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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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昏暗,冰冷。 曲小公子衣服全湿,昨日拷打时被泼的冰水,在深秋夜晚重如铁,压的他喘不过气。 他被冻醒,却像踩在云端。 腿断一条,蠕动着爬到铁栏边。艰难抬头,走廊寂静,老鼠窸窸窣窣的动静如针落地般清晰可闻。狱卒靠墙而睡,黑暗中面目模糊。 他望着对面的牢房,深秋寒夜什么都看不清,想起昨日拷打时父亲没受泼水之苦,悬着的心回落一些,小声:“父亲?” 没有应声。沉默中,一些无厘头的恐慌紧紧攫住他,强忍心中猜测,平心静气,稍待片刻。 “曲子轩?爹?”他声音大了些,睁大眼,望向对面,努力看清对面牢房的人。 一片黑暗。 看不见,听不见。余光瞟见狱卒:低着头,面部不甚清晰,胸膛安静,没有一点儿声音。 像是有什么锤了曲小公子一下,那一瞬间竟说不出话。 “秃子!醒醒,喂!”他喊的很大声,尝试叫醒离自己不远的狱卒,可狱卒睡的太甜,太香,没有理会曲小公子。 隔壁牢房的犯人醒了。“叫你妈,睡觉!大半夜嚎丧呢?” “真是晦气!”另一间的声音。 “……”陷入安静。 曲子轩所在的牢房依旧没用动静,心凉了半截。 “死人了,死人了!”曲小公子哭喊。“快来人,有人要杀我!”没有人理会,闹的更凶。铁门被摇的哐哐作响,哗啦啦的灰尘落到他身上,对面的狱卒僵硬倒地,露出他死不瞑目的惨白面孔。 诏狱里又哭又喊的声音回荡,他喊了好久,久到嗓子都哑了。 提灯姗姗来迟,有人说:“谁在扰乱秩序?”循着声音走来,本欲训斥这个关了没几天的小少爷,先看到倒在地上的狱卒。靠近,照亮牢房内全无声息的曲子轩。 神色大变,立刻通传,点亮诏狱,锦衣卫们聚集此处。 ——— 刑部尚书跪地:“前御史大夫于昨夜死在狱中。”朝堂之上,帝王端坐龙椅,看不清表情。 良久。 “前御史大夫及其子的供词已整理好,稍后呈递陛下。只是…”刑部尚书头垂的更低:“这两人,无一人认罪。”他跪在那,雕塑般动也不动。 皇帝发话:“怎能让他死在狱中?”愤怒。“是否通敌,是否受贿,你们这些人。”伸手,重重的指着刑部尚书。似是不过瘾,将手中奏章摔下去,清晰可闻的破碎。“关了三天,案子查不明白,人死的也不明不白!朕要你们何用!” 没人回应皇帝的话,百官刑部之人,纷纷跪地。 皇帝似是累了。朝堂静默,他似乎老了十岁,看着御史大夫常站的位置。他站起,离开。 “退朝。” ——— 邺都茶楼,几个官员聚在一起,喝口热茶。“这可真蹊跷。”今年冬日邺都冷的很,早朝那会儿站在金銮殿,冻的脚心发冷,旋即想起死于狱中的御史大夫。 热茶冒着白烟,茶香扑鼻,抿一口。“依我所见,诸位慎言。”说话官员在户部当差,十几年了还是个员外郎,小老头精神矍铄,笑眯眯和事佬模样。“这事,不寻常呐。大人物打架,我们这些小人物。”他放下茶:“仔细脑袋,这京城里的缇骑,可都听着呢。” ——— “吱呀—”累的睡过去的曲小公子无知无觉,四仰八叉。狱卒打开有些变形的铁栏,不料一推就倒。“砰—”关押曲小公子的牢房铁栏,竟一整个直直砸上那条断腿。 狱卒们面面相觑,心道好小子好力气,一起发力,将铁栏抬起,其中一人拽出被压的曲小公子。