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早晨,厉之霖在宾馆的床上醒来,意识清醒的一瞬便感觉到头痛欲裂。 房间的窗帘拉的很严实,房内一片漆黑,厉之霖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就在这黑暗中沉吟了半晌,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他的酒量其实很不错,虽然昨晚被易熠一翻狂轰滥炸确实是喝多了,但也没断片儿,脱离刚清醒时的茫然,现在略微一回忆也就全都记起来了。 说是以前院子里的人一起聚会,但翟鹤墨没来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昨晚的种种也证实了,这是个妥妥的鸿门宴。 不过没想到的是易熠居然真的无差别自毁式攻击,不仅一下子给他灌醉了,连他自己和一边的封泽都没放过。 晕晕乎乎了一段时间,他看到出现在门口的翟鹤墨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的,他不觉得会是易熠的主意,再看一旁封泽的神情,便也全都明白了。 意料之中。 翟鹤墨…… 并不是很想理他。 进来看到三个都醉倒了的人时翟鹤墨的表情真的是一言难尽,然后他先去看了易熠和封泽两个人的情况,中途还被易熠绊住了好一会儿,当时他的意识还十分清醒,看到易熠像只八爪鱼似的粘在翟鹤墨的身上不肯动。 其实从小易熠就是这样,就是喜欢粘着翟鹤墨,天天跟在后面嘴甜的“哥哥哥哥”的叫,但明明翟鹤墨比他大不了好点,院子里的封泽和他都比翟鹤墨还要大,但易熠就只粘着翟鹤墨,对封泽还好,对他则一直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孩子的占有欲。 毕竟和翟鹤墨相处时间更长的是他。 厉之霖一直是孩子中被称赞最懂事的那个,确实,他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过分早熟。 他对自己的一切有些很明确的规划,什么时候应该去做什么事,什么人有些什么样的关系,他沉迷且安心于将一切安排妥帖并掌控的感觉。 翟鹤墨很亲近他,他也乐于和这个可爱安静的弟弟相处,将自己的温柔侵付于他,不同于嘴甜却总是一肚子坏水的易熠,翟小墨并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却容易羞涩,经常面对易熠的各种撒娇脸红又手足无措。 厉之霖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因为过于早熟,并不喜欢小孩子这种生物,乖巧安静的翟鹤墨可以说是他唯一接受的同龄人。 他能感受到翟鹤墨对他浅浅的依赖,也安心于两人这种关系。 但是这种关系却被翟鹤墨亲手打破了。 爱情这个词似乎并不存在于他的计划中,对于翟鹤墨说出的“喜欢”,他只有十足的不解和他所认为的关系被打破的隐隐愤怒。 他只是他认为的“弟弟”,他不满也不能理解为什么翟鹤墨要用所谓的“喜欢”来打破这种完美的关系。 厉之霖自己不喜欢哭,也不喜欢面对眼泪。他以前看到只会不在意的移开目光。但当他说完那句话时,他猝不及防的面对了翟鹤墨突然成串落下的眼泪,他想伸手帮他抹去,但是却被翟鹤墨的眼神定住,全身都僵硬的动不了。 厉之霖第一次看到,原来人的眸光,是真的会破碎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第一次如此尴尬且凝滞,不过也并没有持续多久,翟鹤墨率先转身离开了。 厉之霖条件反射的跟着他挪动了一下脚步,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他不知道翟鹤墨还有没有在哭。 他们同班,他想着第二天上学还能看到翟鹤墨,但是直到上课铃响起,翟鹤墨的座位都是空的。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如此。厉之霖知道自己说的话实在过分了,他不知道怎样去处理这样的关系,也不知道今后到底应该如何相处,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现在也是一筹莫展。 但他应该先因为那句话和墨墨道个歉。 他觉得,墨墨一定会原谅他的,然后他们还和原来一样相处,如果他还生气,那他,也可以做一些翟鹤墨喜欢的事情哄哄他。 但他暂时见不到翟鹤墨,翟鹤墨谁也不见,易熠好几次撒泼使赖要见他,随后都被劝回去了。 就这么过了十几天,当再次在学校看到翟鹤墨的时候,厉之霖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又一起上学,这似乎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不见。 翟鹤墨本就清瘦,经过这十几天现在更瘦了一些,原本还算饱满红润的脸颊彻底消瘦下去,也不见了红润的颜色,只剩下冷冰冰的苍白。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翟鹤墨抬头看了过来,然后飞快弹开了视线,厉之霖的笑定格在了唇角,然后缓缓落下。 一切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容易。他想找机会道歉,但明明就在一个院子,翟鹤墨却总能准确的躲开他,在学校也从不愿意与他对上一星半点的眼神。 他原本以为这十几天就是他们分开最长的时间,却不知道之后他们会离的更远更久。 他早就定下了要出国学习,翟鹤墨也说过想和他一起。 但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坐上了出国的飞机。翟鹤墨则填报了本地的一所大学。 有时候,厉之霖真的分不清他和翟鹤墨究竟谁更残忍。年少无知,他伤害了翟鹤墨,但说喜欢的翟鹤墨居然就如此干脆的和他断的这么干净,将他整个人完完整整的剔出了他的世界。 翟鹤墨是他所有计划中的变数。他想过很多种道歉的方法,甚至想到了今后如何相处,更甚至以后,或许真的可以在一起。 但他没想到,翟鹤墨干干脆脆连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他。 他在独身在国外成长了很多。厉之霖无疑是相当优秀的,资金充足,在国外很快有了自己的事业。虽然十分年轻,冷静而自持,却又狐狸似的圆滑,不少人对他恨得牙痒却又毫无办法。 但这样的厉之霖却在受到张喜帖之后,傻子似的自己把自己灌到醉死,又在阳台吹了整夜的风。 厉之霖酒量很好,这是他第二次醉成这样。 他能感觉到翟鹤墨是很不想管自己。但在送完易熠和封泽后,他还是转了回来,现在他旁边有些复杂的看了他一会儿。 他记得自己好像当时还迷迷糊糊说了什么“不用管我”什么的,翟鹤墨凶了他一下,让他闭嘴。 然后架起他一条胳膊,带着他站了起来。 厉之霖头靠在翟鹤墨的肩膀上,嗅到翟鹤墨的气息,突然觉得很安心。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那句在口中含了很久的“对不起”究竟说出来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