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戒指被扔到地上,一切到此为止
闻小屿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没想到正巧碰上姜河和他的女朋友沈孟心。正好近晚饭时间,姜河许久没见闻小屿,怪想他的,拉着人就在附近找了家餐馆一起吃饭。 姜河见闻小屿提着袋药,问他买药做什么,闻小屿答吃坏肚子了,胃不舒服。姜河来医院则是老腰伤复查,沈孟心陪着他一起。 三人一聊,闻小屿才知道姜河竟然已经签约经纪公司,下个月就要进剧组拍电影,饰演一名男配。闻小屿没想到姜河竟然准备进入演艺圈,但还是和姜河说恭喜。一旁沈孟心撇撇嘴,“以后你姜学长可就是大忙人啦,和他见一面都得经过经纪人同意呢。” 姜河笑,“哪有那么夸张?你什么时候想见我,还不是一个电话就把我招来了。” “算了吧,都说明星不能谈恋爱,你那经纪人的重点关注对象就是我。” “我们心哥真抬举我,这就把我当明星啦。” “就你想得美!” 一旁闻小屿却很认真和姜河说:“以后你要是出名了,就算每天很忙,也要多多陪孟心学姐。” 沈孟心马上道:“你看看,小屿多懂事。” 姜河喊冤:“这不是当然的嘛,不陪你陪谁。”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完全就是一对自然而温馨的小情侣。闻小屿看着他们热热闹闹的,心情有一瞬间好像也好了那么一星半点。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情侣幸福快乐地在一起的,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眼光,烦恼和争吵也只是生活的碎石子,而不是一片横亘的深渊。 吃完饭后闻小屿与两人告别,独自回到闵华路小区。他刚走到小区门口就接到电话,说是有东西送到家楼下,问他是否在家。 闻小屿到了才知道是一车东西。搬家公司的人帮他把箱子往楼上搬,一边告诉闻小屿是闻先生让他们搬过来的。 闻小屿走在前面开门,说,“我知道了,谢谢。” 搬家公司的人把东西放下后想帮闻小屿拆箱子一起收拾,闻小屿执意说不用了,客客气气把人送走后关上门。 箱子堆在客厅,闻小屿看着那些箱子,站着半天没动。百岁过来蹭他,想要他抱。初春的季节,家里暖气已经关了,猫不再懒洋洋的,又开始在家里神出鬼没。 闻小屿摸一会儿百岁,看到一个扁长硬纸箱,长方形。他意识到什么,把那个箱子拿出来用剪刀拆开,一幅画便从包裹里露出来。 夕阳花园里的白玫瑰。闻小屿蹲在地上,呆呆看着画里那朵娇嫩欲滴的白玫瑰。 画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画下这副画的?他的妻子娇憨可爱,要她的丈夫在花园中万千缤纷中寻找一朵花,没有任何提示和指引,她的丈夫还是找到了。那朵印在妻子裙摆上的、最后又被种进花园的白玫瑰。好像人间就是一座巨大的花园,他穿梭其中,一眼就能找到他的玫瑰。 闻小屿的胃猛地又隐隐抽痛起来。他不得不起身去厨房倒水,拆了医院给他开的药吃下。 医生的诊断是神经性胃炎,并建议他如果压力太大的话可以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闻小屿的胃从来没出过任何问题,他知道自己更严重的毛病在哪,回家以后就在网上预约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咨询室排期很满,他的预约被排到下周。 闻小屿把画抱起来,依旧挂在自己卧室的墙上,然后开始收拾其他寄过来的箱子。闻臻把他在江南枫林的所有东西全都打包寄过来了,不知道是他收拾的还是别人收拾的。闻小屿猜应该是让别人收拾的,因为闻臻已经走了。 两个星期前闻臻就走了,去了新加坡。没打电话,没发消息,没有任何联系,闻小屿还是从mama那里知道的。 闻小屿知道他哥彻底被激怒了。在临出国之前闻臻仍没有任何要与他分开的打算,分开几年对闻臻来说不算什么。 虽然对闻小屿来说也不算什么。但闻小屿就在那一刻提出了分手,不顾闻臻的所有安排,也没把闻臻为他付出的一切放在眼里,就那样说了分手,说他累了,没那么喜欢了。 他把那颗稀世的宝贝亲手扔掉了。这个宝贝往后或许会被别人捧走,照耀别人的人生,总归再与他无关。他把他哥的耐心彻底耗尽,戒指被扔在地上,一切到此为止。 