小公子折断的腿扭出诡异弧度,狱卒拖动间骨头摩擦,痛的直掉泪:“轻,轻…痛。”小声地哭泣。 放缓动作,曲小公子身上guntang,呼吸间全是热气,眼睛半闭,泪痕在沾满脏污的脸上刷出两道杠,露出原本白皙皮肤。狱卒拍他的脸:“小子,醒着没,喂。” 只有略微急促的呼吸与打在手臂的热气。 御史家的小公子和他的儿子看起来差不多大小,狱卒想。将曲小公子交给同伴的动作慢了两分,有些犹豫。 “让他清醒。”一人居高临下看着浑身脏污,裹一身黑泥的曲小公子,下令。手脚利索的狱卒行动起来,两桶掺着冰的水浇下去,洗去小公子身上的脏污,也让他清醒。 踩在云上的曲小公子脚下一空,看到面前的男人。 他有些眼熟,曲小公子想。 发着高热的少年眼神呆滞,头脑远比不上平日灵活。痴痴抬头,望着男人。 这个人是谁?是谁……有点眼熟。 好困。 闭上眼。 又一桶掺冰的水。一块锋利冰块砸在他的头上,利索地划出伤口,汩汩冒血。他被迫清醒。 “你们在漠北看到些什么?”那个男人询问。 听到问话,曲小公子缓慢僵硬的抬头,一声不吭只呆呆的望着被称作“大人”的男人。 桶被提起,水晃荡。曲小公子捕捉到声音,他焦急开口:“什么,漠北?……”嗓子又干又痛,咳嗽。“漠北是什么地方……”一派天真无邪,呆滞的眼里全是迷惑。 漠北。 怎么会不记得,曲小公子心想。 那人没什么耐心,对狱卒说:“审吧。什么时候开口,什么时候扔出去。别让他死这了。”说罢,对着曲小公子:“这副尊容,可真是堕了你那老爹的名头。“笑意盈盈,一脚踢倒他:“看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你爹已经死了。” 走远,还跺脚:“卖国贼的血,脏死了。” 躺在地上的曲小公子攥紧拳头,又松开。 任由狱卒拖行,泪水盖住他的眼。 去岁,至和十一年冬。 天冷的渗人,只有十三岁的曲临皎长于邺都,从未见过漠北的烈烈长风,漫天寒雪撒盐纷飞,张嘴惊叹,被黄沙灌了一嘴。 屋内炉火旺,虎皮有些刺人,他的父亲喝不下烈酒,以茶代之。坐在桌上与另一人交谈,说什么“粮食”,什么“冬衣”,神色凝重。 “今年冬季棉衣不够,戍边十万将士,只有三万棉衣。还他娘的全是雪花片,碎的跟门口沙子一个德行。”那人身形魁梧,一饮而尽,烈酒醇香化作细丝,勾引曲临皎馋虫,趁人不注意,想为自己斟酒。 曲子轩按住小儿子蠢蠢欲动的手:“别闹。”转而对那大汉说:“国库空虚,拨不出更多的钱。” 沉默。 嚼花生米正香,屋里忽然不说话了,只有火噼啪作响,和他吃花生米大口嚼的咯喳喳。 下意识放轻动作。 “这漠北。”大汉仰头。“没有棉服,活不下去。已经冻死好些了。”颤抖:“没有过冬衣服,粮食也缺斤少两。”低头,拍桌,似是要将愤怒与窝囊气全拍出来,酒坛震的发抖,盘里所剩无几的花生米飞起,又稳稳落回去。 曲临皎猛地打嗝。 他捂住嘴,无奈被吓得狠了,嗝又密又重,颠的胃里翻滚,连带路上舟车劳顿睡不安稳的份,一块儿报复回来。 差人给他热水,这才渐渐停下。 曲子轩说:“临皎,去那边坐。” “我不,我要听你们说。”曲临皎警惕:“我不捣乱,你们说的我绝对不告诉别人,我发誓!” 大汉也说:“是舅舅不好,吓到你了。”对曲子轩说:“就让他在这儿吧,瞧着也稀罕,以前都没机会见。” 他迷迷糊糊,冷水兜头泼下来。 “…没有。”坐在老虎凳上,昏昏沉沉,被泼了一桶又一桶冰水。他说完没有,又挨了一鞭。 狱卒劝他:“证据确凿,还敢嘴硬?不想死在这里头,赶紧交代。”