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等到程悦找回来了，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陆如琢开车回家的时候，在半路上才想起来答应楚凊的事，这次确实是自己失约了，回去得好好补偿小孩。

    回到家里，楚凊正坐在桌子前吃晚饭，见到陆如琢回来就停下动作跑过来替自己拿衣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还是一样乖一样懂事。陆如琢不知道怎么就开始烦躁起来，这种感觉很矛盾，他既希望楚凊更懂事一些，又希望小孩在伤心的时候能够想到自己，就算是抱怨一下也好。陆如琢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楚凊在来这里这段时间就没有和自己闹过一次脾气，好像愤怒这种情绪已经从他身上被剥离。

    楚凊一直在讨好，小时候讨好楚妍，在程家讨好程靖行，在这里讨好陆如琢，仿佛讨好别人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为了保护自己生存下去的本能。

    陆如琢提出要给他补过生日的时候，楚凊也只是说谢谢陆先生，但是太麻烦了，没有这个必要，昨天生日已经过了。

    陆如琢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在这话里听出一丝怪罪的意味，因此那一点愧疚都释然了，他叫管家重新订了蛋糕，更晚一点的时候送到了，两个人坐在桌前分食，陆如琢其实不喜欢这种又甜又腻的甜品，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叉子，坐在那里看着楚凊小口小口地吞咽，心情又好了起来。

    时间慢慢推移到年关，今年在元旦前后下了一场雪，南方城市少有雪，楚凊好像很喜欢下雪天，陆如琢坐在客厅里看楚凊在院子里堆雪人，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楚凊用手拢住，是六边形，很快又在手心里融化成了水。南边的雪不似北方，落在地上也只是薄薄一层，像是春天满天纷飞的柳絮，松松软软一团，楚凊在院子里忙活了很久也才堆出一个小雪人出来，搓着冻得通红的手站在旁边，动作不甚灵活地想要掏出手机来拍照。陆如琢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走过来捂着楚凊两只冰凉的小手，眉毛也皱起，小孩身体不好，他总疑心楚凊再被冷风吹一阵子就要感冒。

    “再玩一会儿就回房里去，外面冷。”

    “嗯。”

    陆如琢的手好大啊，可以把自己的手完全拢住，又很热，楚凊贪恋这一时温暖，钻到陆如琢怀里去汲取热度，有雪花飘落到身上，陆如琢替楚凊拂去头顶未融化的雪，把人抱进了室内。

    室内有地暖，温度如阳春三月，陆如琢也不允许楚凊马上就把衣服脱了，只是抱着人坐在沙发上捏着楚凊的手把玩，又凉又软。

    “想见你二哥吗？”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什么？”楚凊好似没有弄明白陆如琢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他突然有些紧张，陆如琢原来记得那天晚上的事吗？像是目睹犯罪现场的目击者，却还是要为了自身利益保守秘密成为共犯。

    程悦，他突然回想到刚到程家的时候，整个家里只有程悦会对自己好，会在程梓澜兄弟针对自己的时候站出来替自己出头。也会在程靖行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理由惩罚自己的时候，把自己牵到房里替自己上药，这是他在人世间感受到为数不多的温情之一。虽然后来二哥去上大学了，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程靖行也更加变本加厉了，但是程悦留给自己的印象一直很好。

    程悦那样好，难怪陆如琢也会喜欢二哥。

    楚凊不嫉妒程悦，他只是有些羡慕。

    陆如琢问自己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他没有想到，其实他这个时候也不是很想见到程悦，万一两情相悦的是他们，自己在其中夹着，他不想亲眼见到那样的场景。如果没有亲眼看到，楚凊还可以骗自己陆如琢可能还有一点点喜欢自己，就算是喜欢自己的身体，那至少也算是喜欢。但是可能看到了就不能再自欺欺人，虽然他觉得自己好自私，二哥对自己那样好，自己居然这样想。

    可能是陆如琢想见一见程悦吧，可为什么要带上我呢，楚凊还是和陆如琢说：“我想的。”

    “那新年的时候带你回家好不好，别怕，就陆如磋他们和我爸妈。”陆如琢瞥到楚凊紧张神色，安抚道：“没事，我爸妈他们很好的，凊凊这么乖，他们肯定喜欢。”