照耀他的光只轮转了霎那,就疏忽散了。 周一上午闻小屿排练完舞剧,下午按预约时间抵达学校的心理咨询室。接待他的是一名年轻的女医生,姓林。林医生个子高挑,气质偏冷,话不多,让闻小屿坐在她对面。 闻小屿说,“我前两天去医院检查出神经性胃炎,医生说我胃的问题不大,建议我看一下心理医生。” 林医生点头,“最近有什么压力?” “我和......”闻小屿握着自己手指,他有些紧张,不知该坦白到什么程度,莫名的一想到闻臻就胃不舒服。那个摔在地上的戒指盒像是卡进了他的胃里,棱角磨得生疼。 闻小屿下意识把手护在小腹上。他低声说,“我分手了,半个多月前。” 医生“嗯”一声,低头做记录,“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男的,比我年长。”闻小屿的心脏咚咚地跳,“他很好。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医生停下笔,看闻小屿一眼,后把笔和本子放到一边,“你不舒服吗?” “我的胃......时不时会有点疼。” “需要吃药吗?” “不用。” 医生拿过他的保温杯为他接了点热水,回来递给他。 “我们可以先聊聊别的。”医生说,“比如你的家庭。你的父母平时对待你如何?” 咨询持续大概半个小时,结束以后林医生询问闻小屿是否可以再来,闻小屿答应了,去前台窗口约好了下一次和林医生见面的时间。 他还比较愿意和林医生聊天。林医生的气质安静稳定,眉眼天生有点冷,说话也不多,只时而问一句,然后听闻小屿讲。 有那么一星半点闻臻的感觉。 李清来首都找过闻小屿,陪着他住了一周,每天一早起来给闻小屿做饭,晚上就拉着闻小屿出门在学校周边逛,或去商场给闻小屿买很多东西。 闻小屿把家里闻臻的东西全都收起来装好,小心藏在自己卧室的衣柜里,连同胃药一起藏着,没让李清瞧见。他也没告诉李清自己在看心理医生,别的他都愿意和李清说。 李清很喜欢百岁。百岁长大了点,细腰长腿,尾巴也长,尖尖的精灵耳朵,绿眼睛圆溜溜的像珠子,总好奇地到处看。百岁活泼胆子大,李清抱它它就往人身上嗅,总逗得李清很开心。 李清有时候想和闻小屿聊一聊闻臻的事。她希望闻小屿能够尽快走出来,恢复正常的生活。好在那段时间闻小屿在排练舞剧,这场舞剧计划在首都天桥剧场演出。排练繁忙,大多时候闻小屿都泡在练习室。 繁忙很好,让闻小屿能在李清面前维持正常的模样,就好像就算闻臻离开了,他的精力也依旧被其他事物分散。 那一周李清和闻小屿聊了很多,但具体聊了些什么,回过头来闻小屿又想不清楚了。他不想在和mama交谈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但他好像不大能控制自己。一聊到闻臻,或是他喜欢什么样的人,未来想要如何这些话题,闻小屿就只感到茫然和模糊。 从闻臻从这个房子走出去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闻小屿以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但再一算,也只是过去了一个月而已。 三月是闻小屿的生日。闻小屿在生日前一天回到S市的家。他依旧去看望了胡春燕。胡春燕长胖了点,又黑了不少。她现在常往郊区乡下跑,跟着人家一起种大棚菜赚钱。不同于李清时常的关心,胡春燕只是偶尔和闻小屿打打电话,说不了几句话就挂了。每次闻小屿回家来看她,她就把家里都打扫一遍,做好一大桌菜,看着闻小屿吃。 闻康知依旧没来看过胡春燕。而胡春燕不知怎么,也从不在闻小屿面前提起她的亲生儿子,好像闻小屿才是她唯一的小孩。闻小屿曾经试探着询问过李清为什么闻康知不去看看他的亲生mama,后来他对问题的答案也渐渐不再感兴趣。 因为他也终于理解了人为什么会选择逃避。为什么要把问题推到一边,让生活多好过一天是一天。 闻臻没有在闻小屿的生日这天回来,也没有任何电话或讯息。闻家良本想叫闻臻在小宝生日这天回来,但闻臻却在电话里说自己工作忙,当天回不去。 闻家良觉得自己这个大儿子真是愈发没有人情味,连亲弟弟过生日都不回家。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在念叨,说闻臻太不懂事。 闻小屿低头吃饭,李清在一旁打圆场,“好啦,他忙也是没办法,等以后新公司那边稳定下来就好了。” 闻家良不满,“小宝的生日,那能一样吗?” 老人说着拿起手机,又给远在国外的闻臻拨去了一个电话。