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约定
雨如珠帘一般从空中垂落,夜色暗沉,天地分不清界限。 城际公路上,一辆白色轿车缓慢行驶着,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刚刚扫过,清晰的视野只存留片刻便又被一片雨水模糊了。 距此处不到一公里,一辆越野车正以极快的速度在拉近彼此的距离,十几分钟后,终于追赶而至,横甩在白色轿车之前,将其逼停。 季少白认出了秦璟墨的车,不动声色地确认了车门的门锁,坐在驾驶座上静静等待。 俞然身上一阵阵的发冷,有些迷迷糊糊的,见车停了紧张起来,不自觉地攥着宗霖的衣摆。宗霖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秦憬墨打开车门,无视还在不断掉落的雨滴,径自走向后车门,却发现车门锁了,他眉头紧蹙,走回副驾驶车门前,与此同时,车窗落下。 “俞然,下车。”秦憬墨微微倾身,向后座看去,车内后座没有开灯,秦憬墨只依稀看到俞然那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目光在触碰到他的一瞬,便慌忙躲开。 季少白转过头柔声问道,“俞然,你想跟憬墨回去吗?” 俞然对季少白使劲摇了摇头,后者抬头无奈地看向秦憬墨。 “俞然。” 秦憬墨的声音并不大,但俞然听到后却吓得一哆嗦,求救地看向季少白,“我不想回去。” 季少白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关上车窗下了车。 “憬墨,我有话和你说,我们上车说吧。”季少白说完便绕到越野车副驾驶车门前,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秦憬墨抹了把脸,将被雨水淋湿的头发向上捋了捋,转头坐进了驾驶座。 “你什么意思?”秦憬墨不悦地看向季少白,他的睫毛上还坠着雨滴,却并没有将那凌厉的眼神柔和半分。 季少白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不是已经决定让他走了吗?” “他对我有误会,我得让他知道。” 季少白摇了摇头,“你心里应该明白,你们之间的问题根本不在于什么小小的误会。” 秦憬墨发现那个吻痕时,内心可以说是狂喜的,那一刻他只有一个想法,俞然肯定是误会他了,只要他解释清楚,俞然一定会继续乖乖留在他身边,但在追赶的途中,心里的不确定却在逐渐漫延。 秦憬墨无法反驳,只强硬地说道,“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我今天必须要带他回去,我不想让他再受什么惊吓了。”秦憬墨的话威胁意味儿十足,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季少白却像那目光不是剜在他身上一样,平静如水的眼睛透过秦憬墨身后雾气蒙蒙的玻璃,不知在望向何处,脸上现出一惯的温和笑容, “还记得十几年前,总是在我身边的那个人吗?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 秦憬墨眯了眯眼,他不想和季少白动粗,更不想加重俞然对自己的恐惧。他谅季少白也耍不了什么花招,便耐着性子随季少白的话回忆了起来。季少白表面上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其实跟谁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所以季少白这么一说,秦憬墨很快就想起,以前季少白身边确实有这么个人,很长一段时间里跟季少白几乎形影不离,只是长相和名字却想不起来了。他“嗯”了一声,等着季少白的后续。 “他叫俞思远。” 看到秦憬墨怔愣的表情,季少白就知道秦憬墨查过俞然,但肯定是没有查到这层关系。 秦憬墨回过神来,神情更加警惕,“你这是想替过世的朋友充当俞然的监护人?” 季少白苦涩一笑,再次摇头,“你知道思远哥是什么样的人吗?他和我们这种人都不一样,一点都不像一个混帮会的。”说到这人,季少白的话语里带了几分柔情,“他甚至不会和人高声讲话,即使生气也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不熟悉他的人会以为他很好拿捏,其实他这个人很有韧性,对某些认定的事非常固执,任何人或事都无法打破他认定的底线。” 秦憬墨看着季少白陷入回忆的模样,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传言,“我和你当年的情况不一样。” 季少白哂笑,“是,当然不一样。我从来就没有过机会。可俞然和思远哥却很像。” 季少白将俞然与俞思远作对比,这让秦憬墨心里莫名的不舒坦,“俞然是俞然,俞思远是俞思远。” “那你也应该明白俞然不是婉姨,你更不是秦叔叔。” 季少白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秦憬墨却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并且精准地戳到了秦憬墨的痛处。 “季少白!” “别恼,我没有恶意。”季少白几个呼吸间调整好自己,恢复一惯平静的模样,“不管你信不信,我觉得对于俞然来说,你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之前在秦家老宅的时候,我就和俞然谈过,你和俞然相处的时间比我久,你也应该早就明白,俞然他不是那种甘愿受人摆弄,甘愿依附别人的人,他内心没有看上去那么软弱,否则也不会有今天这些事。憬墨,如果你想和他长久的在一起,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看秦憬墨没有反驳自己,季少白继续劝说,“我没有想把他从你身边夺走,相反的,我希望今后你能一直庇护俞然。他现在状态很不好,我刚刚看他似乎还发着烧,今天让他跟我回医院吧,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会好好开导他,也给你们彼此一点时间,一个月后,如果你还要这样,这样拘禁着他,那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你能尽量善待他。” 季少白这些话说的诚恳无比,两人相识这么多年,秦憬墨一直觉得季少白像是戴着一层面具,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真诚的模样。只是季少白的话中隐约有些违和感,就好像,就好像把季少白自己摒除在外一样,秦憬墨在脑中甩去那股怪异的感觉,思考着季少白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他和俞然之间的关系到了瓶颈期,诚然他可以将俞然继续关在家里,继续那种模棱两可的关系,等他慢慢接受自己,但现在说不定也可以通过季少白的斡旋,带来转机。那个人在季少白心中的分量他早有耳闻,俞然是那人的儿子,季少白自然不会对俞然有什么其他心思,想到这里,他回道,“半个月,这期间我会派两个人过去。” 季少白似乎料到了他会讨价还价,微微一笑,爽快应道,“好。” . 俞然陷入了光怪陆离的幻境中,相貌年轻的父母带着长大的他在医院挂水,曾经的同学同他一起在秦家的书房上课,他一个人在无人的雨夜奔跑…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人。终于,在一阵急促地喘息中,俞然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场梦,梦里有看不清长相的父母,有对不上姓名的同学,却独独没有那个人,他不知道这是个美梦还算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