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难画皮中骨（番外）
画皮鬼在幽都当了很长时间的鬼帝，至于待在幽冥界的完整时间就更长了，长到他已经记不清那是多少年的岁月。所以，当他告诉白圆华，他准备去投胎时，白圆华感到万分诧异：“像你这样罪孽深重的恶鬼，竟然也有脱离幽冥界忘川河的一天！时间可真是个玄妙的东西。” 世上的画皮鬼有两种，一种生前就是大恶人，喜好扒人皮囊。另一种生前是普通人，只不过倒霉地被人扒了皮囊，死后就成了画皮鬼。 他是后者，就是说他不是天生的恶人，而是后天的恶鬼，死后怨气冲天，徘徊人间，害死了很多像他生前一样很无辜的普通人，直到被鬼差拘捕归案。 到了幽冥界，他因为罪孽深重，过不了奈何桥去投胎，只能滞留在幽都之中，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成为了最厉害的那个恶鬼，还当上了掌管幽都的鬼帝。 白圆华跟画皮鬼有几分交情，心中替他高兴之余也挺纳闷：“这不是好事吗？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白圆华是个买卖消息的生意妖，声名远扬至六界，会来找他问消息情报的，不止世间行走的妖怪和人类、还有地下幽冥界的鬼魂、乃至天上神仙也不能免俗。画皮鬼找上门来自然是有有事想问，而既然到了需要询问他的程度，多半是遇到了大麻烦。 面对白圆华的提问，画皮鬼表情古怪说：“有一个鬼……他想、娶我。” “噗！”白圆华闻言一口茶喷了出去。在画皮鬼幽幽的目光中，他好不容易止住笑容，说：“这么说，传闻是真的，连鬼见了都发愁的画皮鬼，最近红鸾星动，桃花开了。就是不知道是谁胆子这么大？你是不是气得把他踢进忘川河里去了？” “哦，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画皮鬼才不信，“你不是号称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哼，我看你就是装的，故意想看我的笑话。” 画皮鬼在心里想，这个白圆华！连他把人踢进忘川河里的这种小事都知道，说不知道放言要娶他的那个人是新任的鬼帝，那绝对是在放屁！ “我确实不知道。在听到消息时，我对那个人是谁不感兴趣。因为我以为，他已经掉入忘川河里被千万恶鬼撕碎了。只是……”白圆华摇了摇头，“我没想到你会找上门来，看来这个鬼不普通啊！你是在想要怎么对付他是吗？” 画皮鬼底气不足地说：“一开始是这样的……” 新一任的鬼帝生前是一代名将，因为执念被困在人间多年，不久前才刚到幽都，他不愿意提起自己的姓名，只让其他鬼叫他“将军”。 画皮鬼每天都会做同一件事——去到忘川河边，洗一洗身上穿着的皮囊，然后重新给自己的皮囊描绘五官。 那天，他照旧去了河边，因为提笔画眉的缘故，路过的将军以为他是女鬼，竟然傻乎乎地对他求爱，被他忍无可忍地给踢进了忘川河中。 对画皮鬼来说，被错认为女鬼这种事也是时有发生，他并没有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可是，这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插曲，而是一个开始。将军不是其他的鬼，他是新任的鬼帝，他们需要交接业务，于是有了非常多的相处的时间。 幽冥界绝对不是一个浪漫的地方。腐朽的古老建筑周围弥漫着阴森森的鬼气，血腥而肮脏的忘川河旁盛开着连片的不祥红花。一般人从鬼门关匆匆而来，跳入六道轮回匆匆而去，他们都只是这里的过客，被留下的、住在幽都的只有数不尽的恶鬼，于是这里不分白天黑夜，只能听得到鬼哭狼嚎的凄厉声响。 在将军来了以后，事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风景还是原来的风景，可他的心已经不是原来的那颗麻木不仁的恶鬼之心。 在幽都城内那座历代鬼帝居住宫殿的屋顶，他们第一次接吻。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的感情一点点地升温发酵，终于，那一天当他们在奈河桥上约会时，将军向他求婚了。于是，他又气得把对方踢进了忘川河中。 “啊！”白圆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我不是来看你发呆的，你有什么问题快问，问完赶紧走，这个人的身体你待久了，他是会生病的。罢了，罢了，我就问你，你到底想不想嫁？” “我想投胎做人。”画皮鬼说完又补充说，“但我更想陪在他身边。” “那就是想嫁，那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来找我干嘛？”白圆华一脸无聊说，“你们的这些感情事我是不懂，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的。” “嫁，肯定是不嫁的。”画皮鬼笑容扭曲说，“你不用问他是谁，因为我来找你不是为了对付他，而是……关于上下的问题。” “噗！”白圆华到嘴的茶水又喷了出去，他可惜地说，“你就不能等我喝完再说。哎，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想被娶，你……想娶他？” “不，我对嫁娶的形式无所谓。”画皮鬼执着地说，“我只想做上面的那个，你帮我想个办法，让他同意。顺便一提，因为我之前说了他不同意，我已经放出话说我不打算嫁给他，而是准备去投胎了。” “这种事情，就算是我……”白圆华表情有些发囧，“嗯，我真心不想掺和进这种乱七八糟的私人感情里面，恐怕我帮不了你。” “我知道你逗留在人间界的这段时间，一直很想念幽冥界的美食，我的信使中有一只乌鸦妖厨艺很好，如果你能想得出一个办法的话，我就让它来人间给你当厨师。” 