李清没拦住,有些无可奈何,忍不住看了闻小屿一眼。闻小屿坐在桌前,捏着筷子不说话。 电话通了,闻家良的手机听筒声音比较亮,闻小屿一下就听到闻臻的声音在手机那头响起,“爸,有什么事?” 他怔怔听着,听父亲问:“你是真不打算回了?” 然后闻臻冷淡的声音回答,“我抽不出空。” “就算不回来,你好歹也和小宝说一声生日快乐。” 闻家良把手机递给闻小屿,“来,小宝和哥哥说说话。” 李清有些无措坐在一旁,欲言又止看着闻小屿接过手机捧在手里。餐桌上陷入古怪的沉默,那一刻李清只想把手机拿过来,替他接了这通电话。 “......哥。”闻小屿喉咙干涩,全凭机械般的本能叫了一声,随后紧闭上嘴,无话可说。 “嗯。”闻臻的声音透过遥远的信号传输后有些失真,听起来冰冷而遥远,“生日快乐。” 闻小屿扣紧自己手心,“谢谢。” “我还有事,电话先挂了。” “......好。” 还没等闻小屿说声再见,电话就“嘟”一下挂断,没了声音。闻小屿握着手机发呆,闻家良察觉到不对劲,询问闻小屿,“小宝,你和哥哥怎么了?” 闻小屿回过神来,勉强找出一个理由,“之前闹过一次不开心。我们有一阵没打电话了。” “那小子怎么又......” 李清把闻家良的手机拿过来放到一边,“哎呀,兄弟之间吵吵闹闹不也正常嘛,过阵子自然而然就和好了。好了好了,吃饭的时候打什么电话呀,菜都凉了,来来,吃饭。” 话题就这样被带过去。 那晚闻小屿住在家里,李清敲响闻小屿卧室的房门,想和他说说话。 可闻小屿已经没有精力了。他本就不擅长掩饰自己,白天里和闻臻的短短几句对话已让他手脚发凉,耗尽了他的精神。之后他几乎是强撑着情绪吃完那顿饭,期间浑浑噩噩,不知道父母在说些什么。 “妈,我有点困了。”闻小屿在李清面前已实在伪装不起来,只能自暴自弃坐在床上,恹恹又愧疚地低着头,“我们今晚不聊那些了......好吗。” 李清握着闻小屿的手,抚摸他的额角时看清他脸色苍白,一时心中发紧,“好,不聊,小宝早点休息。” 她听到闻小屿轻声说“谢谢mama”,然后躺上床去。卧室昏暗无声,李清给闻小屿牵好被角,静静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转眼一整个春天过去,夏天来临。 又是一年一度的风华杯全国舞蹈大赛即将举行。这一次闻小屿依旧被分到古典舞男子A级青年甲组独舞,森冉给他排的是一支剑舞,舞风偏大气柔韧,侠骨义气,与闻小屿之前的几支舞风格有所不同。 森冉觉得闻小屿又瘦了,这样不好。舞者需要有强健的肌rou支撑动作,脸颊也不能太瘦,否则上镜不好看。 “小屿,你要多吃点。”一次排练的时候,森冉对闻小屿说,“不然每次练舞消耗太大,你的体力支撑不住。” 闻小屿淌着汗,脸红扑扑的,闻言点点头,“对不起森老师,让你费心了。” 森冉看他一会儿,拿毛巾给他擦了擦脸颊边的汗,“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闻小屿接过毛巾自己擦汗,笔直站着,“没有。” 森冉没有多问,只又叮嘱一遍闻小屿让他多吃东西后便继续看他排练。虽然她很想和她的小徒弟聊聊天,交交心,但小屿实在不大爱说话,她也没有办法。 风华杯在六月中旬举行,地点这回在S市。李清和闻家良在开幕前一个小时就抵达大剧院,为了在闻小屿上台之前和他先见一面。 闻小屿穿一身黑色劲装,收腰竖袖,显得他腰窄身长,煞是利落洒脱。他从后台出来和父母见面,一家人聊了会儿。闻小屿现在算是小有名气,这回来看比赛的有些还是他的粉丝。为避免麻烦,闻小屿没在外头待久,很快回去了后台。 闻小屿的独舞排在小组第三位出场。有了几次大舞台演出的经历,加之准备充足,轮到闻小屿站上舞台时,他面容平静,手提一把长剑,长身玉立。 舞蹈之于他的好处是,无论发生了任何事,只要他进入这个小小的世界里,一切就是平静而纯粹的。他曾在这个小世界里躲过了养父母带给他的伤害和阴影,避开了生活本会加之给他的蹉跎和磨难,才令他在经历种种不堪重负后,依然有一股子明亮而往上拔尖的劲。 如今这个小世界又成为他逃离思念折磨的风暴眼。闻小屿拼命练习,排练,为了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磨得虎口生了茧。他又犯了两次旧伤,闻臻送他的护踝磨损太重,已不能再用,被他收进了柜子。 他需要舞台的光来照亮自己,才能感到未来多少还有点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