说罢叹气:“无可辩驳,快认了吧。御史已经没了,皇恩浩荡,只追究他一人,你早点出去把腿治好,省的以后落下病根。” 诏狱审犯人用的器具挂在墙上,寒芒如星。 污血浸湿地面,黑黢黢地皱着。 像犯人的脸。 狱卒怜他年幼,只用一长鞭。抽也没用全力,只带起些红痕。 他几乎昏迷,被泼冷水,清醒片刻:“没有。”吞咽喉间的血,咬牙切齿:“父亲…清白……” 狱卒也恼了:“不识好人心,拿准我们不敢杀你,是也不是?”他变得同这诏狱一样阴冷:“左腿断了,再打断右腿,若还不招,切掉左右手,你也能活着出去。” 僵持不下,他咬死不认,眼看着人快不行了。狱卒不敢再审,坐着休息。 魏公公找来这儿:“传陛下的旨意,放了这小子。” ——— 那大人一直看着曲临皎受刑,待魏公公走后:“算你好运。” 曲小公子昏昏沉沉,本就高热,又被泼冷水,又被鞭打。此时几乎提不起力气说话,他努力睁大眼睛,盯这个人。 那人被这狗崽子似的眼神逗笑:“……盯我做什么呐,丧,家,之,犬。”他不再看曲小公子:“把他扔出去。”他离开诏狱。 “是,镇抚司大人。” 皂靴踏上积水,黏腻声音嘎吱吱响,幽幽的越走越远。 ——— 狱卒将曲临皎扔在地上不久后,开始下雪。少年不得动弹,又烧的厉害,薄雪盖了满身。 白雪盖的不甚严实,有人靠近,闻到股放馊了的腥味,像混杂了死鱼烂虾。 臭不可闻。 这人掩鼻后退,大声:“什么东西,臭死了。你们快看看。别是什么死这儿了。” 跟在他身后的仆从拂开雪,查看:“……这是,这是。”不相信般蹲下,忍着臭味仔细看少年的脸。 “少爷,这是曲小公子啊!”他声音变了调,无不惊恐;“他他他,他好像死了?”说罢跳回仆从群,其他仆从似是嫌弃臭味,鸟兽散避开这个人。 孔不器瞧不上仆从这畏畏缩缩的态度,大声训斥:“什么曲小公子,大惊小怪。”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曲小公子?” 孔不器今年十五,比同级学生足足大了两岁,与曲临皎同级。两人不对付,可从没想过要他的命。 御史大夫和曲临皎被押进诏狱,他没有担心——这些重臣,尤其皇帝宠信的忠臣,怎么会有事呢? 更别提,曲子轩为官廉洁,御史一家住的都是又小又破的屋子,皇帝看不下去,不止一次想要赏赐大宅,统统被拒了。怎么可能收受贿赂? 至于通敌叛国,就更无厘头——曲子轩可是两朝元老,开创至和盛世的奠基人之一,是皇帝亲赐尚方宝剑,尊为“昭昭明镜”的御史大夫。 那些阉党拿出所谓亲笔书,所谓地契,在他看来都是无中生有,荒诞可笑。 “你们几个,快把他带上。我们赶紧出宫。”孔不器指挥仆从。 孔不器今日来皇宫,本有事再身,要向他丞相爹要银子,这京城纨绔,必有他一席之地。也幸亏他同他丞相爹一样,平日里对御史大夫一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然这零花钱,可不好要呐。 今日,这纨绔赶着下朝的点儿,出了醉月楼,抽着烟神气活现,烟雾缭绕坐着马车到皇宫门口。从马车下来,大摇大摆走进皇宫,身后跟了一群仆从。 守门锦衣卫对此习以如常,眼珠子转了下就不再动作,乖乖当那石狮子。 让他安静等下朝那必是强人所难,没一会动了心思:“曲临皎那小子被关了。”孔不器直冲诏狱,他当时还想着:得想办法奚落一番这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