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而在奎恩愣神的数秒。 典当老板却是迅速地捕捉到了奎恩眼中复杂的情愫，并且将其不动声色地收入眼底。 他不紧不慢地从身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画着图的劣质羊皮纸，然后一边按着图纸，把它轻轻地推到了奎恩的面前，一边礼貌地微笑着，相当诚恳地说道： “殿下……您看看，她送过来的就是这条项链。” 闻言，奎恩登时回过神来，他静默地抚平自己心中繁杂的思绪，垂下眸子，顺势看去。 当发黄羊皮纸上的图像映入他的瞳孔，那一秒，如同被蟒蛇纠缠般，他的心脏骤地紧缩起来…… 图纸上绘制的是一条极细的银项链，挂着个黑曜石质地的指环，指环内侧刻着“Carole”。 这只不过是极短暂的一眼，奎恩便认出了这项链的身份。 而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放在剑柄之上的手也握紧了，掌心及虎口处在这重压之下显得格外苍白。 等到那图纸被自己盯得快要穿洞了，奎恩才把有些发麻的手从剑柄上放开。 然后他带着点细小的魇足，把雀跃填满了眼睛。 这确实是他丢失的项链。 但于奎恩而言，却远远不仅如此。这还是母亲送给他的成年礼，也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哪都无迹可寻的，会在这个地方找到踪迹。 故而此刻，在确认了项链的去向之后，仿佛它就已经近在咫尺了，纵使仍未拿在手中，戴在身上，可心中的喜悦已经像失而复得了一般。 再次询问时，奎恩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冷静与礼貌，可真正开口时，上翘的嘴角却彻底出卖了他：“劳烦你……能否将阿尔托利亚居所告知予我？” 这本该是镇定自若的，可胸口下那乱窜的欢愉却让他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 老板听闻后，不知怎么地垂下了眸子，他的视线落在阻隔了自己和奎恩的暗红色木质柜台上，半晌后，却又忽地露出了一个暗昧不清的微笑。 “这……殿下，能容我问一问，您找她有什么事么？”说完，老板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典当外那条被烈日灼烧的空无一人的小道一眼。 但此时，奎恩的心绪早已乱得一塌糊涂，他压根没有注意到老板的异常。 听见发问，他便朝老板微微地笑了笑，以此含糊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其实奎恩心里清楚，自己不过是试图掩盖寻找项链这么可笑的真相罢了。 而没有得到想要回复的老板抿抿唇，似有不甘，但还是回答了奎恩之前问的问题 “殿下，倘若您真要去找她的话。” “您应该先去腹地的圣希尔酒馆打听打听，在塔拉维的边缘问我这么一个老实人，着实是浪费时间啊。” “或许，运气好点儿的话，您还能直接在圣希尔酒馆遇见阿尔托利亚呢，她可是那儿的常客。” 奎恩听到他所说的话后，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重重地应了一声。 圣希尔酒馆——塔拉维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他怎么早没有想到这里呢？ 奎恩一面暗暗自嘲自己记忆的疏漏，一面抬起头谢过典当老板。在离开典当前，他花了数量可观的金币，将那柄佩剑给赎了回来。 出了典当行，奎恩走在小道上，开始梳理自己得到的消息。 现在，搜寻失踪的骑士有了大致方向，可它和自己失踪的项链却都指向了一个人——阿尔托利亚。 …… 阿尔托利亚？ 奎恩突然在路上顿住了脚，眉头紧蹙了起来……此刻，在欣喜冷却下来之后，奎恩才惊觉自己周遭已经弥漫着重重的迷雾。 许是刚才的狂喜使他的眼睛遭到了遮蔽，故而一旦冷静下来，便会发觉值得怀疑的地方几乎数不胜数。 奎恩还想深究下去，可这线索却是越理越乱……而此时天色已逐渐黯淡，他决定还是先放下疑虑，去和自己的骑士们汇合。 