凿山2
勤政宫的天空总是很蓝,时不时还会有白鸽从宫殿里面飞过。 “姐,你在看什么啊?” 姬婉儿吸了吸鼻涕,坐在姬千夜的身侧,好奇的看着她,害怕摔下去。 她紧紧抱着姬千夜的手臂不撒手,胆小如鼠,她总想要依偎在姬千夜的身旁。 再说了,天气微凉,姬婉儿还穿着姬千夜前些年不穿了剩下的对襟小袄。 小袄里面的棉花已经有些薄了,脖子上也没个东西遮挡,姬婉儿总觉着有些冷,缩的脖子都疼了。 姬千夜身上好暖和,姬婉儿总喜欢像一只小狗一样,蜷缩在姬千夜身边,靠着个大暖炉,舒服得很。 姬千夜眨了眨眼睛,混沌里面总是那么单调,被母神选中来到人世间,一眨眼已经看了这人间十几年,可是她总是看不够,要说这世间她最最喜欢的,就是这蓝天还有白云。 混沌里没有蓝天白云,只有沉沉的昏暗、阴森恐怖的杀气和弥漫四周缠绕不去的血腥味。 “我在看这蓝天,还有那些白色的云彩。” 白天有太阳的时候,云彩是白色的,等到傍晚,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它又会被染上其他各种颜色,橘色,金色,有时候甚至是粉色。 姬婉儿撇撇嘴,“姐,我讨厌这里。这里大家都好坏,没有人喜欢我,而且,头顶看起来总是窄窄的,云彩飘到宫殿外面,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姬千夜揉了揉姬婉儿的小脑袋,一把把她搂到了自己怀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然后抬起手腕,捏着姬婉儿的小耳朵玩儿。 “殿下,您今天可以自己回怀玉宫吗?奴婢要去大殿那里帮忙。” 假山下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姬千夜低下头,看见了从太子学下学的姬康和他的婢女灵儿。 姬康点点头,灵儿便就转身匆匆离去了。 姬康自小就瘦削文静,那时候,太子皇子们各个都有吃的又胖又壮硕,唯独姬康不这样。 姬康十来岁的时候,便有一张轮廓清晰,十分清秀的脸,还有修长舒展的身躯。 “你快看婉儿在哪里啊!元晦哥哥!” 姬婉儿大喊一声,挣脱了姬千夜的束缚,甩着双脚炫耀自己坐在假山上,摇头晃脑的看着姬康。 姬康沉默抬起头,却看见了坐在姬婉儿身侧的姬千夜。 姬康逆光看向姬千夜,白的发亮的日光透过紫藤花的枝叶洒落在他的年轻的脸孔上。 姬千夜也低头看他。 有一串紫藤花掉落在他耳畔,竟比戴花得女孩子还要好看。 姬千夜一时间看呆了,姬康突然笑了笑,姬千夜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元晦今生要娶长公主为妻。” 姬康握住姬千夜的双手,再次握住姬康得手,姬千夜不禁低下头,再抬头的时候,对方的面容却已是少年时期的模样,美丽,阴郁,白皙,一双黑色的眼睛静静看着自己。 “可是,我已经成亲了。” 姬千夜下意识甩开姬康紧握的双手,姬康远远向后飘走,就像溺入水中,光怪陆离,波光粼粼,似有日光从水面洒落进来,洒落在他好看的脸孔上,又像是姬康因为伤心不停洒落的泪水。 姬千夜哭泣起来。 元晦,元晦…… 姬千夜在冰冷的雪地里缩着身子,又冷又饿也没有醒过来。 就在她抽泣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从她的身旁跑过去,似乎在躲避着身后的追赶。 白雪刺目,在这里许久的野鬼们早就已经双眼昏沉,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眼前只有茫然一片白色。 没有注意到蜷缩在雪地里已经被一片白雪覆盖的姬千夜,狠狠地一脚就踩在了姬千夜腿上,身体很自然的失去了平衡,摔在了姬千夜的身上。 姬千夜吃痛惊醒,一睁眼就看见了一个丑陋无比的男人趴在自己的身上,双手向着四周伸去,想要找个支撑点站起身来。 想起萧雅说过的话,被囚禁在这里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姬千夜向来都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就算是死了,也得是个嫉恶如仇的鬼。 