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依海，让开。” 坐在窗边的少年很快被几个人围了起来，他的眼神里是不易察觉的不悦，也没有听从那帮小混混的话。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他弯下腰去拿书，纤细的手臂从衬衫袖子里露出来，校服似乎是套在他身上的，连最小号的都显得有些宽松了。 “喂，你什麽态度，没听到我们说话吗？” 其中一个人揪起了夏依海的领子，硬是把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夏依海的脸上依旧不见慌张的神色，他不只是不怕，甚至像是不在乎。面对这过分的举动，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同学，这是我的位置，我没有必要让开。还有，你们不是这个班级的，快要上课了，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不愧是你啊，夏依海。” 熟悉的声音传来，抓着他领子的手突然放开了，夏依海稍微整理了一下，无奈地转头，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万旭，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也是朝阳高中的校霸，刚才的混混都是他的小弟。似乎是一眼都不想多看，夏依海很快就别过了头，他并不喜欢和人交际，但他对人和善，从不得罪人，老师以及班里的其他同学都挺喜欢他的。他不懂自己为什麽会成为万旭的眼中钉，也不想懂了。 因为万旭在他眼里，就只是一个幼稚到极点的小孩。 高一时，他和万旭不同班，自己又行事低调，两人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然而某天放学，万旭却莫名其妙地带人在教室门口堵自己，他带有威胁性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夏依海是吧？你记住了，我叫万旭。” “....” 万旭挑起了眉，似乎很不满意：“不会说话吗，嗯？” “...我记住了。” 夏依海面无表情地回答。 ”啪“ 的一声，夏依海感觉自己的脸颊一片guntang，迅速地泛起红色的痕迹。他漂亮的眼睛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惊吓，再擡头时，瞳孔里添上了些无辜的神色。 “这是为了让你记得更清楚一点。现在好看多了，不然跟个木头似的。”万旭笑着走开了，留下被扇了一巴掌的夏依海。 当时的夏依海没有想过，什麽都没有做的自己竟也会成为目标。他甚至来不及愤怒，只能目送他们猖狂地离去。夏依海用了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件事，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改变什麽，所以他做了决定 —— 忍。 夏依海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霸淩是弱者的表现。他想起了万旭那段可笑的自我介绍，他知道，这只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少爷。但现实的桎梏不允许他退出这场小孩的表演，他只能每天想着：”忍一忍就过去了。“ 其实夏依海自己也明白，他的隐忍会换来万旭的变本加厉。 原本围在夏依海旁边的小弟们都散开了，仿佛摩西过红海时一样，为万旭让出了一条路。小少爷慢慢走过来，双手揣在兜里，校服的衬衫包裹着他挺拔强壮的身躯，皮带是新潮的款式，领口处的纽扣也没有扣好，浅麦色的皮肤展露无遗。 万旭的嘴边挂着一丝得逞的微笑，眼里写满了嚣张。少年的五官都还没长开，眼角微微向下，却偏偏有一双霸气的眼睛，本来长相还算俊朗，可相由心生，知道万旭作为的人都会觉得他凶神恶煞。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同桌了。” 万旭走到夏依海面前说道。 “...嗯。” 万旭黑了脸，没有说话。半晌，他才握紧了拳头，把夏依海逼到贴着墙壁。万旭咬牙切齿地说：“你旁边的位子可不便宜，值一整个图书馆呢，你是不是该证明一下物有所值？” 夏依海轻轻叹了一口气，向自己的位子走去，向万旭说道：“学习上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呵。” 万旭用力地推了夏依海一下，他瘦削的後背撞上了窗框，发出“嘭”的一声，看着因疼痛而皱起眉头的少年，万旭明显地顿了顿，又恶狠狠地开口：“谁要你帮忙？你说话给我小心点。” 夏依海倚着墙壁，背都挺不直了，他无法抚慰伤痛，只能在一呼一吸之间等待钝痛的消散。他听到万旭带着小弟们走出教室的声音，也听得见同学关心的询问。但他只是摇了摇头，什麽也没有说。 接下来的一天，夏依海忍着背上的疼痛认真听了一整天的课。他的新同桌今天没有来上课，但明天呢？後天呢？以後呢？夏依海闭上了眼睛，修长的手指紧紧握成了拳。 “忍一忍，夏依海，忍一忍就好了。” 他对自己说着。 万旭走出教室的时候，小弟们在後面跟着，谁也不敢说话。眼看老大快要翻墙出学校了，他们才推搡着选了一个人出来：“那...那个老大，今天不听课啦？” “听什麽听！” 万旭瞪了他一眼，把脚边的石子踢到十米远，带起了一阵“沙尘暴”，连平时最爱惜的鞋都脏了。他转过身，暗骂了声 ：“cao...” “看来老大这次气得不轻...” “每次只要跟那小子有关，老大心情就特别不好。” 其中一个小弟因为长了一对顺风耳，被称为猴子，也是小弟里胆子最大的一个。猴子见老大不高兴，就当马前卒问了一句：“老大，要不然...我再去教训一下姓夏的小子？揍他一顿。” “不许碰他。” 万旭低声吼了一句，又重覆道：“谁都不准碰他，连衣服都不准碰。” 小弟们连忙点头如捣蒜地记下了，猴子也缩了缩肩膀，好久没见过老大这幅凶狠的模样了，简直像恶犬护食一般。 “你们回去上课，我自己出去走走。” 万旭说完，头也不回地翻过了围墙。 确认小弟们都没有跟上来之後，万旭转弯进了学校後面的巷子，靠着墙，慢慢地滑下去坐在地上。刚才的狠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伸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手心刺刺的，但他心里的刺比这难受一百倍。 天知道他有多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夏依海的表情变化，自己做他的同桌，他会惊讶吗？或者感到不忿？会不会生气？万旭一直在夏依海面前努力维持住自己的气场。事实上，他的心正横冲直撞，急切地寻找一个安稳的地方。 可是他每次等来的，是夏依海一贯的冷漠。 万旭曲起双腿，把头埋在双臂之间，吸了吸鼻子。他忘不了夏依海的模样，自己注视着他的时候，对方宛如阳光下的晨露一般，那麽美丽，又那麽不肯停留。夏依海的皮肤很白，睫毛像蝶翅一样，停在眼帘上扇动着。一双静海般的眼眸里像是藏着世间所有的静谧，唯独落下了自己。 也是，他从来，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每次意识到这件事，自己的心就会痛，在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就已经伤害了夏依海。万旭不明白，自己这是怎麽了？为什麽越在乎，就越容易生气，为什麽越生气，之後就越後悔？ “疼不疼...” 万旭喃喃道，他惩罚自己似地，任由不长的指甲陷入手心，直到刺痛感稍稍缓解了他心里的痛楚。 “夏依海，你什麽时候...能真的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