白圆华咂巴一下说：“滋，不得不说，这个条件确实很吸引人。好吧！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之前你直接提出条件，那个鬼不同意是吧。嗯，那你就吓一吓他，让他意识到如果不同意这件事，那他就会失去你，这样大概就会妥协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我不可能真的去投胎……一旦喝了孟婆汤，进了轮回道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可如果我不真的喝下去，他是不会信的。” 白圆华想了想，凑过去附耳说：“那你这样……％……￥……这样……” 画皮鬼听了眼睛一亮：“不是去投胎而是从鬼门关离开回到人间吗？” 白圆华狡诈一笑，点头说：“不是真的要你还阳，只是演一场戏吓唬对方而已。当然啦，为了能骗到那个鬼，你务必要把过程做得足够逼真，找个人类当替死鬼是必须的。” “这很简单。”画皮鬼点了点头，“白先生高义，那在下我就告辞了，不日我就让我的信使来人间给你当厨师。” “什么高义。”白圆华捂脸，“你就是在说反话，是啊，我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生意妖，一心只在乎利益。” 画皮鬼离开清水居后，没有立即回到幽冥界，而是到处去寻找合适的替死鬼，他没注意到自己待在这具身体里的时间太长，凝聚的鬼气太重，于是，不小心让上身的人类死掉了。 人类的灵魂自发地从身体中飘离而出，在旁边头抢地而哭，哭得死去活来，画皮鬼无奈，只好守在尸体旁等着鬼差过来，好让那个鬼魂还阳。 这时，他的信使乌鸦妖刚好带着消息来找他，刚好路过的三个半吊子道士以为是他的信使害了人，开始追赶（迫害）乌鸦妖。 原本画皮鬼有些生气，但他很快发现其中一个人跟他有几分相似，非常适合当替死鬼。于是，他就高兴地伸出手，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鬼文字。 为了不让将军发现端倪，他留下的鬼文字，内容不过是一张婚宴的请柬——有的鬼要结婚时，会用它邀请尚在人间的亲人下去一聚。这些鬼文字只会让这个人类在当天假死，到幽冥界参加完婚宴后，鬼文字就会自动消失。 就算鬼帝认出来了，出现在幽都的这个灵魂，是一个活着的生魂，因为鬼文的缘故，也只会把他当作是宾客，不会加以为难。因为这样的鬼文字不会害死人，只是来自鬼的宴请，鬼帝又往往默许生魂通行，可以下去冥界一聚，所以又被称为“鬼帝的祝福”。 因为对这三个道士的迫害行为感到不满，画皮鬼顺便给另外两人也留下了鬼文字，以此吓唬他们。 事情办完后，画皮鬼带着信使高高兴兴地回到冥界。 不过，因为他做了错事，把附身的人害死了十几分钟，鬼帝将军很生气。 在将军迁怒把乌鸦妖吃掉之前，画皮鬼趁机提点乌鸦妖，留在冥界太难了，人间才是个好去处。于是，乌鸦妖辞别主人，害怕地离开幽冥界，到了人间去投靠白圆华。 所以，当尹邹等人敲响清水居的大门时，他们其实早就卷入了这场阴谋之中，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白圆华第一次见到三人时，就知道他们是画皮鬼挑中的替死鬼。不过，他以为画皮鬼还是鬼帝，所以很放心地让他们前往冥界，去陪画皮鬼演戏。 很久以后，那是在尹邹住进清水居之后发生的事情。 有一天，清水居迎来了一个病恹恹的客人。他在客厅落座后，目光幽幽地看着白圆华说：“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去投胎了。” 白圆华摇头：“你一年有365天说要去投胎，如果天天把这句话摆在嘴上，将军恐怕是不会信的。” “这次是认真的。”再次来到人间的画皮鬼这样说。他眼睛一低，看向另一个人说：“没想到这个小鬼已经长大了这么多。” 尹邹正躺在白圆华的膝盖上打盹，闻言抬眼看他，瞅了半天才问：“我们认识吗？” “这幅面孔你肯定是不认识的。”画皮鬼咧嘴一笑，十分渗人。 他一笑，尹邹就想起来了：“啊，是你。画皮鬼，你不是三年前就去投胎了吗？怎么又双叒叕来了？” 画皮鬼听了不怎么乐意，没聊几句就离开了。 谁都没想到，这一次画皮鬼真的是认真的。他一时生气竟然真的喝了孟婆汤，跳入轮回六道去投胎了，而将军知道后也急急忙忙地跟着去投胎了。 尹邹知道这件事后说：“这又是你的什么计谋？” 白圆华眉眼弯弯说：“当然是在投胎的对象上做足了功夫。” 这个时候，尹邹已经知道两任鬼帝的上下之争，他嘴一抽问：“那你觉得他会如愿以偿吗？” “难！”白圆华抿嘴一笑说，“因为这一次，将军也向我买消息了。” 尹邹斜眼看他，用眼神表示：你果然是一个boss级别的可怕妖怪。 “说起来……”白圆华眼睛亮亮地说，“既然我已经告诉你，画皮鬼到底在‘记恨’什么，也就是这两任鬼帝争吵不休的最大秘密。那你答应我的事情什么时候兑现？” “我答应过你什么事？”尹邹故作茫然。 白圆华语气平静地说：“当然是扮成兔耳郞。” 尹邹脸一红：“你做梦！” 白圆华一脸失望，说，“哎，你明明答应了。” “你还有脸说。”尹邹脸更红了：“你所谓的兔耳郞，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居然还有那种尾巴！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你做什么……不要过来，我是不会答应的。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