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 卓煜是在中午的时候回来的。 连然坐在客厅里看书,窗外头是热烈的日光,明晃晃的,玄关处传来按密码的声音,而后是门被撞开的声音,卓煜三两下蹬掉鞋子,穿着袜子踩在地板上,走了两步又将书包扔下,露出来的球拍磕到地板。 卓煜直奔饮水机,东西掉了一路也不管。连然放下书站起来,帮他把鞋子摆好,拿来拖鞋,把他的包拎起来放到桌上。 抬眼,就看到少年仰着头喝水,一只手撩开衣角散热,露出半截铺着细汗的腰,喉结上下滚动,脖颈弧度流畅。 “小心着凉。”连然将拖鞋摆好。 卓煜蹬上拖鞋,含糊地说了句谢谢,热度压下去后便要去洗澡。 他刚去体育馆打了一场网球回来,整个人身上都是蓬勃的热气,汗淋淋,也很阳光的样子,像一棵树,十八岁的男孩,一刻也停不下来,连上楼都是三两步跳上去的。 和周年和给连然看的那张照片一样,也和她说过的一样,她的儿子是一个活泼调皮的男孩,喜欢运动,但很爱干净。 “我这次游学回去,要好好陪陪他。”在离开F国之前,她这样说。 然后她跟那架飞机一起消失在云层里,坠落在海上,她的儿子再也没能够等到她。 卓煜洗好澡后到餐厅找吃的,连然给他准备了午餐,坐在卓煜对面看着他吃饭,卓煜吃了两三口,抬眼看他:“你看着我做什么?不吃吗?” 那双眼睛黑而亮,连然总是会为卓煜的眼睛着迷。 如果可以,他希望他的眼睛能一直都那么亮。 什么伤害都不要再受。 “我还没有胃口。” “那你杵在这里干嘛?看我吃能有胃口?”卓煜把他赶走了,“不舒服就休息去吧你。” 连然无奈,只能离开餐厅,回到卧室,过了一会,卓煜敲开了他的门,把胃药拿上来,扔到他桌子上。 连然常骗卓煜自己胃痛,以换得他们短暂停战的时间,也换得卓煜暂时的关怀,以至于以后他每次只要说胃痛,卓煜都会将药拿过来扔给他。 但其实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想逗逗卓煜而已。 卓煜走后,连然盯着桌上的药盒,陷入了沉思。 就在昨天,卓煜生日,卓鸣渊回来,跟卓煜说了之后会将他送到国外念书的事情,而后卓煜回房,连然跟他在书房聊了一晚。 卓鸣渊确诊了癌症,但是卓煜实在太年轻,根本接不住卓鸣渊的商业帝国。况且他还有一些产业处于灰色地带,这些把柄握在钟远见那里。 卓鸣渊对付钟远见尚且费力,更何况是卓煜。 “我打算让他去国外学几年管理,但是我不知道我到底能撑多久。” 连然抱臂看着他。 这个人是他名义上的丈夫,他跟他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很多年。 但是他根本不会因为他快要死去而感到任何一丝的悲痛。 “年和之前跟我说,你其实很有能力,只不过被连家打压,无处施展。”卓鸣渊看着面前的人,冷淡的脸,眼眸是冰冻了千层的海水,“我知道你想要摆脱连家,我能够给你一个R国普通人的身份,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去了哪里,变成了谁。” 连然挑眉,卓鸣渊继续道:“但是在那之前,如果我真的走了,卓煜还没有长大,你要帮助他,直到他独立为止。” “但是为了防止你出尔反尔,我们需要签一个合同。” 2. 卓煜出国的第二年,卓鸣渊病情恶化,连然慢慢接手卓家的产业。 卓鸣渊嘴里的灰色产业便是与连诏合作的那些产业,在F国合理,却在本国违法的产业。卓鸣渊到底是商人,在做下这个交易的时候就知道谁最适合,也最方便将这些产业切割。 连然去到F国,见了连诏一面。 连诏答应得很爽快,表示自己对卓家这样的小公司本就一点兴趣都没有,连然想的话,他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但交换条件是连然要在别的方面跟他合作,连然知道合作只是幌子,连诏不过是想要更频繁的见他、控制他罢了。 连然答应下来,从会所里出来的时候,想到自己之后就要常跟连诏见面,他的心情就不是太好。 “先生,我们去机场吗?” 连然拨弄着手心里的打火机,将盖子掀开,又啪的一声合上。 “去小少爷的公寓。”他道。 他原本只是想要简单的见卓煜一面,但是在抵达他家楼下的时候,他又改变主意了。 恋爱的卓煜看上去变得柔软了一些,但那个女孩实在普通,而且冒冒失失,什么都写在脸上,嫉妒和戒备,实在不是应该面对一个长辈应该有的神色。 连然觉得自己应该给她一个小提醒。 在他不小心扑进卓煜怀里的时候,卓煜的眼里流露出一些连然熟悉的情绪。 卓煜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时,他曾打趣般问起卓煜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卓煜本来没有,但他不想甘拜下风,故意说有,连然问他接过吻吗,卓煜闭嘴不答。 连然很清楚,他看着卓煜在他面前长大,他的一点一滴变化他都清楚。 