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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剧

    接送巫蝉的小斯一如既往的没有来接他。巫蝉硬是拎着书箧走回了去。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的金丝楠木匾额,刻着永安侯府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门前两头石狮子威风凛凛,威严庄重。

    一辆马车停了这候府门前,拉着马车的枣红色大马高傲的挺着着胸脯,肌rou匀称健壮,线条流畅,颈上披散着垂地的长鬃,像燃烧着流下的火焰。

    一袭白衣从马车上跃下,立马上去了几个小斯从旁虚扶。

    巫玉珅随意的摆摆手,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吩咐着把后面马车里的东西搬下来,候在门前的管家迎了上去,喊了一声大少爷,跟在他身边进了府。

    几个小斯又跑去搬东西。驾车的人穿着一身太监服,是宫里的人。他们弯腰行了个礼,才敢去车上搬。

    巫蝉远远的就看见了送巫玉珅的马车,等他走近,那些个小斯已经将东西搬了下来,一尊两尺高的玉菩萨,雕琢精细,滴露玲珑。

    “小心点儿,这可是太子赏的。”一旁的公公尖着嗓子发话,抬着东西的几人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围在外围的一个小斯眼尖的看见了巫蝉,下意识的招呼道:“二少爷,您回来了。”

    这一声让大多数人都看见了他,不过除了开头招呼他的那个小斯,其他人就像没看见他一样。巫蝉也不在意,点了点,拎着书箧进了府。

    坐在马车头的太监了然的看着巫蝉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永安侯府,听着气派,但在天子脚下的皇城里,遍地候门,算不得什么稀奇,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虚名,唬得了平头百姓,却唬不住王公大臣和真正的天潢贵胄。

    在这侯府,真正尊贵的人是下嫁给巫广峡的长宁郡主苏淑锦及其嫡子巫玉珅。永安候巫广峡也不过是个吃软饭的,还得仰仗正妻的娘家才能在朝堂混个一官半职,勉强保住体面。

    ……

    巫蝉住的院子不大,却向阳,纵使是在冬天也有满院的阳光。戚小娘在这院子里种了大片大片的花,一年四季,轮换着此消彼长,芬芳吐香。

    巫蝉回来时,戚小娘正在院子里剪花枝,她虚虚的挽着一个发鬓,上面簪了一朵大红牡丹花,几只蝴蝶绕着她头上的花飞舞。阳光艳丽了她的眉眼,瓷白的肌肤透明清亮。岁月的痕迹不仅没有使她的美丽消弭,反而在她身上多加了一层韵味。

    巫蝉看了一会儿,才喊道:“小娘”

    戚小娘捧着花枝转身,眼角的细微微动,笑弯了一双眼睛。

    “回来了,屋里给你留着饭,快去吃。”

    巫蝉也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点了点头便往屋里走,戚小娘又叫住了他。

    她将花枝放下,上去拉起了巫禅的手,纤长的手指想弯起遮挡,又被撑开,露出了掌心的红肿,在素白的皮肤上看着尤为吓人。

    戚小娘心疼的皱眉,盯着巫蝉的眼睛严肃道:“怎么回事。”

    一天来的委屈涌上心头,巫蝉没忍住红了眼眶,委委屈屈的喊她:“小娘……”

    能在高门大宅生活的女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依靠。要么靠儿子,要么靠娘家,要么靠丈夫的宠爱,要么靠殚心竭虑的谋算。戚小娘靠的是一股子疯劲。

    ……

    送巫蝉上学的小斯叫添福,一进府就调到了大夫人苏淑锦的院子打杂。他花了三天的时间打听,自以为将府内的形势摸了个清楚。其他下人见他是伺候大夫人的,对他的态度也恭敬几分,所以当管家调他去送巫蝉上学时,他是万分不情愿的。

    他故意挑了匹体弱多病的老马,驾着车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总是延误着时辰将巫蝉送过去。巫蝉发脾气,他就借口是马太老了,拉不动车。

    一个偏房的庶子,能拿他怎么样。他甚至沾沾自喜的想大夫人肯定是不喜欢这个庶子的,他这样做被大夫人知道了没准还会赏赐他。让他没有料到的是戚小娘会直接闯到大夫人的院子来找他。

    ……

    戚小娘拿着把锃光的菜刀,掐着腰就冲进了苏淑锦的院子,一众小斯婢女在后面要拦,却又被戚小娘胡乱挥舞的刀吓得不敢上前。

    “谁,是给我儿子驾车的?给我滚出来!”

    她鬓发上的红牡丹开得层层叠叠,艳丽的眉眼带着怒气,看着瘦弱,嗓门却大的出奇。一嗓子吼出去,本来在各做各事的下人都出来往她这边看。添福也混在里头,他有些害怕,往人群后面躲了躲。

    苏淑锦斜正靠在美人塌上看着一本书,听巫玉珅在她耳边讲他今天得到的玉菩萨,戚小娘一个大喊打断了他们,紧接着外面开始吵闹起来。

    苏淑锦无耐的皱了皱眉头,问道:“自华,戚小娘又怎么了?”