沿着来时的路朝说定的汇合地点赶去。 奎恩的四周，除了远处在云团阴影下行走着的，屈指可数的人外，仅有塔拉维气质的颓废和破败在行走游荡。 奎恩定的汇合点是一家供外来者歇脚的旅馆，这旅馆较之于边境的那一家，已经能够算得上高档。 装潢虽不及首都森德罗的旅店气派，但其整洁的外观已经使它在塔拉维破败不堪的街道上格外显眼。 于是奎恩将其定为了汇合地。 而等奎恩回到旅馆，已经是傍晚，这时的天际已经燃起了一大片一大片糜烂的艳红。 几缕被归鸟遗弃的浮云在漫天的火光中选择一同燃烧。 但天边这场浩大的烟火却不过绽放了极短的时间，奎恩只是将就着洗了漱，记录了之后，这烟火就消失殆尽，只留下满天细碎发白的灰烬——夜幕已经降临了。 夜色微亮，奎恩下了楼吃晚餐，也准备集合看看其他人的收获。 可当他刚踏进餐厅，一个骑士却是先跑到了他的面前。 “殿下……”那个骑士有些慌张，连说话时上下牙都止不住地打颤，说得磕磕绊绊，但奎恩好歹是听清了：“我们少了三个人。” 闻言，奎恩蹙眉，在心里暗暗算计了一下：这次来塔拉维，他总共也就带了六七个人来，而这一下少了三个人——将近是少了一半。 这么想着，奎恩心里的喜悦便突然被烦躁取而代之，但此刻却不容他慌乱，于是他只好顺口安慰道：“先别慌，或许是走远了……” 可当这话落下开始，奎恩的心里就有什么开始萌芽，不详的预兆开始不断地灌溉它。 与此同时地，他仿佛产生了一种种被推着走向陷阱的错觉。 但这些安慰的话语没有任何作用，因为直到第二天清晨，那三个消失的人依旧不见踪影。 奎恩在得知后，先是让剩下的人去找那几个失踪的人。 然而一整天过去了，搜寻无果，奎恩便放弃了在这片地区再次寻找的念头。 而经过一整天的梳理，奎恩越发觉得自己的周围仿佛被织起了一张疏而不漏的网，自己深陷其中，但除了往下走去，也再无他法。 抵达塔拉维的第三天，天刚蒙蒙亮，奎恩便和剩下的几个骑士骑着马，往塔拉维腹地的那家圣希尔酒馆赶去。 抛却他私人的事情，就单是佩剑，也给足了他找那个阿尔托利亚的理由。 而越往塔拉维的腹地走，四周的情形变化就越来越大。 或许，确切地来说。当深入塔拉维后，才会发现边缘地带和腹地完全是两个世界。 而此刻在奎恩面前的，就是另一个世界。 与昨天滞留的塔拉维截然不同，这里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街道就如一条浮满五光十色的垃圾的河流。 而这河流中，随处可见光鲜亮丽的垃圾——那要么是做买卖的商贾大亨，要么是名声远扬的小姐。 奎恩在一棵叫不上名字的怪树下遣散了骑士们，命其在这周围再寻找一次，而他则避开人群，独自一人拐进了一条隐蔽的小道。 他要去的地方，是圣希尔酒馆。 在之前……在他还没有被Omega袭击之前，他进入过这个酒馆。 这间酒馆所处位置偏僻，内外的装潢却是典雅，既不突兀，也不低俗。 酒馆门口，人们进进出出，透过一开一合的门扉，奎恩可以听到从缝隙中流露出来的热闹气息。 气氛是热闹非凡的，奎恩却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忍着自己心里的那股厌恶劲，跟着走进了酒馆。 而自踏入这个酒馆。 奎恩的四周便忽地充斥了叫喊声，大笑声和怒骂声。就连上一秒仍在街道上可怜行乞的人在这里也如获新生，举着酒杯高谈阔论着。 空气中弥漫着薄薄的杂乱的信息素气味，这让奎恩的大脑轰地凌乱了许久。 站在门口的台阶上缓和的时候，奎恩迅速、谨慎地环顾了酒馆一圈——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塔拉维的大美人儿，也没有上次和他交易的那个信使…… 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酒馆。 待到熟悉了气味后，奎恩便像上次那样，径直走到了半圆形的柜台前，移开椅子，坐了下来。 酒馆里乌烟瘴气，杂乱的信息素气味如一团乱麻般纠缠在空气里。身旁几个浓妆艳抹的Omega散发出浓郁而劣质的香水味，不远处大腹便便，商人模样的Alpha摸着Beta服务员的手揩油。 四周的灯光很暗，一如奎恩此时的心情，阴沉，黯淡无光。