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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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的脑袋一垂一垂的。 皇帝停了话头,把卷宗收了起来。他看着宋玉这副困倦的模样,心情有点复杂。 他登基后这两年,看宋玉的表现,似乎对政事尤其热衷。对方在朝堂上还总因为一些要事与他呛声,胆子大得让站他旁边的官员都忍不住哆嗦。 他对这位六弟倒说不上有多喜爱,但也并不厌恶,更不会因为政见不合而迁怒。一是对方在他登基前算是难得力挺他的皇子,帮他在朝中确实站得更稳了些;二是对方虽然爱呛声,却也总能提出一些新思路去解决问题,有时让他也倍感惊奇。 所以他一直以为,宋玉是自小就想在朝廷里大展身手的。 但现在看来,对方在十六岁的时候,好像压根就对这些事情没起什么心思。不然怎么能听着听着就给这么心大地给睡过去了? 皇帝叹了口气,唤潘池去拿了个薄毯来,犹豫一阵,还是亲自去给对方披上了。 三年前他应诏从西北返回京城的时候,宋玉已经长大了。那时候的宋玉,与他记忆里头那个瘦瘦小小、有些胆怯的小孩已经完全不一样。对方当时性格相当张扬,嘴皮子也厉害,但总爱笑,行事张弛有度,再配合着那张漂亮的脸,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 也许正因为他还像个大孩子似的不大稳重,先皇并没有给他封王分府,而是让他留在了宫里。他也就因此成了唯一一位还没开府的皇子。 除此之外…… 在整个京城,与宋玉那仙人般的美貌同样出名的,是他以断袖之癖拒绝先皇赐婚的传闻。 宋玉的额头终于磕上了桌面。 他一下子睁开眼睛,惊恐地回想起自己现在本来该做什么,唰地抬起头来,看见眼前正在看书的皇帝,有点怂:“皇兄,臣弟……” 他这时候注意到自己身上披了个薄毯。 “醒了?”皇帝淡淡地笑了一下,“是昨晚没休息好么?” 宋玉怎么也说不出自己其实是听对方说话给听困了这种混账话来,只能支支吾吾一阵,试图把这事蒙混过去。 好在皇帝似乎是信了他,也不再说这个,只放下手中的书本,说:“也是朕心急了,还该给你点时间适应的。”他摇摇头,“……在你失忆之前,朝堂上只有你最积极。禹王出了家,成王待在府里搞动静,隶王和楚王天天想着游山玩水,对政事一点都不上心。” 这话听得宋玉羞愧万分,他忽然就感觉到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还有一种被信任的感动。于是他直起腰杆,坐得端正,大着胆子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对方放在桌上的手,然后红着脸,认真地看着对方说:“皇兄,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早点把这些事掌握好,以后陪着你,帮你分担一些……” 皇帝难得地失了声,连对方改了自称也没有注意。 他盯着宋玉伸来的、白皙又干净的手,感受着对方手心里传递过来的温热,为着这般陌生又大胆的亲近,心里头有种莫名的情绪划过。他把视线向上移到对方漂亮的脸上,对着那柔软又信赖的眼神,怔愣几秒,才用因常年习武长了粗茧的大掌回握住宋玉的手,答道:“好。” 他从没有过与兄弟之间这般带着温馨意味的亲近行为。即便是与他关系最为紧密的同胞兄弟楚王,小时候也因为他的沉默寡言而嫌弃他像个小老头,不爱跟他玩,总是跑去找能说会道的老四。再长大些,对方与他在许多事情上产生了分歧,虽也敬重他,却并不乐意与他待着。他对胞弟拼命逃离朝堂的行为有些失望,但也无可奈何,最终也就只能那般继续着。 “那就麻烦皇兄继续教我了。”宋玉笑起来乖得要命,他说完这话便松开手,去拿了一张图来,“之前说到吏部这里,我还是有些不清楚……” 当天宋玉跟着皇帝一起用了御膳,又在御花园里逛了逛,这才高高兴兴地跟皇帝告辞,踏着月色往云晟宫去。 暮春的风已经带了点热气,吹过来时惹得树上的叶子哗啦啦地响。宋玉边走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一旁提着灯的老秦笑呵呵地道:“殿下今儿这么高兴呢?” 宋玉矜持地点点头,嘴角却忍不住漏出笑意。