    名为自华的婆子掀了珠帘走了进来,她恭敬的候在一旁回道:“回夫人,听着像是我们院的一个小斯欺负了二少爷。”

    ……

    外面围着的人交头接耳的议论着,添福缩着脖子正准备悄悄的往外溜。可他平时一副眼睛在天上的样子早就引起一些人的不满,不知谁突然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推到了戚小娘身前。

    “就是他!”人群里有人高声喊道。

    “好啊!就是你个狗东西!”戚小娘咬牙,提着刀就要去砍,又是一群人闹哄哄的去拦,添福想跑,又被人群挤了回去,这一刀避无可避的砍在了他的小臂上。他尖叫着,捂着小臂在地上疼得直打滚。

    周围要拦的人瞬间退后了好几步,菜刀的刀锋沾着鲜血,戚小娘剧烈的起伏着胸膛,鬓间的花朵掉落,满头的青丝披散而下,像是阴间来索命的厉鬼。

    巫广峡姗姗来迟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像,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她直喊胡闹,声音都破了音。

    他虽正值壮年,这几年在官场本事却没涨多少,应酬宴会倒是个个不落,常年被酒色掏空的身子突起气血上头,虚得几乎站不稳,跟着的管家赶紧在旁扶住了他。

    巫蝉紧接着赶了过来,戚小娘让他在房间里待着,可他还是不放心。看着戚小娘拿着沾血的菜刀,巫蝉赶紧上前,询问戚小娘有没有受伤。

    “她受伤!她能受什么伤?她不伤别人就不错了!”一旁的巫广峡指着戚小娘直跳脚。

    哐当一声,菜刀落地,戚小娘抹起了眼泪,她纤细苗条,哭得肩膀颤抖,一头散落的青丝更显得她柔弱可怜,如果忽略她刚刚的壮举的话。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可怜的蝉儿连一个驾车小斯都能欺负,害他迟到,被老师责罚。”

    巫蝉看见戚小娘向他使了个眼色,他立马低下头,一副要哭未哭委屈的样子。

    他们母子俩长得像,悲戚起来一样的惹人怜爱。

    巫广峡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放软了语气:“你可以来找我,你在这闹什么!”

    这时,巫玉珅扶着苏淑锦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青色春衫,袖口绣着莲花,容颜秀雅端庄,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

    她没有开口,站在她身边的自华问道:“怎么回事。”

    “夫人。”巫广峡一见到苏淑锦就迎了上去,他生的高大,在苏淑锦面前却总弯着一节腰,显得他要矮一个头。苏淑锦没有看他,只眼神淡淡的扫过了戚小娘和巫蝉。

    巫广峡见状,讪讪的自顾解释道:“是这个小斯,”他指着在地上打滚的添福:“他送蝉儿上学送迟了。”

    “怎么会送迟?”一旁的巫玉珅问出了声。

    添福挣扎的爬了起来,朝着他磕头,“我不是故意,我不是故意的,是那匹马太老了,它……它跑不动。”接着他又向苏淑锦的方向磕头:“大夫人!求您救救我!大夫人……”

    “好了!”巫广峡看着他烦,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闹剧,呵斥旁边的人把他拉下去。

    立马来了两个小斯,架起他往门外拖,他一路上还在不死心的喊着大夫人救他,可惜苏淑锦从头到尾都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解决了就散了吧,吵得我心烦。”苏淑锦揉了揉眉头,自华扶着她又回了屋里。

    “夫人好好休息。”巫广峡点头哈腰的对着苏淑锦笑,转身又站直了身子,努力挺起自己单薄的胸膛,清了清嗓子对着戚小娘道:“行了吧,我再给蝉儿换一个小斯。”

    “爹。”一旁的巫玉珅站了出来,主动提议道:“不如以后就让弟弟做接我的车去学堂吧。”

    “这,”巫广峡有些犹豫:“会不会影响到你。”

    “不会的,”巫玉珅笑了起来,俊秀的眉眼带着一股纯良:“刚好是顺路的。”

    “太子那边……”

    “放心好了,爹,只是捎带,太子哥哥不会说什么的。”

    一旁巫蝉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他撇了撇嘴,并不想跟巫玉珅同座一辆马车。戚小娘隐蔽的推了他一下。巫蝉无奈,别扭的上去行礼:“多谢……兄长。”

    热闹没了,人群四散,一场闹剧结束。

    屋内,苏淑锦吹了吹手中的茶冷淡的问道:“走了?”

    “走了,只不过,大少爷提出要捎二少爷去学堂。”自华站在一旁说道。

    “随他。”

    ……

    巫蝉将手摊在桌上,戚小娘细细的在上面抹了药油,又用白布一层层的裹了上去。

    “小娘,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找爹?”

    “找他?”戚小娘不屑道:“你以为这府里有几个是看得起他的?那些个下人最会看碟下菜,狗仗人势,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不好惹的,他们才不敢再欺负我们。”巫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晚上巫蝉躺在床上,他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片段。

    围在步戈身边讨好的学子。

    巫广峡点头哈腰的样子。

    小斯们小心翼翼的抬着的玉菩萨流光溢彩。

    坐在马车头的太监趾高气扬。

    戚小娘说狗仗人势。

    夜凉如水,巫蝉想着想着闭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