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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羔羊

    六月七号八号高考,大雨倾盆,噼里啪啦的。

    不知道为什么,每年高考这两天总是下雨,六号不下九号不下,就逮着七号八号下。

    “这大概是替那些失利的考子提前哭吧!”潘珍说。

    “上帝还有这仁慈心?不如先叫我一夜暴富!”赵望说。

    两个人在明德中学这儿,一中设了考点,但是赵朔考点不在那,只能跟着专车来明德中学,明德中学靠近源阳大学,这儿的商业街超市交通发达的不要不要的。

    赵mama没空来,她只能中午趁着那一点休息时间来蹲一蹲,赵爸爸上午要开会,下午再来,就只剩下赵望这个放假的来陪赵朔了。

    明德中学对面有个咖啡厅,叫“三月初三”,里头还有其他小点心,配着真人演奏的钢琴,环境清雅,可别提逼格有多高了。

    不过潘珍看着点单上面的价格只觉得心梗:“我觉得你一夜暴负倒是极有可能……还有,上帝不管我们泱泱大华。”

    两个人只点了两杯美式咖啡和提拉米苏,一边吃一边看着被大雨冲刷人间的世界。

    “朔哥成绩可以的,打算去哪个学校?”潘珍问。

    赵望眨眨眼,吸了一口气,眼珠子乱晃悠,抿着唇又嘟起来。

    潘珍:“你压根不知道是不是?”

    “yes……”

    “这么大的事你们家里人没商量过吗?”

    赵望摇摇头。

    其实赵家每个月都会有家庭会议,但是外婆的病越来越重,赵朔也忙于学习,五月份的家庭会议就被搁置了。

    咖啡厅里多了不少人,赵望后面是个看报的男人,前面是一对小情侣,那恋爱的酸臭味儿都快冲上她的天灵盖了。

    潘珍的男朋友拿了伞过来接她,一对狗男女就这么旁若无人地走了,没多久赵朔考完上午出来吃饭了。

    “考得怎么样?”赵望问。

    “还行。”

    “对了,一直没问你,大学你要读哪儿?”

    赵朔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落下残影,他手指往外一指,赵望顺着看过去,看到了源阳大学的高楼屹立的钟塔,仿着英国的大本钟造的。

    黄美玲在三人群里发了信息,哭哭唧唧的声音传了出来:“呜呜呜……我……我男朋友好像出轨了……”

    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朦胧的,钟声敲响,恍惚着让他们两个想起了墓地里面的钟声。

    三十分钟后,赵朔在咖啡厅看书等着考试时间到,赵望回着母上大人的信息,说外婆病情突然加重来不了了,然后黄美玲就火急火燎地来了。

    她好像哭过了,抽噎抽噎的,鼻头发红,半边肩膀都湿了,伞抖了抖雨水然后扔到桌子底下。

    “有证据吗?”赵望问。

    黄美玲摇摇头:“我还没弄到证据,但是我听见他喊另外一个女人宝贝,那个宠溺劲儿,老娘就没听见他这么喊过我!呜呜呜死渣男!”

    黄美玲的男朋友叫方兴为,跟赵朔同班,两个人加上一个张子健算是高三的F3了,赵望常常想插进去勉强组成一个F4,当俊美的花泽类。

    不过赵望没见过方兴为几次,都是匆匆一瞥过,所以上次黄美玲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赵望没认出人来,还是回去后赵朔告诉她的。

    “那个小三儿呢,叫啥,我陪你去揍她!”赵望撸起袖子,义愤填膺,手拍在桌子上。

    “好像……叫欣然还是星然什么的……”

    赵朔这个时候抬起了头:“哦,那是方兴然,是方兴为的meimei。”

    顿了顿,赵朔补充:“亲的,一个爹妈生的,方兴然才十四岁。”

    赵望:“……”

    黄美玲:“……”

    黄美玲立马止住了眼泪干笑,赵望则默默地把袖子扯了下来。

    咖啡上来,黄美玲小口小口地喝着,这杯还是赵望为了安抚黄美玲“被劈腿”请客,现在赵望就这么看着她,好像她喝的不是咖啡,而是她白花花的,哦不,红花花的毛爷爷。

    她在想如今现在问黄美玲要钱,黄美玲会不会跟她断绝友情关系。

    黄美玲瞅了一眼赵望,见她饿狼似的眼神,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赵望嘿嘿嘿地笑:“rou偿,实在不行我们rou偿也行啊宝贝儿。”

    “女女怎么给你rou偿,咦惹赵望你还有这癖好?”

    “我说的是最近猪rou涨价。”

    黄美玲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转念一想,又问赵望:“诶,如果是你男朋友出轨,你会怎么样?”