他抬起头看着弯如弓弦的月亮,低声地说:“我以前做梦都想跟三皇兄把关系弄好呀。现在,就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他顿了顿,“梦醒来之后,我长大了,却也达成了我的念想。” 老秦的笑收敛了一点儿。他没敢把对方失忆前其实跟皇帝关系很平淡的事儿说出来。 不过,说到这些皇子之间的关系,老秦忍不住说道:“您还记得隶王殿下和楚王殿下么?” “四皇兄和五皇兄?”宋玉想了想,“记得的,不过那都是以前的时候了。他们现在什么模样,我却是没见过的。” 老秦叹了口气,凑到宋玉身边,小心地说:“等您身体好全了,出宫之后,您可得记着去见见这两位殿下。您,您虽然不记得了,但恕老奴多嘴一句,在您再大了些的时候,这两位殿下很是照顾您。您后来跟他们的关系,可比跟其他殿下之间亲密多了。” 宋玉完全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事情。他惊得瞪大了眼睛:“什么?” 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怎么跟那时还是皇子的隶王与楚王关系变好的? “这是真的。”老秦苍老的声音更轻了,“那时候成王总是……”他的脸都皱起来了,含糊而过,“那两位殿下就时常把您带到身边。尤其是楚王殿下,他还跑来云晟宫,跟您抵足而眠过。后来也送了很多稀罕的物事给您呢。像您前阵子看的那一套旧书,也是楚王殿下当年去江南带回来的民间游记……” 宋玉听得心头热热的。他摸摸自己的心口,有些怔怔地说:“原来……我后来能有这么快活的日子啊。”他垂下眼睛,“要是我没有忘记就好了……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老秦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闪过厌恶之色,又很快恢复了寻常,劝慰道:“您可千万别这么想。老奴这几日时常琢磨,越想啊,越觉得老祖宗的话可真是太对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您遭了这一出,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忍不住抹了抹眼角,“老奴就希望您一直快快乐乐的,在宫外能过得逍遥自在……” 宋玉笑骂一声:“老秦,你这见不得我好呢?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想要安慰我。不过没事的,我虽然对过去的记忆确实有一点在意……”他虚虚地握起手心,恍惚想起下午触碰到皇帝时的感受,“但是,也没有那么伤感了。过去的事情,我总会一点一点重新得知的。而现在,才是我要把握住的。” 老秦听他这么说,心里也好受了些:“您能这么想,就太好了。” 一路说说笑笑的,直到中途经过一条小道时,远远现出一个有点奇怪的宫殿。宋玉的目光恰巧从旁掠过,他突然停了步子,微微皱起眉来。 “殿下,您怎么了?”老秦心头一咯噔,再一看那宫殿,表情更是不大好,声音更加恭敬,还带了点祈求的意味,“这都是无主的宫殿,没必要在意。已经不早了,咱们赶紧往回走吧?” 宋玉摸摸下巴,目光有些困惑,他说:“可我怎么总觉得,我对这里好像……有点儿印象?” 老秦赔着笑:“哪儿能呢?”他小心翼翼地说,“那儿可是冷宫,您以前定然是没有去过的。” 宋玉愣了愣,这才点点头:“说得也是,看来是我多想了。我都忘了后面的事儿了,怎么可能还会对这些地方有什么印象。” 他不再关注那头,转身朝着云晟宫的方向大步而去。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被宋玉放在心上。他每天依旧大多数时间在云晟宫里待着,吃着药,不时走动一阵活动身体。皇帝差人给他带了厚厚一堆卷宗来,他便苦哈哈地在偏殿里坐着埋头看。 皇帝同样每日会抽出时间来陪他,召他去乾清宫,与他耐心地讨论起一些事情来。对方挑的时间又很好,往往讲得累了,就正好到了吃晚膳的时候。宋玉就又能跟着皇帝蹭一顿饭。 皇帝本来一向用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见他吃得这么开心,也忍不住微微地笑:“还像个孩子似的。” 