    楚凊其实想问，为什么要带自己回去，程悦是陆如磋的妻子，自己是陆如琢的什么？一个宠物也要带回去见父母吗？他不敢多想，只是点头。

    二哥如果见到自己，会怎么想？

    楚凊有些自暴自弃地想，程悦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自甘堕落的人呢，可我是愿意留在陆如琢身边的。

    陆如琢还在捏着楚凊的手玩，正在一脸严肃地看电视，仿佛认真检阅工作，实际上只是在看楚凊调的电影频道，这个电影楚凊已经看过了，北欧小众电影，好像还得过奖，叙事平淡却细水长流，楚凊像一只猫一样寻找最舒适的姿势窝在陆如琢怀里，这让他感觉到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着眼睛睡着了。

    等楚凊放了寒假，已经快要逼近年关，到了新年前夕，陆如琢开车带他回了陆家老宅，楚凊在车上就已经紧张得要命，抓着安全带，到了下车的时候都有了退缩的意思，楚凊可怜巴巴地看着陆如琢，陆如琢只当他是怕生，摸了摸头当作安慰，楚凊不情不愿地下车，跟在陆如琢的后面进了陆家。

    “二少爷，老爷夫人在里面等了。”管家过来替楚凊提走了行李，楚凊加快了脚步走到陆如琢旁边，进到客厅就看到一位中年Alpha，看上去有种久居高位的气势，旁边的Omega笑着挽着自己Alpha的手，岁月并不会摧残她丝毫的美丽，只会让她更富有风韵，看到楚凊似乎有些惊讶，但是又马上笑着走过来，问陆如琢怎么称呼自己。

    “啊，是小凊呀，好可爱呢。”苏盈牵着自己坐在沙发上，叫管家拿了甜品出来，问自己喜欢喝什么，等茶端上来了，苏盈说陆如琢和陆钧猷去书房谈话了，不用管他们，又问楚凊多大了。

    听到自己才16岁的回答，苏盈很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继而有些生气地说陆如琢怎么欺负小孩，牵着楚凊的手，大眼睛像是含着水雾一般瞧过来，同楚凊说，阿姨等下替你骂他。

    苏盈被陆钧猷养得娇贵，本来就是贵家小姐，生了两个儿子，在家里被三个男人宠着，受得是公主待遇，现下这个年纪了还是一副天真烂漫。

    苏盈说要是陆如琢欺负自己了，就找她告状。

    “没事的阿姨，不用……”楚凊有些着急回答。

    “小凊喜欢如琢吗？”苏盈笑了，一针见血，见楚凊没有马上回答，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我是如琢的mama，我最清楚他。小凊，如果有难处就和我说。”

    “没有的事，谢谢……嗯阿姨。”楚凊低着头喝茶，心情有些低落。

    “不要委屈自己，如琢这样做，是我们家欠着你的，你太小了，很多事还不懂。”苏盈温柔地摸了摸楚凊的头，楚凊感觉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楚妍在自己生病的时候也是这样，摸着自己的额头叹气。

    苏盈问了一些自己平时的情况，又和楚凊保证，如果哪天不想待在陆如琢身边了，可以随时和她说。

    陆如琢从楼上下来就看见楚凊一副将将要哭的伤心模样，把人搂过来：“妈你又和他说什么了？”

    “我才没有说什么，是你自己没照顾好小凊，人家委屈才和我说！”苏盈挑着眉，似乎想要好好教育一下自家儿子，楚凊看着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去拉陆如琢的袖子，小声地说自己没受委屈。

    这边娘俩儿吵起来，陆钧猷只是微笑着看着苏盈冲自己儿子发脾气，陆如琢在他妈面前也不敢多讲，最多争辩两句，就顺着苏盈给的台阶下。

    这时候管家过来说大少爷回来了，楚凊突然又开始紧张起来，紧紧抓着陆如琢袖子不放，他想要躲起来，躲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去。

    半年不见，程悦还是那个时候的样子，一样年轻漂亮，举止优雅得体——直到他看到了陆如琢身后的楚凊。

    程悦那张时刻保持完美表情的脸在看到楚凊之后终于有了变化。

    “小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