    赵朔又从书本里抬头看向赵望。

    赵望手里头握着玻璃杯,食指在边缘轻轻滑动着,眼眸垂着,说:“120带他走,110带我走,我上新闻,他下户口。”

    黄美玲一哽:“好狠......”

    事后方兴为赶过来道歉并且接走黄美玲的时候,赵望看着那对狗男女+1的背影,感慨道:“敢情我今天陪你来高考还得吃两波狗粮?”

    赵朔轻笑,手伸到下面,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间,他的掌心炙热到让赵望花心乱颤。

    要考试了,赵朔看了看四周,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在她耳边轻声说:“宝贝,高考完哥哥要好好的干你。”

    赵望被他磁性的声音蛊惑了,恨不得现在就扒衣服对他说:“现在就草我!”

    礼义廉耻压下她的欲念。

    赵望继续在咖啡厅等着,偶尔看看外面,雨声渐息,水面倒映着高楼大厦,也倒映着森罗万象,哪怕这些水本身也污秽不堪。

    钢琴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是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弹得很轻灵。

    一个男人坐到了赵望对面,赵望看都没看他,仍然是看着外面。

    “我听过朗朗跟巴黎交响乐团弹奏的柴可夫斯基第一钢琴协奏曲。”赵望说,“前奏壮丽稳重,朗朗的琴音渐弱和节奏感都相当好,这才是大师。但店里这个弹钢琴的有点不稳喏,您说对吧,温先生?”

    她转头,温修就坐在那儿,翘起二郎腿,西装裤裁剪出他完美的长腿来,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手里头还拿着报纸。

    刚刚就一直跟赵望背对背坐着,赵朔进来的时候他用报纸挡住了自己,全程隐藏。

    温修点点头:“你说得对,我考虑换掉他。”

    “这是你的咖啡店?”

    “是。”

    赵望耸耸肩:“怎么叫三月初三?”

    温修嘴角的弧度上扬着,变得有些微妙,桃花眼内的流水如高山深潭,一见难望入底,却又时时刻刻幽幽荡荡,散发着柔意绵绵的波纹。

    “柴一很难演奏的。”温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更喜欢柴三。”

    “我喜欢拉二。”

    温修一顿:“为什么?”

    赵望想了想,说:“听出来了压抑、痛苦、绝望,却又能感受到对生活寄予的美好、快乐、希望。暴风雨总是在凝聚,却又能在其中压抑的氛围中受到一瞬间的雨过天晴,阳光扑满身上的温暖释然。”

    …………

    她看见,温修的手指在颤抖,他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眼底的深潭没办法再伪装平静,海鸥一划过,明明只是蜻蜓点水,那激荡的波纹却泛滥着泛滥着,久久无法消停。

    赵望食指轻点着下巴,噘了噘嘴:“大概就像是看那样,全程的压抑,无论是安迪的入狱,被三姐妹调侃甚至差点被强jian,他的格格不入,老布出狱后无法融入现代社会的悲哀而选择上吊,以及汤姆的死,这些都让我无法呼吸,可是仅仅是一瞬间,就在那个雷雨夜,安迪从下水道爬出来脱掉衣服淋雨大笑的一瞬间,我就得到了解脱。”

    她在说什么?

    温修眼眸一沉,定定地看着她,随即嘴角敛起的弧度再度扬起。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给店名取名叫三月初三吗?”他突然说。

    “嗯哼,为什么?”赵望眼睛里闪着星星。

    “我的挚爱,她的生日就是三月初三。”

    “你的妻子吗?”赵望看向他无名指的婚戒。

    温修垂眸笑了一声:“不,不是。妻子是妻子,挚爱是挚爱。我的挚爱已经离开我了。”

    赵望没接着问下去,那是温修的家事了,她有分寸,叶枚如何,他们夫妻如何,与她无关。

    或许旁人会觉得温修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娶了妻子还在心里头惦记着别的女人,将一个咖啡厅的名字换成她的生日。不过赵望无所谓,她就只是觉得无所谓。

    “你很爱她吧?”赵望问了个尺度之内的。

    温修“嗯”了一声,也看向外面,家长站在屋檐下躲雨,满心期盼着孩子的未来。

    他也曾经跟温伊这样,大雨落满世间,对这个肮脏的尘世开始了清洗。

    他们被淋成了落汤鸡,随即一起躲在屋檐下拥吻,就像千千万万普通的情侣一样,在对方的脑海里留在浓墨重彩的一笔,刻画着每一个片段都有对方的身影的未来。

    然后,那场大雨冲刷污秽,把他们两个也冲刷“干净”了。

    “我爱她,我只爱过她,可以说我现在都爱着她。她说的……我全部做到了……全部实现了……”温修轻声说着,“可是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那么多,那么艰难的都实现了,唯独娶她这一条却没有实现。

    赵望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手指拿着汤匙,无意识地搅拌着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