡脖子上的项圈反射着光，他站在那里，转了转头看了看庭院里的罗汉松，松开了紧绷着了数日的肩胛。他觉得自己从前偏安一隅，着实可笑，畏手畏脚，做什么冬家人。

    冬凤凌也神色复杂，面色有些红，父亲早已不理政事，他怕九儿获罪的消息传到他那儿，还特地让人瞒着，瞒来瞒去，把自己瞒成了傻子。

    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全都知道了。相必身边的人尽心尽力的帮自己，也都是父亲派来的吧。

    他干咳了两声，后知后觉的为着那个“主君与主将同住一榻”有些微妙的羞耻，他声音略有些发紧道“父亲让我们悟，九儿悟出来了吗”？

    冬玉衡嗯了一声，“祖训的意思是，只要为了让大家过的好，干什么都行，那时时为民的为是四声的为，前面不是逗号，是省略号。”

    冬玉衡笑了起来，眼睛闪着光“简而言之，干就完事了”。

    他的目光穿过了都府的墙，望向了群山的方向，萧启明欠他的，他从前没想讨，如今想了。

    他都没说什么，陈泉那个老匹夫，也配动他？

    “走，哥哥，我们先去和母亲道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