姬千夜伸手把这干瘪的男人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 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掸干净自己身上的积雪,身上已经被冻得麻木了,现在竟然在没有更冷的感觉了。 那男人想要站起身来,姬千夜抬起脚,一脚踩在男人的背上,瘦弱的男人像是一只蚂蚁一样,被姬千夜轻松的踩在脚下。 “你为什么会趴在我身上?” 姬千夜脚底用力,对恶鬼,自然是不需要怜悯。 这干瘪的像是竹竿一样的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破烂的囚服,背后和胸口写着两个大大的囚字,两条腿细的像是树枝一样,似乎一折就断。 男人嗯嗯嗯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地上双手双脚玩命的划动,像是翻了身的王八。 “说话……!” 姬千夜狠狠的抬起脚,在这男人的后背上踩了一下,男人吃痛哼了一声,还是不吭声。 “喂!你们两个干什么!” 就在姬千夜想要变着法子折磨这嘴硬的家伙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训斥声。 姬千夜松开手,刚转过身,两个穿着官服面容跟雪一样白的鬼差走上前来,其中一个鬼差走到姬千夜面前,甩起鞭子狠狠地抽了姬千夜一下,姬千夜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挡了一下,但是被抽打的手臂还是留下了一条鲜红的痕迹。 “嘶……你为什么打人?” 姬千夜吃痛,但是还是要讨个说法。 “你会说话?”两个鬼差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活像是看见了活人一样。 “我凭什么不会说话?” “你见过我们大人了?” “见过了。” 两个鬼差互相看了一眼,见姬千夜衣衫褴褛的模样,拿起铁锁朝着姬千夜的脖子上面套去。 “别那么多废话了,抓紧跟我回去!” 说完,这个官差便拉着铁锁,拽着姬千夜朝着反方向走去,另一个鬼差则是用铁锁把那竹竿似的男人拽着脖子拖回去。 “放开我,你凭什么抓我!” “嘘……!”那鬼差突然转过身来,伸出毫无血色的手指,放在自己那同样毫无血色的嘴唇上,示意姬千夜不要说话,不要发出声音。 姬千夜刚想继续吼他,那鬼差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环视着四周,轻声说,“我们大人,是北屿的化身,他可以听见这里所有的声音,风雪声,叹息声……”那鬼差瞪大了眼睛,贴近姬千夜的脸孔,两个人的鼻子几乎就要碰到了一起,就算是姬千夜也觉得诡异,“大人不喜欢喧闹声,所以,来这死亡之地的每一个鬼魂,都被拔掉了舌头,所有喧嚣都被抹去。” 原来,这就是刚才那个男人不会说话的原因。 “所以,”那鬼差伸出手指,按在姬千夜的手上,“若无必要,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立刻闭紧了嘴唇,这真是实实在在的鬼故事,姬千夜觉得舌头有点疼。 两个鬼差带着姬千夜来到了最近的一座冰山下面,一个大约有两米高的鬼差从山脚下的房子里面弯腰走了出来。 只是不同于其他鬼差,他的官服是蓝色的,而其他鬼差的官服是红色的,而且他还带着帽子,姬千夜觉得,这个可能是他们的头头。 果不其然,那小鬼差趴在头头的耳边上悄声说了什么,那头头拿起鞭子,朝着姬千夜走来,来势汹汹。 姬千夜害怕的朝后退步,她现在没有任何异于常人之处,所以任何皮rou之苦对她来说都非常的真实。 虽然心如死灰,但是姬千夜还没做好因为自己内心的巨大痛苦而接受体罚的准备。 那鬼差步伐迈的很大,苍白的脸上全是横rou,他挥舞着手臂扬起鞭子,狠狠地落了下来。 “啊……!” 姬千夜尖叫一声,闭着眼睛抬起手想要挡住抽打。 