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陈家树倒
每月初五是各宫到内务府领月例的日子,以往,大总管都是亲自将应用之物送到祥福宫,可今时不同往日,皇后被夺了权,整个祥福宫都得放低姿态行事,月例就改由大宫女夏彤去内务府取。 阳光穿透薄雾,巍峨的禁宫在晨曦中慢慢苏醒。 宫墙一侧,走来一位小宫女,她约摸十三四岁,生的白嫩,一脸娇俏。 宫中死板的规矩并没能压制住少女的朝气蓬勃,她踩着轻快的步伐迈进了内务府的门槛。 “李公公,我来取长青宫的月例!”声音清脆明朗。 正在对账的夏彤转过身,她认识这个少女,上一批才选入宫的宫女,人很机灵,就是有些不谙世事,前阵和盈珠一起被皇后拨到了长青宫。 少女也正好看见了夏彤,她嫣然一笑道:“夏彤jiejie,你也来领月例呀?” 夏彤对她一笑:“小雎儿,怎么是你,古丽怎么没来?” 小姑娘眉头微敛道:“古丽jiejie关节痛犯了,下不了床,裕妃娘娘准了她两日假。” “哦,这么严重……那两日怎么能痊愈?” 雎儿直言道:“古丽jiejie说不碍事,让我给她熬上两幅膏药,贴上就好。” 夏彤扬眉道:“什么膏药这么神奇?” “夏彤jiejie还不知道吧?其实我一开始也不知道,”雎儿用手挡着嘴,颇为神秘道:“是裕妃娘娘从西疆带过来的神药,叫什么来着……哦,西域乌头。” 雎儿继续滔滔不绝道:“用它熬成的药膏贴在疼痛处,立马就能见效……不过古丽jiejie说了,这药有剧毒,只能用于外敷,让我熬的时候小心些,若是入了口便会立刻毙命。” 夏彤转了转眼瞳,道:“近日王嬷嬷也有关节疼痛的毛病,你能帮jiejie求得几副吗?” 雎儿拍着小胸脯道:“这有何难,我给古丽jiejie熬的时候多带出来些就是了。” “jiejie替王嬷嬷谢过雎儿了,只是……”夏彤颇有些担忧地说道:“经过上次盈珠的事,祥福宫不便与长青宫多有牵扯……” 雎儿一脸诚挚:“jiejie放心,我不会和别人提起的。” 祥福宫内,皇后斜倚在塌上神色恹恹,夏彤将月例放好,走过来为她加了个靠垫,又上了一杯热茶。 只听皇后悠悠叹道:“裕妃这胎若是男胎,五皇子的储位只怕是要落空了……” 自己主子忧心又不受皇上待见,夏彤自然心里不好受,她想起刚刚在内务府的对话,边捶着皇后的肩膀边道:“奴婢刚刚在内务府遇到了了长青宫的雎儿,得知了一些消息。” 皇后仍然有些提不起精神,声音懒懒:“哦?说来听听……” …… 雎儿回到长青宫直接进了厢房,古丽正坐在床沿上绣着花,见她进来忙将手中物事放下道:“快进来!” 雎儿又转身看了眼灶房方向,然后将门带上,来到古丽近前。 古丽拉着她的手道:“遇见夏彤了?” 雎儿点着小脑袋道:“一切都是按照jiejie的吩咐说的。” 古丽:“我仔细观察,那个跟你一起拨过来的厨娘定然是祥福宫的眼线,做戏做全套,我这两日都在房里称病,你一定要盯死了她!” 雎儿点头道:“jiejie放心,我一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了异动,立马通知裕妃娘娘。” 这日,高宗刚下了早朝,长青宫的小内侍就急急来报:裕妃娘娘用过早膳后便突现呕吐、痉挛症状,现下已经昏迷不醒。 高宗来不及换衣服,穿着朝服火急火燎地赶往了长青宫。 软塌上,阿依木脸无血色,垂着一双睫羽仍未苏醒。高宗坐在塌边,张太医正跪在地上为其诊脉。 高宗紧皱眉头,心疼地看着床上的美人,对着跪了一屋子的人道:“怎么回事?” 古丽扶着腰勉强直起上身道:“回皇上,都怪这几日奴婢腰疾犯了,不能贴身伺候裕妃娘娘,早膳一定是宫人们没有查验仔细。” 高宗当然听出了关键:“你怎知就一定是早膳的问题?” 古丽:“回皇上,奴婢自小生长在西疆,娘娘的表现恰与西域乌头的中毒表现一致,幸好灶房还有些绿豆汤,奴婢就为娘娘灌下了。” 张太医收回诊脉的手,道:“回禀皇上,从娘娘的症状与脉象上看,确如这位宫女所说,娘娘是中了西域乌头的毒,幸好剂量很少,未曾进到肺腑,后又被灌了绿豆汤才被得以缓解。” “可有伤及胎儿?”这是高宗最担心的问题。 张太医:“皇上放心,娘娘腹中胎儿很是健康。” 高宗如释重负,用手点指古丽:“你立功了。” 古丽伏在地上道:“奴婢不敢居功,娘娘无碍便是万幸!” 