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他需要一段符合常理的感情把自己拉回正轨。
“小屿,再来和小姜练两把!” 闻小屿回过神,放下水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森冉在一旁拍拍手,“音乐准备起——” 熟悉的背景乐第无数次响起,闻小屿踩着乐点搭上姜河的肩膀,抬头望向舞伴。 练功房墙顶的灯光倾泻而下,一瞬间模糊了对方的轮廓。闻小屿再次晃神,脑海中重又浮现起那晚发生在厨房的一切。男人冰冷的气息片刻没有散去,凝滞地围绕在他周身,伴随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激起战栗。 他已经无法记起那时的每一个细节,却持续间歇地心跳加速。那是一种新鲜的体验,令人震颤,激动,期待又胆怯,像偶遇某个世间少有的稀奇物,想要追寻又本能害怕。 闻小屿抓紧手中的衣服,后飞快放开。目光所及之处是男性的喉咙,他看着那一段微红浮现青脉的脖颈,有一瞬间想象自己与闻臻共舞的画面,闻臻离他于方寸之间。 他想要…… 他还想要这个味道,这个温度。 音乐停止。 姜河顶着一头汗过来,脸上表情很是惊喜:“小屿,今天感觉很对唉。” 森冉也说:“不错,今天的表情和姿态大有突破,就是跳前半段的时候要再开心点,后半段那种哀伤的感觉是有了。” 闻小屿站在原地怔怔的,慢半拍擦掉额角的汗。 姜河笑着靠过来:“怎么忽然开窍了?是不是回去偷偷补了好多双人舞视频啊。” 闻小屿勉强笑一下:“嗯。” 事实上他只是没能控制那一晚强烈悸动的心情,把其中一部分延续投射到了姜河学长身上而已。 效果好得让他心惊胆战。 下课后,闻小屿一个人沉默在一旁收拾背包。姜河经过他身边,注意到他的神情,转身凑过来,“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大好?” 闻小屿背起包,“没有,就是昨晚没睡好。” 两人一同离开教室。姜河说,“今天你表现得棒多了,再接再厉啊。” 闻小屿低着头不说话。姜河疑惑,抬手搭着他肩膀,“怎么了?有进步还郁闷呢。” “没有。”闻小屿想着心事,忽然问,“学长,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有啊,我好几个表弟表妹呢。” “亲的呢?” “那没有。” “你和你的弟弟meimei……关系好吗?” 姜河耸肩开玩笑,“他们可爱的时候就关系好,不可爱的时候,我只想把他们逐出家门。” 闻小屿笑一笑,又默然叹一口气。他不想把自己不好的情绪带给姜河,便在岔路口随便找个理由,和人分开走了。 问这种问题没有意义。他就算从前没有过兄弟姐妹,也有基本的常识,知道亲人之间的正常相处模式是什么样子。 不会是他和闻臻那样的。 闻小屿站在茫茫夜色里,周围嘈杂人声遥遥,他一个人陷进难言的挣扎。 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是他在闻臻面前的怦然心跳。 “......闻总。闻总?” 闻臻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抬起。旁人小心提醒,“我们到了。” 门口早有人等候,见车来了,小跑过来给闻臻开门。闻臻下车与来人握手打招呼,一同走进山庄。 他到海南来签订一个投资项目,出差的最后一天受邀参加一场在私人山庄举办的晚会,主办人是父亲曾经重要的合作伙伴,也将是他未来的合作方。 已有不少客人三三两两汇聚庭院内外,见到闻臻都客气与他打招呼。山庄的主人谢风涛特地从楼上下来,迎接闻臻。 “闻臻!要和你小子见上一面可真不容易。”谢风涛熟稔拍拍闻臻手臂,身边跟着他的女儿谢缦婷。缦婷穿一袭淡绿镂花半裙,长发挽起,化精致淡妆,面色粉白如少女,正看着闻臻笑,一双眼睛弯弯的。 闻臻与父女俩打过招呼,他这次答应来,也是因为谢风涛的身份,两家多年有合作关系,且目前来看都还算比较愉快。 “老闻身体如何?” “还不错,已经可以回家休养。” “嘿,那老家伙,骨头硬得很,百八十岁没有问题。哪像我,比他少长几岁,倒真成个老头子啰。” “谢伯还年轻得很。” “不年轻了,天天有cao不完的心,你看看我,头发都白成这样。要是我家有你这么个争气的小子,哪能有那么多事让我心烦?我早和你家老头一起天天上山钓鱼去了。” 两人慢慢踱步到假山湖边,谢风涛说,“前阵子我还和老闻聊天,他说你忙着在首都主持工作,连他要见你一面都难。听说你来海南了,我这不赶紧把庄里收拾收拾,约你出来散个心,放松一下心情。” 闻臻说:“谢伯太客气了。不说海南,您要是一个电话,我也就随时随地赶过来了。” “你小子,话说得这么好听,人还不是一样难逮。怎么,一听你老头说谢伯想给你介绍对象,忙不迭就跑了?” 话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落在这个点上。闻臻站在湖边停顿片刻,“谢伯,我暂时还没考虑婚姻的事情。” 谢风涛笑道:“你都三十了,这时候不考虑,等四十岁再考虑?你不急,可别把你爸妈急坏了。” 闻臻不言语,谢风涛说,“缦婷可是特地从德国飞回来,昨晚才刚刚到家。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久不见,总要一起说说话的嘛。” 两人一同看向别墅内,只见女孩远远在走廊下和朋友们散步聊天,时而看向他们这边。闻臻收回视线,平静道:“谢伯说的是。” 他与谢风涛暂时告别,转身往别墅走去。女孩察觉到他的身影,立刻挺直腰身背过去,假装与朋友继续聊天。闻臻走到走廊下,礼貌加入她们的对话,不过一会儿,闻臻与缦婷并肩离开,往花园里的林荫小道走去。 