但是,预料中的鞭子没有落到自己的身上,姬千夜转过身,看见鬼差头头狠狠地鞭笞刚才那个男人。 那男人的身上几乎已经没有容下新伤痕的地方了,rou眼可见之处,全部的都是鞭痕。 他叫不出声音,只能在地上痛苦的翻滚。 不知道鞭打了多少下,那男人几乎没了气息,另一个鬼差拎了一桶雪水过来,一头浇在了这男人身上。 他痛苦的抽搐着,最后竟撑着手臂爬了起来,拿着一个铁锹,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诧异的姬千夜瞪大了眼睛,无论如何,这是她前年来没有见识过的场面。毕竟,这是死人的地方,而她,连个人都不算。 人类,神奇的物种。 那鬼差扔掉了手上的鞭子,扔给了手下的小鬼差,走过姬千夜身边的时候,姬千夜低下头,缩着脖子。 “好好干活,好好忏悔,争取早日,魂飞魄散。” 姬千夜听见这鬼差在自己的耳边轻声说。 “喂,跟我来!” 刚才抓姬千夜过来的鬼差踢了姬千夜一脚,然后扯着姬千夜脖子上的铁链子,把姬千夜扯到了一个长条形的木屋前面。 “换上。” 那鬼差扔了一套囚服到姬千夜的手上,打开姬千夜脖子上的铁锁,推开门,姬千夜走了进去,看见一排排仅够睡下一个人的小木床排在一起,大概有几百张木床。 姬千夜换好了囚服,意外的竟然比自己的衣服暖和一点,毕竟没有破洞,姬千夜发誓要好好爱护这身衣服。 出去的时候,鬼差给她套上了脚镣,走起路来的时候,脚镣在脚踝和彼此之间摩擦。 姬千夜觉得脚踝很痛,耳边不停传来脚镣上面的铁环相互摩擦的声音。 “我们这里非常的正规,刚才那个是试图逃跑的逃犯,所以才会被我们的头儿处以鞭刑……只要你好好忏悔,好好的凿山,在凿山的过程中好好忏悔,当上天感应到你真心向善、再无恶念的时候,你就可以从从这个炼狱彻底消失了……千万不要试图逃跑,不然一定会收到惩罚!……你觉得实在累了,就可以到刚才的屋子里面的木床上躺一躺,睡一觉……” 鬼差一边走一边在给姬千夜说话,沿路上,除了弯腰在不停凿山的恶鬼,还有来回巡视的鬼差,其他便就什么也没有了,耳畔只有叮当的响声和白雪漱漱落下的声音。 “这座山就是你需要开凿的冰山,希望你在开凿的过程中,通过痛苦来磨炼自己的意志,通过不停地劳动来洗涤自己罪恶的灵魂……” “啊………………!!!!” 鬼差还没有说完,根本不需要任何动员,姬千夜便就拿起手中冰冷的铁锹朝着冰山一股脑冲了过去。 “粉碎吧,毁灭吧!” 她大喊着,宣泄着,细瘦的手臂挥动着生铁制成的铁锹,在坚实的冰块上狠狠地敲砸起来。 一下,两下,稀碎的冰渣被她从冰山上砸了下来,冰渣是尖锐的,有些喷溅到她的脸上,甚至划伤了她的脸孔,留下了细长的划痕。 霁月……初雪……霁月……!!!! 姬千夜嘲笑自己单纯的像个傻子,被人这样玩弄,不,不,她更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 她狠狠地敲砸着冰山,就像是在把过去的自己一点一点的粉碎! 对那些伤害过她的人的仇恨和对自己的鄙夷,这两种情绪,像是变成了两股绳索绞在了一起,紧紧扣在了姬千夜的心口上,让她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闭上眼睛好好干,抓紧消失吧,姬千夜想,消失吧,让自己这自视甚高的废物彻底的消失吧……! 鬼差则是目瞪口呆的站在姬千夜的身后,看着她疯狂的凿山,就像是在做什么让她充满斗志的事情一样。 说真的,这些年来还真没见过这么有干劲有上进心的恶鬼了呢。 鬼差一只手拿着鞭子,一只手捏着下巴,一边观察着姬千夜,一边如此这般默默地想。 景云的父亲景诏是现在冥界的王,景云是景诏和王后的第三个儿子,景云的两个哥哥分别去了南屿和西屿做了封地的王。 景云生的迟,他出生的时候,他的两个哥哥景逸和景琰一个快一千岁了,一个快六百岁了,早已经搬出了冥界,在自己所属的封地生活,自然对景云这个弟弟,从来没有寻常人家哥哥们该有的陪伴。 而景诏还好,只是在天庭偶有任职。 只是,好巧不巧,这位时常看起来黑暗气息超级浓厚的冥帝偏偏写的一手好诗文,简直就是仙男里面的第一大才子, 最让人难以想象的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硬汉的男子,其行文风格竟然有一种常人难以模仿和超越的细腻哀伤之美。 