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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觉得这一晚如同梦境。

    他们在生日上灌酒,本来心脏病不能喝酒,术后也才几个月,但莫泽也不忍扫大家的兴敬酒的都喝了。

    他们把他灌醉后,哄骗他签下了一个不知名的合同,还拿着他的手指按下了指模。

    酒醒之后他记不得当时的事情,浑浑噩噩的烧了一星期,胃疼得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只能在医院输液。

    他那时候还开心的想着他有哥哥了,他想哥哥来看他。给周竟天和几个亲戚的微信留言,说他在医院。

    却发现只剩一个红色叹号。

    他愣在那儿好久。

    给周竟天打电话的手在颤抖。

    对面没有接通。

    他好像明白了。

    那一晚,是一个梦对吧。

    他出院后回到租的那间小房子,屋里的家具摆放整洁,却透出一股清冷。

    他打开了窗,让屋外温暖的阳光柔和的照进来,驱散了一些阴暗。

    视线一转,落到地上垫了张毯子的一堆礼物里,一个多星期过去上面落了层灰。

    他轻轻的走过去,一个个拆开里面的礼物,看看它们的样子,好奇摆弄了几下,

    拆完又放在一个角落的柜子里,合上,再也没有打开过。

    在某一日,周竟天堂而皇之的闯进他的屋内,漫不经心的扔给他一份告知书,说用他的身份投资失败,欠下了三亿,明确的说周家不会帮他还这笔钱,让他自己想办法。

    莫泽看着密密麻麻文字上的那一串长长的数字,白纸黑字,刻进了他黑白分明的眼里,他不知道心头有什么知觉,只是觉得门外卷袭进来的一阵温润的风,却带着刻骨的冷意。

    周竟天还特意凑过脸去,饶有兴致的观摩他没有情绪的面容,“噗嗤”的笑了,“真可怜,三亿这辈子怎么还啊?”

    莫泽看他的脸,视线忽然模糊又忽然明亮,本就淡白的唇,正在渐渐褪去它仅剩的血色。

    整个人苍白得跟他身后的墙壁一样。

    他眼里混杂着浓烈的情绪,却突然像泄气般整个人有些颓唐的说,“为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从门外卷入,穿过了厅堂,又从窗外穿出的冷风。

    “不就是个为了e心我爸生下的私生子,也不看看你自己的身份,以为我们能接纳你?别笑死人了!”周竟天居高临下,眉眼挑成锋利的弧度,“你母亲莫家和我周家是世仇,最近才给我们周氏集团下完绊子,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不爽,是我爸不忍心才收留你,给你吃穿医药费,怎么也得为咱们家做出贡献。”

    周竟天嘴角又扯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本来也不是故意坑你,真的是去做投资,没想到输了这么多。不过没关系,不就当老赖嘛,又死不了。”

    周竟天看到了莫泽的拳头握住了,又缓缓松开,清润的骨节细瘦得明显。似乎站着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那单薄的身子有些颓废,呼吸也稍微变得急促了些,声音却很平淡,没有任何的情绪。

    “我知道了。”

    周竟天一愣,“你为什么不骂?很生气吧,恨不得杀了我们吧,哈哈哈哈还能这么冷静的样子,真是佩服,这就是私生子的心境和气度吗,果然和我们的不同啊哈哈哈!”周竟天一挑眉,讥讽的大笑。

    莫泽看着他脸上带着肆意明艳的笑,心头没有任何知觉,身体却觉得无边的冷意。

    只是感慨茫茫天地间的辽阔和浩大,却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处。

    没有看到人歇斯底里疯狂谩骂,没有看到人失去理智扑上来跟他干架好顺势揍这家伙一顿,周竟天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又凉凉的讽刺几句才肯离去。

    在周竟天转身的那一刻,莫泽紧紧揪着胸口脸色青紫的缓缓蹲了下去,手心早已被汗水湿透。

    那么瘦削高挑的身子蹲下去却只有小小的一团。

    周竟天只看到他的平静,没有看到平静下深入骨髓的疲惫。

    莫泽在某天心脏闷痛急匆匆的翻找出药瓶时,看着枯瘦颤抖的指尖,蓦然就顿住了。

    窗外风轻云淡,鸟儿的翅膀欢快的划过蔚蓝的天空。

    明净的眼底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为何要一直跟自己较劲儿,为何一直不肯认输?