比如他那次提前回来,恰好碰到因为药物产生幻觉的卓鸣渊将连然错认是自己的亡妻,连然故意跟他做出亲密动作让卓煜看到开始,卓煜就露出过这种压抑羞耻的神色。 他对连然的刻意接近有感觉,但是他不肯承认,实在可爱。 他或许不止一次梦到自己,连然这样想。 他在圣诞夜灌醉了小少爷,将他的衣服脱下给他擦拭身体的时候,无耻的硬了。 他对着醉酒的卓煜来了一次,射在卓煜小腹上,又帮他擦干净。 他现阶段人生暂时放弃了对自由的追求,他有了其他想要的东西。 3. 卓鸣渊没能撑过第三年的春天。 在卓鸣渊去世的那一刻开始,合同生效,齿轮开始转动,小少爷冲进家门,揪着连然的衣领质问他。 他们的脸离得很近,戒备和愤怒出现在卓煜脸上,连然觉得他永远都会用其他标准来对待卓煜,譬如卓煜女友这样看他的时候,他会教训她,但卓煜这样看他的时候,连然只想疼爱他。 他的确疼爱他了。 他太久没有将欲望放出来过,也暗自觊觎了卓煜太久,猛兽甫一出笼,便大开杀戒,连然不知道自己跟卓煜做了多少次,他将卓煜弄得神志不清,腿都合不拢,一股一股的jingye从他的身体里溢出来。 他原本想要将莲花纹上去后就让卓煜休息的,但是他高估了他的自制力,当卓煜红着眼尾瞪他的时候,他再次被yuhuo吞噬。 郁祁在三小时后终于等到了连然下楼。 “第一次不宜太过度,会被玩坏的。” 这是郁祁看到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带着郁祁去了瑶烟楼,服务员告诉他钟远见已经收到他的邀请函,提前过来了。 连然就这么看着钟远见一步步踏进他的陷进里。 被郁祁调教出性瘾,被爆出sao扰未成年的丑闻,非法交易,被迫卸任董事长职位。 连然的手段没有留任何情面,钟远见被他派去的人监视,但他还是不放心,卓煜现在是漩涡中心,多的是人想要这个正牌继承人出现,好对付这个半路冒出来的连然,连然自然不会让卓煜落到任何人手里。 况且卓煜现在恨极了他,他却不想对卓煜使用什么手段。 但是卓煜这个孩子,竟然会对露露那么温和,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招女孩子喜欢,对别人从不吝啬笑容和绅士风度。 露露对这个跟在连然身边的男孩兴趣很大,身体都要贴到他的身上,卓煜也没有退开,平时连然碰一下都要生气。 特别是在连诏说“小男孩都拒绝不了露露”的时候。 连然想,卓煜拒绝不了,就由他来帮卓煜拒绝,他要让卓煜的身体和精神永远记得他,以后无论谁触碰他,他都会下意识将别人跟自己做对比。 所以他带着卓煜去了俱乐部,在极端yin荡的场合里做极端yin荡的事情。 触碰卓煜的时候,连然会短暂忘记他曾经有多厌恶与人肢体接触这件事,忘记他身上背负的黑暗隐晦。 卓煜身上有阳光和昂扬的生命力,他触碰到他的肌rou和麦色的皮肤,想到卓煜运动回来撩起衣角喝水的样子,想起他被阳光亲吻的皮肤和皮肤上的汗水,和现在一样,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就算是女性的旗袍穿在他身上,也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卓煜怎样都好看,连然能够原谅他身上带着的刺,他没想过要割掉那些刺。 当卓煜被cao透,全身上下弥漫着情欲的气息,身体软得不成样子的时候,那些刺也会软下来,到那时候无论连然怎么触碰他他都只会向连然展开双臂。 连然知道自己迟早会走的,卓煜和他只是露水情缘,迟早要回到自己的轨迹里去。但是他最近总会生出抢夺的念头。 抢夺卓家,用权势将卓煜永远困在自己身边。 还好卓鸣渊已经没有感知,否则他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现在像一只小鸟一样躺在自己怀里,估计会想要杀死自己吧。 4 跟卓煜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在连然的人生里占有重要的地位。 连然先前认为自己对卓煜是一种嫉妒。 他没有拥有过安逸的人生,他跟卓煜一样的年纪时颠沛流离,怀念离世的母亲,拥有等同于人渣的父亲。 但卓煜,所有人都爱他。连然在卓家的时候,都会有一种,不爱卓煜是个过错的错觉。 连然不否认自己嫉妒卓煜,他想让卓煜知道现实是怎样的,但是真正把他带到国外,连然又有些后悔。 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卓煜根本不需要知道这些,因为无论连然自己经历了什么,卓煜只是一个无辜的局外人。 “毕竟他是我带大的孩子。” “正常人可不会跟自己带大的孩子zuoai。”郁祁跟他谈这些的时候是在连家,得到卓家财产的连然不同往日,连家三天两头请他过去一趟,想要看看能不能从连然这里得到一些好处。 卓鸣渊不止做明面上的生意,他还在这边有一些灰色产业,利润甚至比正经生意的还要多。 但是做这种事情容易被反噬,卓鸣渊一倒下,隐约就有了失控的态势。