他的诗文在整个仙界广为传颂,每每读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哀伤忧愁,诗意更是如怀春少女一般让人爱不释手,怦然心动。 而现任天帝又是个热爱舞文弄墨附庸风雅的传奇男子,自然是时常找各种借口把本该在冥界处理政务的冥王大人留在天庭里。 出于对景诏的追捧和热爱,天帝动辄拽着景诏谈诗论道直至深夜。 景诏虽然心里面是拒绝的,但是却万万不能违背了天帝的心愿。 搞得好长一段时间,天庭里面盛传景诏和天帝其实是短袖情深这么个传闻出来。 有一次天宫里面两个小仙女站在廊柱边上一边嗑瓜子一边嚼舌根子,被景诏听到了之后,作为千万年来只有过一个女人,并且绝对是居家好男人典范的冥王大人差点气的吐血。 但是冥王总是黑着一张脸,所以两个小仙女完全没有看出景诏其实是在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很生气,更是没注意到他在袖子里面握紧的拳头,只觉得他这么神态从容,是不是默认了。 从此,天帝和景诏其实是短袖的消息就更加甚嚣尘上,就连天庭里面专门撰写天史的史官也是浮想联翩,总是用一些“天帝和冥王景诏同塌而眠,携手同出同进”之类的十分暧昧值得玩味的词语。 有一段时间,景诏每次回去的时候,还发现自己心爱的夫人竟然还背着自己偷偷哭过几次。 景诏虽然生气,气的半死,但是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景诏还是老老实实的陪着天帝舞文弄墨弄了好几万年。 直到后来天帝终于厌倦了,换了个成天吹拉弹唱的爱好,景诏才终于从天帝的手中解放出来。 景云记事开始,哥哥们早已经离开冥府主城,他的爹也总是在天庭里,他便成日里跟着劳碌命的判官在一起处理政务。 没有景诏这个父亲在身边,也没有得到总担心自己的相公其实是个断袖的娘亲的好好照料,就这样被所有人忽略的景云,终于从一个孤单懵懂的孩童,成长为依旧孤单但是内敛沉默的少年。 景诏回来之前,景云已经开始处理冥府里面所有的政务,劳碌多年也不见升官发财的判官终于感恩戴德的迎来了冥府有史以来最勤政的负责人。 景诏回来之后,景云按照惯例去人间历劫,之后便就顺利的去了北屿封地,做了北屿的王。 有一日,想到自己几乎没有陪伴过自己幺儿的冥帝夫妇决定到北屿来看看自己的幺儿在寒冷的北屿过得怎么样。 冥帝来到景云宫殿的时候,只见大殿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毫无所谓的气派可言,只有一盆盆火炉在大殿的两边孤独的漂浮着。 自己素来文静的幺儿坐在大殿的最上面,沉默寡言的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镜像发呆,他的身侧还站着个衣着品味极其扭曲怪异的小丫头。 冥帝夫妇和自家的幺儿寒暄了几句,便就各自沉默了起来,一沉默,就是沉默了半晌。 景云是个素来不喜欢说闲话的人,最多也是他们问一句,他就回答一句,这可真是让冥帝夫妇难受极了。 他们发现,自家的幺儿,对自己,好像是陌生人一样。 离开的时候,景云很有礼貌的送他们出宫殿,景诏转过头,才发现宫殿上面没个名号,转头看着北屿的白雪茫茫,自家幺儿更是阴沉的如一潭死水。 景诏便挥挥手,给了这宫殿“昭阳宫”这个名号。 说是希望北屿能够像阳光一样,给这些应该悔过之人以信心,其实心里面,冥帝大人不过是暗搓搓的希望,自家的幺儿可以像阳光一样,活泼一点。 回去的路上,冥帝夫妇趁着四周无人,搂在一起抱头痛哭,各自悔恨这一生唯一亏欠的,就是自家的小儿子。 他似乎从没被爱过,被选择过,就这么,孤孤单单的,就长大了。 自此一来,北屿王景云大人的宫殿,便就叫做昭阳宫了。 景云的宫殿里面素来是没有什么人的,因为是上仙,习惯了不吃饭也不会饿死,不吃饭就是了。 景云又是个十分清冷的性子,所以宫殿里除了办事的府衙,基本上就只有景云自己一个人。 他不喜欢陌生人靠近,住的地方包括自己的书房里更是一尘不染,让人都不敢踏进去。 