    仔细想想这18年的人生,从记事起就已懂得难过的感觉,身上未发生过好的事情,没有遇见过对的人,没有什么值得留的事物。

    这辈子发生过最幸运的事情,大概就是两次都从手术台上下来吧,或许还真如mama那时候冷冷的讽刺,命还真硬。

    他也在想,5岁那年的手术他没有醒来就好了。

    他并非觉得生活艰难到活不下去,他只是找不到艰难活着的意义。

    他们总说人生很美好,未来有无限的希望和可能,每天能看到阳光和天空就会动力满满。

    他也曾感受过美好的人生,在吃到过好吃的食物而感恩,在看见一副美丽的画卷而赞叹,在听到一首好听的歌曲而落泪。

    人生百态,他都尝过了,他认为,自己对这些事物没有留念。

    是否可以把自己的心意这么坚定的表达出来?

    无意间垂眸瞥到地上的手机,mama的信息还停止在最后一行,[你以后没事不要找我,不然陈延会不高兴的,生病了让你爸爸去看你吧。]

    陈延是她目前的老公,她和他生了一个孩子,如今8岁了,是他有血缘的弟弟。

    第一次见面是在弟弟2岁,他12岁的时候,远远的看了一眼。

    软乎乎,白嫩嫩的一个小娃娃。那时候呆呆的坐在那儿不肯起来,用一排小白牙笑呵呵的看着他,伸出藕节一样的小手臂要抱抱。

    明艳动人的日光下,那纯真的笑容,真像一个坠入凡间的小天使,让他冰冷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可是在他刚要过去的时候,mama从屋里快步出来,将弟弟远远的抱走了,并且责怪他为什么提前过来了。

    他站在那处,本来要抬起的双手,又落了下去。

    烈日照在他的身上,闷出了一层层的汗珠,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变得低沉。

    他们不准他靠近他,怕他身体不健康的晦气带给他的孩子,更是觉得他的身份不配。

    他小时候不知道mama为什么不喜欢他,他以为是他不够好,不够乖巧,他拼命的做家务让家里一尘不染,只为了让mama夸他一句真勤快,他彻夜的学习到流鼻血,得到满分的成绩,只为了mama能夸奖他一句宝贝真棒。

    探听mama的喜好,努力的全心全意去讨好她,最后却发现无论做什么都不被喜欢,才发现原来是不喜欢他这个人。

    从一开始自身的存在就被否定。

    连喘气都是错的。

    发现这个事实时年幼的他好像天塌了,伤心欲绝,嚎啕大哭,哭到撕心裂肺,越痛越哭,越哭越痛。

    在mama的不耐烦的一声“吵死了”中,一向听话乖巧的他这次却没有停止哭声,好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部的痛苦都发泄出来。

    是mama将脸色发紫逐渐哭不出声的他随手丢给司机扔去医院便不闻不问。

    从伤心后缓过来的他之后就变得麻木沉默了。

    更是加深了自我厌弃,觉得自己的存在不被需要,更是别人的困扰。

    mama的朋友圈将他屏蔽了,她不愿意给他看见自己的生活。

    莫泽还是在林阿姨偶尔和mama家出去玩发的朋友圈知道他们的动向,他们拍了很多风景,气氛其乐融融,其中有一张弟弟天真无邪的可爱笑脸。

    唯一的一张弟弟的照片,他偷偷的保存了下来。

    彻夜难眠的时候就会翻出弟弟的照片反复的看。

    指尖擦过弟弟的面容。

    那双黑白分明的纯粹眼睛,那长长黑亮的睫毛,那像开心果一样的笑容,好像能把世上的不快乐都赶走,让他的心变得平静而踏实。

    他在想,弟弟为什么总是那么美好。

    为什么会有那样纯粹快乐的存在。

    真羡慕。

    真想他可以永远这样快乐长大成人,希望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个这样见不得光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