他们并不认为连然能够管理好这些事,非常猖狂。 直到连然亲手卸了他们老大的手脚。 他缓缓走到不住哀嚎颤抖着的男人身边,蹲下来,黑靴上沾满了血,地上都是同地板混成一色的血,他戴着手套,蹲下去看。 男人用惊恐眼神看着这个漂亮得并不具有威胁的男人。 “所以您再考虑考虑,这件事还要麻烦您收尾。” 不等连然起身,男人便大喊着要合作,求连然放过他。连然蹙眉看着他,挥手让郁祁把男人扶起来。 “那签字吧。”连然道。 男人忍着手脚的剧痛,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连然满意了,握了握男人的那只断手,心满意足地笑了,他笑的时候长睫盖过瞳孔,眼里波光流转,像是什么都不懂,也很容易被满足。 事实上只有被他惩罚过,或者在他身边的人才会明白他有多残忍。 他就是一只漂亮的毒蛇。 连然走出仓库一段距离,就听到了身后的爆炸声。 他头也没回,径直钻进车里,告诉司机“去酒店”。 人实在是很矛盾的生物。 他能够浑身是血的在阴暗的违禁品仓库和恶徒谈笑风生,杀人不眨眼,像滋生在潮湿角落的细菌;却又会在酒店里洗长久的澡,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完全洗净,用最完美的微笑和姿态去见卓煜。 像从暗处走到光里,走到卓煜身边。 他像是被卓家的氛围迷惑了一样,对卓煜百依百顺,自以为能伪装得很好,到时能够随意抽身。 他原本也只是愧疚周年和的死,想要远离连诏那个疯子。直到遇见卓煜才知道自己也是个疯子。 卓煜有次被他逼急了,红着眼告诉他“你最好收好你的东西,否则要是我手上有一把刀,都会杀了你。” 说这话的时候连然的枪就放在腰间,卓煜知道的,况且他红着眼说这种话也并没有什么威胁。 那时候连然却在想,死在卓煜手里,其实也还不错。 他预想自己的人生不会很长,也许会很短暂,如果生命的长短取决于卓煜,那他愿意死在卓煜远走的那天。 他开始着手准备。 他的确是疯了,郁祁说,他这是献祭。 “你当初不是说,你吞了卓家的财产后,卓煜就是你的了,你也只想要他。我们都要成功了,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郁祁将桌子砸得咚咚作响,质问连然。 连然表现得很平静,“我要那些东西没有用,”他把文件放到郁祁面前,“这些留给你,在r国那边的生意卓煜以后估计照顾不好。” “连然!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当妈当久了不清醒了是吧?!做什么圣母啊!你要是把卓煜摘干净,你会坐牢一辈子的!” 连然顿了顿,抬眼看郁祁,郁祁对上他的眼神,噤声了。 “是啊,”连然又低下头去看手上的文件,“小煜可我的宝贝儿子啊。” “那为我的宝贝儿子顶罪有什么问题?” 再说那些违禁品是卓鸣渊的烂摊子,又不是卓煜的,卓煜不该承受这些。 他只需要继承那些光亮里的产业就好了。 “cao!你们真恶心!”郁祁踢倒了椅子,摔门而出。 连然无动于衷。 看完了文件,才从容走出。 他今天还要去参加一个会,那些大佬喜欢在会所,借私会聊公事,还要带着女伴,兴致高了还能直接谈下生意。 连然不会带着卓煜去这种场合,他本想随手带一个过去,露露却自告奋勇。 “你不需要陪连诏?” 露露是从连然那里出去的女孩,在连然身边的人都有一张单纯天真的脸,露露摇头,“他今天没有带着我,一个人走的。” 连然蹙眉,但会议时间临近,他疏忽了,没有往别处想,没想到连诏是去了自己那边,把卓煜带过来了。 “您跟郁祁聊那个男孩的时候,那间房间有监听器。”露露凑在他耳边说话,“连诏都听到了。” 连然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游刃有余地将卓煜换到自己身边,心却往下沉。 连诏的性格他再熟悉不过。知道他对卓煜特别,之后的日子或许不会好过。 他看来要早些做准备了。 但偏偏卓煜听到了他谈卓家生意的那些话,有些不听话了。 他抓着连然的头发,往下拉,有些痛感,但连然随着他。 卓煜恨他才好。 他还应该多谢连诏。 但是想的远远比做的容易。一想到要被卓煜讨厌,连然还是做了些过分的事情。 他把卓煜弄到干呕,跟他打了不算激烈的架。 然后他故意告诉卓煜,自己半个月后会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卓煜愣了一下,然后不自知地,用痛苦的表情看着他。 连然立刻后悔了,因为卓煜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太难过,明明是卓煜难过,连然胸口好像也被揪紧了。 这是从没有过的感觉。 太……奇怪了。 这种感觉要怎么处理?怎么归类?是心疼?怜惜?还是什么? 连然看到卓煜伸手,想要拉住他。 他竟然会感到无措……然后退后一步,躲开了卓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