他的手下们,向来是善于揣摩,知道自家的主子不喜欢喧哗,不喜欢任何人的靠近,便就都压低了声音说话。 需要忏悔的恶鬼们进来的时候,都会被景云毫不留情的拔掉呱噪的舌头。 所以,整个北屿只剩下风雪和凿山的声音。 直到近百年来,有了叽叽喳喳的萧雅,然后又有了活泼可爱的景轩,景云才挑选了两个眼疾手快的鬼差来伺候景轩,这个昭阳宫才算是终于热闹了一点。 他自己嘛,依旧总是独来独往。 鬼差们自然对这个严肃异常的主人也是依旧畏惧的很。 景云总是没有声音,除了在府衙的时候,平常里总是半晌都没有一句闲话,自然也没有人敢在北屿大声喧哗。 于是萧雅好一会儿没看见景云了,就先去了府衙,才发现府衙已经闭门休息了。 然后又去了景轩那里,只看见景轩和两个鬼差在玩闹,最后好不容易在景云自己的书房里找到了景云。 他双手拿着书,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面看书。 闲下来看书都这么正襟危坐,萧雅也算是习惯了。 不过看到景云,萧雅心里面好歹是踏实一点了,萧雅是个小小鸟,懵懵懂懂的时候被景云带回来抚养成人,总觉着景云其实就是自己的亲爹。 成天呆在一块,萧雅要是一会儿看不见人了,总觉得心里面不痛快。 萧雅一溜烟的钻进了景云的书房。 “大人!大白天的看什么书啊!” 萧雅一进门,沾满了白雪的脚上带了一滴的水印和雪渍进来。 景云一双冷冷的眸子从书上面探出来,视线落在了萧雅的脚印上面,又转到了萧雅的靴子上,他挥挥袖子,把地面和萧雅周身所有的水迹除去。 “治理者要时时上进,日日读书,不可懈怠。” 景云这么说着,老神在在,神态与以往并无二致。 “大人,我今天问了那姬千夜,问她愿不愿意做您的女人,您猜她怎么说?” 景云放下书,双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垂下眼帘,视线落在书的封面上,放了许多年,书已经有些陈旧,封面都有些翘起边角了。 “哦?怎么说?” 景云似乎不是很有兴趣的样子,虽然品味超前,但是极其沉迷于传统八卦的萧雅顿时有些失落。 “大人,她可是您从凡间渡劫回来之后心心念念好久的女人啊!怎么这会儿人送到眼面前了,却有好像您没个念想了!” 永远不会忘记景云从人间历劫回来的时候,总是日日夜夜在镜像里看姬千夜的那个模样。 现在却又是这番冷漠,男人的心,真是难以捉摸! 萧雅瞥了景云一眼,他依旧是垂着眼帘,没有反驳,也没有回答,只是用手指的指尖轻轻抚平那旧书的边角。 鸟类这个物种,向来是叽叽喳喳的,就算是变成了人,萧雅依旧是个藏不住话的人。 本来想卖个关子,让景云难受难受,结果景云竟然这么淡定,现在好了,换成她忍不住了。 她一拍大腿。 “哎呀,我还是说吧!我跟她说了,您是整个北屿最美貌最有实力的男人,但是她说了,她说她已经有夫君了。我说那你夫君不是已经出轨了?她说就算是休了他,也得要她自己当面休。然后现在想不开,就去玩命凿山去了,我的妈呀,那个劲头,简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在凿山啊。头一遭见过这样的!” “实属平常。” 景云依旧是语气平淡的说,手指却无意识的在扣破旧的书角,不再是轻轻抚平了。 “你们两个,真的,我搞不懂,哎呀,我要疯了!” 萧雅挠了挠脑袋,站起身来,准备朝着离开。 “是整个冥界。” 出门的时候,萧雅突然听见景云说。 “您说什么?” 萧雅转过头问。 景云坐直了身子,看着萧雅,“纠正一下,本王是整个冥界最美最有实力的男人。” 萧雅一愣,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她转了转眼珠子,慢慢朝着外面退了一步,然后一溜烟跑掉了。 不知不觉,旧书的边角竟然已经被他手指用力扣下来了。 他摊开书,书上面是姬千夜在凿山的镜像,她那绝美的面孔被崩裂的碎冰划伤,似乎能看得见一些血迹。 景云伸手在镜像上面轻轻抚摸她的脸孔,直到景轩来了,他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