宋玉听了这话,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是臣弟失态了。” 虽都是御膳房出来的菜,但给皇帝的,和给普通皇子的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在他记忆里的这些年,宫里头并没有克扣过他的衣食,但也并不重视,只能说是过得去。他那时候就经常盼着宫里有什么大宴会举办,这样就能去蹭一顿平日里难得吃到的美食。 “无事。既然喜欢,就多吃点。”说到这里,皇帝略微停顿了一下,“之后若有什么想吃的,就直接差人去御膳房提。” 宋玉咬着筷子,眼巴巴地看着碗里的菜,却不好回答。这皇宫到底还是皇帝的地盘,他作为普通皇子——啊不,现在应该是开了府的王爷了,哪儿能那么要求。更何况,他若是想要吃的是特意给皇帝做的菜,这……传出去,岂不是说他有什么狼子野心? 皇帝瞥他一眼,看他这般忐忑,很快就明白了他在顾虑什么,道:“怕什么,安心去,就说是朕允了的。”他又补充一句,“除了吃食,其他的若有什么需要,也可一并吩咐底下人去办。” 宋玉的眼睛立刻就绽放出惊喜的神采来。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冲过去给对方一个拥抱的冲动,漂亮的杏眼都笑成了月牙儿似的弯:“谢谢三哥!三哥对我真好!” 说完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的有问题,心虚又有点畏惧地看向皇帝。他的脑袋忽地一热,像是想要讨好对方般,拿了一旁放着的干净筷子给对方夹了菜:“不说臣弟了。臣弟看皇兄好像挺喜欢这道菜,您也多吃些……” 潘池看着他这动作,眼皮一跳,忍不住往前一步,想要制止住:“兰王殿下,这可不合规——” “退下。”皇帝面色沉静,“朕让你说话了么?” 潘池浑身一抖。毕竟关系着皇帝的安全问题,他不能不在意。他原本还想要说什么,但对着皇帝不容置喙的目光,最后也只能弯腰退到后边,假装自己不存在。 宋玉被潘池这么一提醒,也觉得确实不妥。他讪讪地笑了一下,本来欲要伸回夹着菜的手,却听见皇帝说:“放下吧。” 宋玉一愣,正正望进对方深褐色的眼睛里。 他的喉咙有些发紧:“……好。” 他小心翼翼地把菜放在对方的碗中,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皇帝垂下眼睛,将那一筷子菜配着米饭一起给吃了。 宋玉心跳得飞快,都不敢继续吃饭了。他就这么看着对方进食的动作,生怕对方出什么岔子。 皇帝咀嚼完,抬眼看他这副模样活像只受惊的兔子,心下好笑。他说:“朕确实喜欢这道菜。西北菜味重,朕在那边待久了,也习惯了。回到京城之后,吃很多东西都觉得味道寡淡。而这道菜用料多,吃起来挺有滋味。” “原来……原来如此。”听对方这么说了,宋玉稍稍放下心来,“皇兄喜欢就太好了。” 皇帝喝完汤,擦了嘴,看着他,忽然又道:“你刚才……”他又沉默几秒,“你若是想那么称呼朕,也可以。” 宋玉本来脸都快埋进碗里了,闻言,一下子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英俊的脸。 对方说的,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试探般,侧着头小声地喊:“三哥?” “……嗯。” 皇帝面不改色,略一点头。 宋玉眨眨眼,拼命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露出了一个有点傻里傻气的笑容来:“三哥!” “嗯。”皇帝站起身来,“你继续吃着,朕先去处理点事情。” 宋玉捧着瓷碗,乖乖地点了脑袋:“好!” 皇帝脚步一顿,又看了他好几眼,这才转身离开。 潘池跟着皇帝出了乾清宫,全程都恭顺地低着头。只有在下台阶的时候,他才不小心地瞥见了对方微微发红的耳根。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有几分惊骇之色,心里头也不复平静。 皇帝回到御书房的时候,楚王已经在那等着了。 宋予知与他胞弟宋予叶长得有几分相像。只是多年来在西北待着的宋予知明显更加强壮,不带笑的面容显得冷硬,周身也隐隐带着点儿肃杀之气。反观宋予叶,就是十足的贵门文人的模样。 “皇兄。”宋予叶一见到他,立刻从椅子上起了身,朝他行了个简单的礼后,有些焦急地凑近来问,“臣弟听说,六弟他已经醒了?” 皇帝睨他一眼,从桌上拿起底下人新报上来的信笺,迅速地看过一遍,才回答:“嗯。” 宋予叶道:“既是如此,臣弟想见见六弟。” “不可。”皇帝脱口而出,忽地又沉默下来。好一阵儿他才继续说,“他现在身体并不大好,还需静养一阵。之后朕会寻个日子,安排你们见面的。” 潘池低垂着脑袋,让皇帝的谎言左耳进右耳出。 宋予叶却想起了自己之前得知的事情,又听到皇帝这么说,心下怒火顿起,忍不住张口道:“皇兄,静养是假,软禁才是真吧?”他目光熠熠,捏紧了双拳,“皇兄,六弟他不可能会——他绝非是有那般野心的人!也许您从来就不相信他,可是臣弟愿意为他做担保。如果您真能找到什么,那就连着臣弟一起下狱罢!” 这有几分咄咄逼人之势的话语,已经相当逾越规矩了。皇帝合上信笺,蹙起眉头:“你就是这么跟朕说话的?” 宋予叶一噎。他自知失态,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放松下来:“……抱歉,皇兄。” 皇帝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他,道:“朕不是要故意怀疑他。朝堂之事错综复杂,他已经被牵扯进了一些事情里头。唯有找到确凿的证据,才能证明他的清白。此外,并非朕诓你……他现在留在宫里,才是最安全的。”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有件事,你大概还不知。天牢那头传了消息,说那边……已经数次要求见他了。” 一听到这里,宋予叶马上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说出了那个让他同样厌恶的名字:“……宋予岳!” “成王余党仍然藏在京城之中,等待着时机。”皇帝淡淡地道,“朕已经加强了搜查力度,但也还需要时间。毕竟京城是成王苦心经营多年的地方,底下势力根结盘固。朕这几年一直在暗中削弱,到底还是低估了他反弹的能力。” 宋予叶冷笑道:“他胆子挺大。逼宫造反……他倒真是敢想,甚至还敢做了。就是太过急躁,显得愚蠢。”他看了一眼皇帝,“还好皇兄早已发觉,暗中已经做好准备。这次擒下他,他定然没有翻身之日了。” 皇帝却摇了摇头,说:“朕虽然有所察觉,但真正让朕做好准备的,另有其人。” “什么?” “成王的这些情报,是一位不知名的人递送进来的。”皇帝目光沉沉,“若非是这些情报,朕也不会掌握得如此详细,这么容易将他拿下。除此之外……” 他的手掌撑在了木桌上,“朕还有件事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成王加快了动作,明明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就如此冒进地选择了逼宫?” “这……许是底下的谋士不大靠谱罢。”宋予叶听他这么说,也有些迷惑,“也可能是他急了,不想再等下去。毕竟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会继承皇位,谁知父皇最后却……他定然记恨皇兄许久了。” 皇帝没有表态。 宋予叶想不清楚里头的弯弯绕绕,也就不再去管,而是把思绪重新转回到宋玉身上:“皇兄,不论如何,六弟那边……” 皇帝对他这样充满不信任的试探态度有点无奈,无语片刻,才道:“不必担心。” 有了他这句话,宋予叶紧绷的心情也总算是舒缓了一些。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皇帝想起了之前一直存疑的一件事,问他:“朕当年去西北那天,你给朕留了信?” 宋予叶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么久远的事儿,皱着眉头思索一番,才摇摇头:“臣弟那日不是去送了行么,该说的应该都当面说过了,哪还需要留什么信呢。” 皇帝静默片刻,点了点头:“朕知道了。” 在送宋予叶离开之前,皇帝忽然说:“还有件事情朕已经烦了很久了。既然你现下赶回了京城,这事朕就交给你去办。” 宋予叶一脸懵:“什么事情?” “让梁铮别再来烦朕。”皇帝皱皱眉,“他天天下了朝就来宫门守着,求着想见兰王。