他手指微微蜷曲，指尖轻磕木质桌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此刻他只需要等待——等待那个贩卖消息的人的到来。 为了保持清醒，他也不点酒，就这么干巴巴地坐在桌旁，目光闪烁地打量着四周。 倘若让奎恩将酒馆描述进信纸里，奎恩定然会写，这里就如盘踞在头顶的深沉夜空般黑暗，肮脏，不堪。 等的时间稍稍长了些，而周围的人却全然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 奎恩在推掉了几个Omega刻意搭讪的酒后，便有些焦虑了。 他坐立不安，几乎要放弃再继续待下去。他向来厌恶这地方——哪怕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他还是无法忍受和这么多令人生厌的人待在一起。 可尽管奎恩心里再怎么抗拒，他清楚自己还是得硬着头皮等下去。他给了Beta服务员一些小费，要了半杯冰水解渴。 这么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将身子微微后仰，终于准备站起身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时。 忽地，酒馆里吵杂的声音如烛火般骤地熄灭，仿佛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奎恩的身后——酒馆的入口。 然而安静仅此一瞬，继而盛放的喧闹更甚，奎恩本毫不在意这些，可这引起轰动的毕竟是他离开方向。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朝酒馆的门口看去。然后，倏忽地，一股悚然的电流几乎将他击倒在地。 那一瞬间，奎恩可以相信，浓妆艳抹的Omega停止了朝客人们的娇嗔和闲聊，大腹便便的商人半站起身，痴迷与呆滞的颜料调剂在他圆盘的脸上。 因为此刻，奎恩觉得自己看见一阵璀璨星光踏入了酒馆的门，踱步进入这片黑暗。 而他未曾想到，这耀眼辉光，此刻竟朝自己漫溯而来。 奎恩在看见那光的一瞬，胸腔中的心脏便抑制不住地疯狂跳动起来，紧接着，一种致命的熟悉感便从他内心深处蓬勃地生长起来。 当那星光拉开椅子，在奎恩的身旁坐下。那一刻，奎恩的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他甚至发觉，自己无法挪开眼睛，就这么直接又不礼貌地盯着来者看。 奎恩自诩见过许多的美人，可在此刻，他却忽然觉得先前的那些都是那么的黯然无光。 在他面前的，那是一张被世间最邪恶的恶魔轻抚过的脸，几乎可以诱惑人世间所有保有欲念的人类。 而来者显然注意到了奎恩近乎炽热的目光。他坐定后，便抬起了眸子，回应奎恩的注视。 来者有着一头柔顺且极浅的亚麻色中长发，一根褪色的灰白细绳系在发中，几条勉强被系上的头发松松垮垮地垂在耳边。 如同绿玛瑙般的深绿色瞳孔，宛如抹了唇脂的桃花唇，一张精致却毫不女气的脸。 奎恩虽然不知道他是Omega还是Beta，但他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一个男性。 而当他的视线与奎恩的相触之时，奎恩才骤然惊醒过来——自己竟然这么直愣愣地盯着陌生人看了这么久？ 慌乱地垂下眸子，奎恩以此掩饰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作为一个Alpha，这么无法控制自己，奎恩此刻却全然没有觉得羞耻。 因为面前这人，不过是随意的一瞥，都让人觉得他在调情。 不过为了躲避刚才直视来者的尴尬，奎恩下意识地朝四周看去，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成了人们关注的中心。 而就在奎恩四处打量的当口，来者单手撑着头，看着奎恩，轻声问道：“这位……应该不是塔拉维本地人吧？” 奎恩闻言，侧过头，确认了来者是在和自己说话后，便承认道：“是的。我不是本地人。” 那个人闻言，遂然笑得灿烂，他道：“所以说，你就是那个去典当行找阿尔托利亚的外来Alpha咯？” 