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解除婚约
池汐从凤鸾殿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一刻,她在那殿中,足足呆了半个时辰。 小丫鬟给她披了一件外套,长长的一直盖到脚踝,将她整个人都围在里面。 那雨下的正大,哗啦哗啦的响着,掌灯宫女走在前方,给她照出一条朦胧的路,也照亮了还在那里跪着的顾亦尘。他身边还倒着一柄撑开的伞,竹节做的伞骨仍固执的撑着,把细碎的雨滴溅出去,到处都是水声。 少年被淋的浑身湿透,一身黑色的衣裳贴在皮肤上,整个人又狼狈又可怜,听见声响便微微的抬眼,脸上还带着一个格外明显的掌痕。 觉夏小心的凑上来,低声和她耳语,“殿下,是顾大人说的,不准给他撑伞,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法子……” 那些冰凉的雨水滴滴答答的从他头上滑落下来,头发紧紧的贴着面颊,不断滑落的雨滴让他睁不开眼睛,只能微微眯着,看向站在那里的少女。 分明是那么孤傲的一个人,此刻却又如此卑微。 池汐缓缓地迈开步子,站在了他眼前。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女孩的声音很是清冷,伴随着吵杂的雨声闯进耳畔。 顾亦尘微微抿了抿唇,安静的摇了摇头。 雨水从女孩头上的伞面上滑落,伞骨根部滴落的水滴尽数洒在了他的衣摆上,格外冰冷。 “不解释,是想就这么认了这桩事?” 回答她的依旧只有一片沉默。 “你只要回答我,真或是假……不,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想要我还是她?你只要说,你说一句这是假的,我便信——” 女孩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却强自压在平静的表情下面,她低垂着眉眼,像是求证一样的问着,“我很让你讨厌吗?这桩婚约,也很让你讨厌吗?……” 顾亦尘不去看她,只兀自跪在那里,似乎眼中,根本没有那样的一个人。 “可你既然不喜欢我,又为什么不和我说呢……非要等我告诉了全世界的人,说你是我的夫君后,再把我甩开吗?看我的笑话让你很有成就感?还是说甩了我,你就开心了?” “好。”良久没有等到回复的少女终究是深吸一口气,“你不想嫁我也没关系。”她轻轻对着那跪着的人开口,二话不说的判下了他的死刑,“那就如你所愿,从今日起,我们的婚约解除了。” 一片雨声中,女孩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同远去的,还有男人眸子里最后那点细碎的光。 跪在那里的少年脊背终于不再笔直,微微佝下的肩膀微微颤动,只有那攥紧的手指一成不变。 那夜雨下的很大很大,可少年直到失去意识之前,都紧紧的攥着那只曾拉过她的手,愣是没让一滴雨水流进手心。 一向耀眼的少年,从那一天起,似乎变得不再耀眼。 池汐自打解除了婚约后,就好像全然变了一个人,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少,话也越来越少,只是行事的风格却变得越来越果断利落,她逐渐比她大姐更像一个储君,只是,却似乎少了那么一丝人情味。 外面的人都说,二殿下被人甩了以后,丢了心。 池汐听了之后却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转手以贪腐为由端掉了好几个朝臣。二皇女的势力发展的格外迅猛,甚至隐隐有压过上面的趋势,绕是一向疼她的大姐也有些担心的问她,“二妹,你是不是,想要那皇位?大姐向来不在意这些,你若是想要……” 池汐笑着打断她,“大姐,别说这样的话,就算是想要,也得靠着自己。我只不过……自以为这样就能让一些人后悔罢了。” 池潇还想和她说些什么,却看见那少女似笑非笑的看向一侧,一双眸子里闪过好几种情绪,却没有一种是悲伤的。 只是很戏谑,带着十足的嘲意。 池潇顺着那方向看过去,果真看见一对碧人,郎俊女貌,倒是养眼。 池洋亲昵的挽着顾亦尘的一只胳膊,看见两人便嘻嘻笑着,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干净活泼,好像格外无害,“大姐二姐!你们在聊什么呢?” 池潇本能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见她神色还算自然,才暗暗松了口气,“能有什么,不过是朝廷上那些破事罢了。倒是你,怎么还跑来这御花园玩了?你不是一向嫌这有虫子吗?” 池洋便嘿嘿笑了两声,吐了吐舌头,好不调皮。 说起来,这还是自那日后,池汐第一次见到顾亦尘。 男人依旧寡言少语,任由身边的小姑娘抱着自己的胳膊,哪怕是见到了自己,也仍然是从前波澜不惊的脸色。 或许他,应该还挺开心的吧。池汐想到。 不用再和自己这样的人捆绑在一起,他内心里不知道多么欢呼雀跃呢。 如今这样看着,倒是相配。 “也好,”她浅笑着说道,“我正还愁着我走了没人陪大姐说话儿呢,三妹来的正是时候。你们先聊,我就先走了。” “诶?”池洋懵懵的眨了眨眼睛,“二姐为什么走啊?”小姑娘凑上去拽了拽她的袖子,“二姐,你是不是……” “我只是有事要忙,”池汐笑意吟吟的扯回自己的袖子,“正好免得在这碍了谁的眼。” 这回,她又一次错过了男人眼里那抹一闪而过的痛楚。 又是两年多过去,谁都没能想到三个皇室子女中,最适合当君主的竟然是那个庶出的二殿下,而当今掌朝的皇上,竟然身子骨也大不如前,分明才不过四十出头,却已经开始生了白发。入秋后一场普通的风寒,就让她彻底的病倒了。 一时间风声四起,朝臣更是议论纷纷,池潇身为长女不得不暂代朝事,可直到现在,皇上竟然还没有立储的心思。 没人敢妄加揣测皇上的心思,更猜不到皇上的用意,只是在皇上病倒的消息传出来的那天,所有人都满脸悲痛时,二殿下却一脸平静。 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说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状况,旁观的池汐忍不住深吸了好几口气,都没办法忍住急需宣泄的情绪。 在那天的那个雨夜里,在偌大的凤鸾殿,母亲告诫她的不仅仅是关于情之一字。 她整整十二年的人生里,曾一直欢喜的那个“夫君”,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母亲为了限制顾家的一颗棋子,也是顾家牵制皇室的一个牺牲品。 顾家野心太重,无论如何也留不得。母亲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是顾相城府太深,行事更是滴水不漏,连一点把柄都抓不到,若说唯一的突破口,便是从顾亦尘身上,所以无论顾亦尘和她三妹之间到底是为真为假,他都不可能成为她的夫君,也不可能成为她三妹的夫君。 这场博弈是母亲和顾相的博弈,她本不该牵扯太深的。 母亲的身体也早在那年就已经大不如前,不过是一直靠着太医开出的药来吊着,时至今日,似乎是真的到了强弩之末。 你瞧,如今这场博弈,怕是要由她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