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说

    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云雾缭绕的山中，一头鹿穿过森林，踏过落叶上细碎阳光，来到了一棵歪脖子树下，随后它蜷缩起了身子，开始了短暂的睡眠。

    恍惚间，它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那时的它常常像依偎着这棵树一样依偎着自己的母亲，

    只可惜山里每年都有许多不速之客，比如人类。

    鹿的母亲被人类用子弹了结了性命，然后被人类抬在肩上带出了山。而鹿在长久的奔逃中，已经长大了。

    在鹿的记忆里，人类一直不是什么友好的生物。

    他们来到山里，除了设下陷阱捕猎自己的同类以外，也常常将不想要的东西遗弃在山里。

    在这个秋天的末尾，鹿遇见了这个被留在了山中的人类小孩。

    鹿听到人类模糊的活动和交谈声前来查看，却不想那是两个大人把小孩子遗弃在了山中，一时有些踟躇不前。

    它看着那个昏倒在草丛间的孩子，仿佛看见了许多年前的自己，那孩子像许多年前的自己一样，从人类的网里挣脱出来，被独自留在山中。

    鹿动了恻隐之心，它在确认人类走远了之后，它悄悄走近了那个孩子，还试探性的用鼻子嗅了嗅，甚至拱了拱。

    似乎是感受脸侧的动静，昏迷的孩子悠悠转醒，他努力坐了起来，眼神迷茫抬头看向面前的有着棕色皮毛的高大生物。

    鹿看着那面色苍白如纸的孩子，看着他那空洞却又清澈的黑色眼睛，这一点可一点也不像以猎杀自己同族为目的的猎人。

    它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确定了周围没有危险后，它离孩子更近了一些。

    而这时孩子也站了起来，他向鹿伸出了手，似乎是想摸摸它。

    鹿面对这种情况不仅没有拒绝，还低下了头，舔舐起了孩子的掌心。

    感受到手心温热又湿润的触感，孩子的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神色，他踮起脚，抱住了鹿的脖子。

    这是一个彼此都像抓住了抓住了生命稻草一般的拥抱，

    正是这个拥抱，使鹿下定了决心，将这个孩子带走。

    母鹿一般只会和自己生下的小鹿非常亲密，因此互相依偎的身体接触对过去的鹿来讲是件奢侈的事情，失去母亲的它，很长一段时间来都只能远远的看着。

    不过现在，鹿感觉它似乎在那个孩子身上，找到了被遗忘很久的，那个名为＂家＂的感觉。

    如今他们尽管无法明确的交流，但至少，可以拥抱。

    随着时间的流逝，树木的表皮变得干枯，万物开始逐渐凋零。秋天过去之后，很快就迎来了冬天，不短暂，也不难熬。

    只是下了一场梦一样的雪。

    不久后，春天就来了，开始了绵长的雨季。嫩绿在枯黄中绽开，闪电般的疯长着，很快，原本枯黄与雪白交织的大地就变成了绿草和野花的天堂。

    到了这个时候，鹿就会放心的让孩子出来玩，而不用担心冻伤的事情。

    鹿在溪边饮水，孩子在采集着应季的果实，两者的和谐共处被不远的鹿群看在眼里。

    但鹿群并不认为让这个年幼的孩子留在山中，留在鹿的身边是一件好事。

    而鹿并没有在意鹿群的担心，只是如常地跟这个人类的孩子一起生活着。

    渐渐地，鹿群开始疏远他们，连重要的信息都没有传达出去。而鹿则由于疲于照顾生病的孩子，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进山打猎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山口边猎犬的声音偶尔顺着风飘了进来，随后，人类的猎人进山了。

    “今年的山可真安静啊……”为首的老猎人擦了擦额间的汗水，看着前方的密林止不住的抱怨道：“走了这么久，还没见着几头像样的猎物。”

    随后便带着便带着年轻的猎人，朝着山林更深处走去。

    此时的鹿群早早察觉到人类的气息，藏入山林深处，而鹿和小孩则对此一无所知。

    随行的黄毛猎犬发现了鹿的气味，吠叫了起来，年长的猎人赶忙安抚下激动的猎犬，低声嘟囔着：“嘘，小声点，快看清它了。”

    在猎犬的指引下，猎人们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四处张望的棕色身影，年轻的猎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指着前方喊到：“啊没错！在那边！是头成年的鹿！”

    冒失的猎人惊动了鹿，它下意识的向着反方向奔逃。

    “等等……”孩子向着鹿逃走的方向说到，可这次鹿不会像在过去一样在不远的某处停下来等它了。

    “咦……”

    “为什么！”

    “为什么……”

    孩子向着鹿消失的方向奔跑着，嘴里吐出字句的声音变小了起来，他发现他再也找不到那熟悉的棕色身影了。

    “……去了哪里……已经追不到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呢？

    被绊倒的孩子发出一声惊呼，他猛然间想起了第一次看见鹿群时的景象，那景象，此刻被清楚的放大在眼前，清楚到仿佛能看见那些鹿眼中恐惧和怀疑。

    “原来是这样吗？”他之前并不清楚，对鹿来讲人类意味着什么，不过现在，似乎明白了一点。“在你们眼里，我——归根结底只是个外族而已。”

    地上新生的幼苗被阴影笼罩，猎人走了过来。

    “为什么这样的深山里会有小孩子……”

    “哎，小孩子？”

    猎人们交头接耳的说着，他们逐渐接近的影子被阳光压倒在地上，形成一片难以挣脱的阴霾。

    为首的老猎人试探着问道：“你……迷路了吗？”

    没有回答，孩子跪坐着，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他呆呆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地面，像是恐惧着什么，又像是不愿相信着什么。

    此时受到猎人惊吓而奔逃的鹿猛然回过头，这才发现小孩已经远远地被甩在了身后，回头找的路变得漫长而遥远。

    但它终究还是在猎人的营地找到了那个孩子，只是这个时候的孩子似乎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了。

    孩子沉默的望向起伏的山林中，看了很久，直到天边的云逐渐变得金黄，终于低下了头，眼帘下是一片浓重的阴影。

    猎人抱起了孩子，向村子的方向走去。“快，走快一点，要趁天黑前回村。”

    猎人说完这句话后，天很快就黑了

    孩子决定试着回归曾经抛弃自己的同胞的怀抱，也希望自己离开后，鹿能重新回到自己的族群。

    夜幕将山笼罩，但在不久后太阳又照常升了起来，这座山还是那么的宁静而祥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那棵歪脖子树下少了一头鹿和一个孩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