朕警告过他很多次,他就在那揣着明白装糊涂。” 宋予叶听着也有点尴尬:“他,这……臣弟知道了,明儿就去劝劝他。” 皇帝得了答复,便挥手让他走了。 又批了许久的奏折,皇帝抬头捏了捏有些疲惫的眉心,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陛下若是累了,不若早点歇息了吧?” 潘池递了茶水上来,小声地提议道。 皇帝喝完茶,点了点头,说:“随朕走走,再回宫。” 夜里的皇宫静悄悄的,大多数宫殿已经熄了灯。皇帝没走多远,忽地看见不远处有个宫殿好像还亮着灯,他问潘池:“怎么回事?” 潘池赶紧差人去看,等得了消息就恭恭敬敬地回答:“陛下,是云晟宫还亮着呢。” 皇帝沉思了会儿,摆驾去了云晟宫。 里头的宫女太监见皇帝来了,赶紧跪下行礼。皇帝踏进正殿,左右看了看,问:“你们殿下呢?” “禀告陛下,兰王殿下正在偏殿读书。” “胡闹。”皇帝有些不悦,“你们这些伺候着的,也不知道劝兰王早些休息?” 宫女连忙说:“陛下,殿下把奴婢都赶出来了,说要自己安心学习,不让奴婢们打扰……” 皇帝有些诧异地挑挑眉毛。他抬脚往偏殿走去,远远地就看见那案桌上堆了不少卷宗,而卷宗中间趴了个人。 他挥退其他下人,自个儿慢慢地走过去,就见宋玉手里还攥着笔呢,上半身已经软软地趴到桌上,把漂亮的脸埋进了纸张里,平稳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皇帝看着他,脸上不知不觉就带上了一点儿笑意。 他的手指微动,向前伸去,轻轻拍了拍对方软软的黑发:“六弟。” 他唤了三声,宋玉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唔……” 他还当是做梦,眼神有些朦胧。他嘟囔一句,又转过了脸,换到另一侧去,就要闭眼。 皇帝看得无奈,只得用了点力,捏了捏对方的耳朵,说:“别在此处睡,回寝殿去休息。” 宋玉又费力地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手掌好一阵,才把视线沿着对方的手臂一路向上,直到看见对方的脸。 “三……哥?”宋玉不甚清醒,但看见他的面容也还是高兴,下意识地拿脸蹭了蹭对方的手心,“一会儿再……再上课罢……” 皇帝哭笑不得。 最后到底还是把睡得半边脸都红了的宋玉给带回了寝殿。皇帝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这才出了云晟宫。 等回到太极宫,皇帝洗漱完毕,正准备入睡的时候,见潘池一直犹豫着似有话说,开口道:“朕瞧你憋得慌。有话不妨直说。” 潘池迟疑再三,还是下了决心,跪在一旁,小声地说出了口:“陛下恕罪,奴才也不是想多嘴。只是,虽说兰王殿下现在……但到底,他还是……” 潘池没敢把话说得太透,但皇帝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他也清楚潘池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 不过…… 想到楚王对待他时那副谨慎的模样,又回想起触碰到宋玉时那种柔软又温暖的感觉,还有对方望着他喊出“三哥”时眼底里细碎的光,皇帝不免有些郁闷,这同父异母的宋玉,倒是比起楚王宋予叶来,更像是他的胞弟呢。 除了这点郁闷,他也不得不承认,每次宋玉用着那般充满依赖的可爱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心底不自觉会生出一些类似于欣喜的情绪来。 对于宋玉偶尔失了规矩的冒失举动,他也并不反感,反而是觉得真实。就好像他们是一对普通人家的亲兄弟似的,没有皇宫里头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规矩,也没有那么在意身份的差别。 他对宋玉的看法,在这些日子的相处里,竟不知不觉已改变了大半。他甚至有时候会隐隐觉得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失忆,真真是恰到好处。 最终他只沉声说:“朕自有定夺。” 稍作停顿,他又道。 “……今日这样的话,朕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