缦婷颇有些紧张,尽管面上还是从容。仔细算来,自从闻臻去了首都,自己飞往德国,两人竟是整整两年未曾见面。他们是传统意义的青梅竹马,两人的父亲一同发家,从小在一个院里长大,每年至少都会在过年时的聚会上见一次面,更不论在同一条街上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追求闻臻早已成为朋友圈内人人皆知的事情,不仅同辈人知道,连父辈都有所耳闻。缦婷不觉得这是羞于启齿的事,她打小喜欢闻臻,这么多年过去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没见过比闻臻更优秀的男性,自然就没有转移目标。更何况明着喜欢闻臻的也不止她一个,熟悉的人几乎不把这种事当作八卦,而是看作寻常。 当年圈内盛行把孩子送出国念书,谢家也不例外。缦婷原本也要去德国学钢琴,然而女孩看闻臻自始至终都没有要出国的打算,便咬牙也选择在国内上学,说什么也要跟闻臻一块。后来高中毕业,闻臻保送国内一流大学,缦婷不解,但还是因此想留在国内。谢风涛这才出手干预女儿的恋爱脑,硬把人送去了德国留学。 后来缦婷打听闻臻的消息,得知闻臻在大学念数学系,大二时创办一个工作室,与室友一同开发独立游戏。后来游戏上市,收获一大批铁杆游戏迷,听说在游戏论坛上相当风靡。可没过两年,闻臻的工作室接二连三遭到恶意收购和抄袭等事件,官司打了两年,因对方是世界名牌大厂而始终没有结果。 之后闻臻从工作室离开,进入自家集团任职。几年后,闻臻买下当年自己创办的工作室,出高薪把曾经的大学同学挖到自家公司名下,继续研发游戏。 缦婷喜欢闻臻的特立独行和不为所动。闻臻所做的一切都不同于她所熟知的大多数朋友,充满个人风格与实力,让她感到新奇又神秘。可惜她的竹马哥哥的心思似乎全然不在感情上,这么多年来即使谈过女友也再无下文。缦婷等来等去,等得愈发焦急。她今年二十五岁,已到婚嫁的年龄。 “闻臻哥这阵子都在忙什么?” “工作。” “我之前还去了首都呢,可当时你在外地出差,又错过了。” “抱歉,我经常不在家。” “以后就打算留在首都了吗?” “看公司的发展情况。”闻臻说,“你呢。” “我应该会在海南呆一段时间,以后会长居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海南很不错,气候宜人,风景好,这些年也一直是重点开发地区。” 两人在林荫小道上并排走,远远看去郎才女貌,十分登对。缦婷却在心中叹一口气,闻臻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客客气气的,也就比旁人多点温和与耐心。可她追着闻臻跑了这么久,要的并不是这一点对待meimei一般的温和态度。 “闻臻哥谈恋爱了吗?”缦婷假装不经意询问。 闻臻看着路边错落有致的花景,闻言回答:“没有。” “你身边这么多优秀的女孩,就没有看得上眼的吗?” “我工作忙,不会照顾人,容易让人受委屈。” “也不是所有女生都需要照顾的。”缦婷说,“我觉得闻臻哥这样很好,专心事业,不花天酒地,也不滥情。” 她说话方式还像少女一般,在闻臻面前更是自然流露出娇俏的模样。闻臻平淡一笑,没有说话。 “闻臻哥,你看我就不需要照顾。”缦婷眼睛亮亮的,看着闻臻,“我也有自己的事业,忙起来世界各地飞,从来不缠人。” 这算是明着告白,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也有好几次了。闻臻的回答也一如既往:“嗯,将来要是有人得你青睐,是他的福气。” 缦婷停下脚步站在湖边,闻臻便也停下。缦婷失落问:“闻臻哥,你觉得我太小了吗?还是说,我还不够优秀。” “不,你很好。”闻臻停顿半晌。他的脑海不合时宜地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比缦婷还小,也更孩子气,按理来说,不该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脑海里。 闻臻谈过的寥寥几任女友,全数与他同龄或更年长,无一不是独立、美丽、极有主见的女性。他没有刻意去寻求这一类女性的陪伴,只是自然地感到与这类人更容易沟通,不干扰他的个人生活,互相也都能有所帮助。难怪缦婷会问出那种话,圈内大多数人都认为闻臻的取向是成熟性感的女人。 只有闻臻自己知道,他在想着一个与这些特质毫不相干的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闻臻沉默思考。循着每一个细节追根溯源,他发现没有缘由。似乎是第一眼看到,撞进那双明亮的、慌乱又强装镇定的眼睛里,内心深处就开始产生微妙的偏差。 原来某些事情的发生会这样无理,荒谬,轻易脱离条框,天马行空。 他有所大意,没有对偏差多加管束,一直到那晚在厨房里一次贴身的靠近,气息交错,目光相向,闻臻才明确情况已变得极端不可控。 他尚有常识和理智,明白再不管控,一切将迎来至为糟糕的打击。 缦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既然你觉得我很好,为什么不愿意考虑我呢?” 闻臻看向她,后转过头,平静道:“缦婷,我很抱歉。” 谢缦婷最后独自离开,留下闻臻一人在湖边。闻臻看着平静的湖面,他拒绝了缦婷,但女孩的话提醒了他。他已有几年没有新恋情,看来太过忙于工作不是件好事,人与人之间适当的情感交换同样很有必要。 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还为时未晚。 他需要一段符合常理的感情把自己拉回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