高宗问道:“谁负责裕妃的膳食,怎么会让这带毒的东西入了口?” 古丽接道:“皇上容禀,长青宫只有奴婢有这西域乌头,奴婢年年用它熬制膏药来缓解腰疾,只是如何进了娘娘膳食里,奴婢实在不知。” 跪在后排的小宫女哆哆嗦嗦地接道:“皇上,奴婢知罪,古丽jiejie托我帮她熬制膏药,不知夏彤jiejie是如何得知西域乌头药效神奇,非要向我讨要,奴婢便给她熬了几副……” 高宗对立在一旁的隋国忠道:“去传皇后,让她带着夏彤……把褚贵妃也宣来!” “遵旨!” 褚贵妃到后,皇后的銮驾随后也到了,夏彤扶着皇后迈进门槛,高宗并不与其对视,只是指了指茶桌旁的凳子。 皇后屈膝行礼,坐下后,她看着一屋子的人,大概也猜到了什么事情,她又瞥了一眼软塌,心里暗恨道:这么毒的药竟然没有把人毒死! 默了片刻,高宗盯住夏彤道:“今日用了早膳后裕妃便中毒昏迷……夏彤,可是你下的毒?” 夏彤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奴婢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再说奴婢一直在祥福宫当值,不曾离开片刻。” 褚贵妃坐在一旁哂笑道:“谁不知道祥福宫拨了多少宫女太监过来,下毒还用你亲自动手?” 夏彤:“奴婢是管雎儿求了些西域乌头,可那也是为了给王嬷嬷治疗关节疼痛,再说膏药都是一样的,若是因为一时疏忽,长青宫的毒药进了自己的膳食里,也未可知啊!” 高宗对着雎儿道:“你能证明古丽用的药和你给夏彤的药是不一样的吗?” 雎儿思索片刻,摇摇头:“并没有什么不同,硬要说的话,奴婢给古丽jiejie熬药都是熬够了两个时辰,因为夏彤jiejie催得急,我熬得时辰短了些。” “此处正是症结所在!”立在一旁的张太医插嘴道。 高宗:“哦?怎么讲?” 张太医:“回皇上的话,西域乌头虽然有剧毒,但是热火熬够两个时辰毒性尽可全消,若时辰不够,毒性只会有所减轻罢了。” 夏彤脸色惨白,趴伏在地上:“奴婢冤枉!皇后娘娘……”她抬头看向皇后,紧张地抓住了皇后的手臂。 她自小跟着皇后,当然会舍命保护,可是她的主子却未必肯保她。 皇后抖着唇将脸别过,一语不发,夏彤眼圈发红,难掩失落,她心灰意冷,慢慢放下抓住皇后手臂的手,“救我”两个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褚晴婉厉声道:“还不将人带到掌刑司严刑拷问!”等了这么久终于抓住了把柄,她阴恻恻暗道:进了掌刑司不把这些年的祥福宫的恶臭腌臜事吐干净了,就别想竖着出来! 提到掌刑司,宫人们都是闻风丧胆,进去之后,不吐出点真东西,想要速死都是奢求。 就这样,皇后当年故意不给冷宫中的舒妃送吃食使其活活饿死,为了储位谋害俞贵人又夺其亲子,再加上这次毒害裕妃极其腹中龙嗣,就是有免死金牌也挡不住她的种种罪行。 皇后失德也就罢了,最让高宗烦心的是,西疆王子不知从哪得知了消息,才出了事就急急入宫觐见,称其还没走meimei便遭此暗害,若是走了哪还有见面的机会!不依不饶着非要讨个说法。 大齐并不是惧怕小小西疆,只是西疆国虽然国力不比大齐,可位置特殊,是北胡最有力的牵制,若与其交好,困扰大齐的边境问题则几代无忧,反之,边境则又要回到了十年前的境地。 高宗请了礼部张大人,好说歹说才将人劝了回去。 此时他揉着眉心,对身旁的隋国忠道:“你觉得怎样的处罚才是对西疆的一个交代?” 隋国忠躬身道:“老奴不敢妄言,老奴只知道裕妃娘娘能伺候皇上舒心,娘娘肚子里的龙胎是陛下的心头rou,若是谁伤了小皇子,那就是伤了大齐国的根本。” 这话是说到了高宗的心坎上,任他是九五之尊,也免不了私心偏见。 高宗踌躇道:“的确,皇后的行为,处以极刑都不为过,只是皇家的颜面……” 隋国忠微笑着接道:“皇上,处罚是处罚,颜面……那是做给外人看的。” 这算是为了之前思尘居命案一事将皇后和陈家落井下石了。 傍晚,内侍举着托盘,将三尺白绫送到了祥福宫…… 第二日,高宗皇帝昭告:皇后突发心疾,薨逝于祥福宫。 皇后的事高宗并没有多做牵连,可是皇后就如同陈家依靠的大树,一旦倒了,陈家去势已成。 至此,三足鼎立便成了裕妃与褚贵妃的两相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