这句话将奎恩钉在了原地，他诧异地看着来者，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啊……让我猜猜，你是慕名而来的？”那人眯着眼说道，蹙长的眼睫在他的脸上打下了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而话语间，那人竟然伸手，指尖轻抚过奎恩的手背。 看来这个人把自己当成阿尔托利亚的追求者了。奎恩面上不动声色地抽出手，一边想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因为那人刚刚的接触，跳动震荡如擂鼓，让他有些手脚发软。 于是他便也没有否认，依着来者的话说了下去：“是的。我找她有一段时间了……你知道她在哪吗？” 话还未落，那人却笑着打断了奎恩的话：“我当然知道呀。” 那人说完，却是伸手打了一个响指，然后示意酒保倒了一杯酒。 “这样吧。”来者笑得无害，伸手把酒杯移到了奎恩的面前：“你喝完这杯酒，再解答我一些问题，我就直接带你去找他。” “好不好？” 奎恩看着酒杯中的酒，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笔交易。 因为单独从那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来看，奎恩觉得自己Alpha的表现欲已经让他在心里答应了——美人总是能够让人放松戒备的。 不过此刻，理智还是占了上风。 奎恩端起酒杯，说了个折中的法子：“喝一半吧。” 说完，也不等人表态，直接灌了下去。于是那烧灼的炽热感也极快地烧到了奎恩的身体里。 那人看着剩下的半杯酒，却也没有表示不满。而是按照他刚刚所说的，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你的名字……能告知予我吗？” 话落，来者收敛了脸上无害的微笑，露出了一副极其诚恳的模样。 奎恩抬起眸子，便撞入了来者墨绿色的瞳孔里，一时间，他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了皇宫后，花园里的那潭池水。 也是这么的深邃且温柔。 而刚才半杯酒下去，奎恩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的思绪开始发散了起来，总是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不过并不影响他回答这个问题。他稍稍思索了一阵，决定不说出自己的姓氏：“你可以叫我奎恩。” 那人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喜欢阿尔托利亚呢？” 奎恩一时语塞，这本就是忽悠他，让他带自己去找人的话，也不过是随口一提，怎么这人那么记在心里呢？ 但奎恩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在和自己的咽喉一起被酒燃烧着，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为什么喜欢阿尔托利亚？”奎恩重复了一遍问句，然后才回答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来者说道。 不过数秒后，当奎恩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开始混乱，意识模糊时，一切都晚了。 他的身子一软，被来者扶住之后，来者才语调温柔，轻缓地回答了奎恩刚刚提出的问题：“因为亲爱的。” “我就是你要找的阿尔托利亚……” 而就在话落的那一刹，浓郁的奶香味便从他的身上轰然释放出来。 伴随着这纯甜的奶香味Omega信息素不断的深度浸染，极度的惊恐与诧异让奎恩呼吸一窒，而阿尔托利亚搀扶在他身上的手仿佛一条巨大的蟒蛇，在饱食了奎恩的震惊后，终于开始了它最后的绞杀。 霎时间。 一大片的黑暗将奎恩紧抓在怀中，没等他挣扎，昏厥已将他彻底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