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

    汽车贴着雷煜缓缓地开动,雷煜急急忙忙地用手去敲击车窗,然而车内的人恍若未觉,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他,漠然得叫人心寒。

    “凌烨?凌烨!”雷煜追着车,一边呼唤着凌烨的名字,一边用手去拉拽车门,将把手拉得砰砰作响,这举动实在是很粗鲁,可雷煜现在根本顾不上这些了——方才的猜测成为了事实,凌烨确实是不想见到他。

    厚重的铁门徐徐开启,热情地迎接着这座宅子的主人,雷煜绝望地停了步伐,眼睁睁地看着凌烨乘坐的那辆车驶进了大宅,大门在车后缓缓闭合,雷煜心里沉沉的,仿佛咽下了一块秤砣。

    漆黑的铁门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在门的那边是一片灯火通明,而门的这一边却只余寒风阵阵。

    四周寂静地不像话,雷煜伫立当场,幽深的寒夜里,他似乎能听见自己那无法平复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如鲠在喉,头似乎更痛了,额角突突地跳个不停,像是有人在用小锤敲凿着他的脑袋一般,他方才追车的时候急出了一身冷汗,此时寒风从袖口和领口处灌入,整个人就如同浸泡在了冰水里。

    鼻腔中因吸入了过多的寒气而产生了酸涩的感觉,慢慢地上行至眼窝,泪腺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不受控制般地分泌出温热的液体,大宅的灯火也因此在眼前变得模糊,逐渐幻化出重影。

    不知过了多久,雷煜听见了铁门开启时的轰隆声,他赶忙揉了眼去确认——高大的铁门之内,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是这座宅子的管家。

    管家缓步朝雷煜走过来,他手里捧着一堆东西,颜色浅淡,只是夜色太黑,雷煜看不清晰。

    “雷先生,夜里凉,凌先生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雷煜从他手里接过那堆东西,这才发现那是一件浅色的羊毛大衣,入手的触感十分厚实柔软,带着一丝人的体温。

    雷煜目中重又凝聚起光亮,可下一刻便再度暗淡了下去,他用指腹摩挲着衣料,头低垂着,心情有些复杂,凌烨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这件衣服既是关怀同样也是拒绝,他在拒绝与自己见面。

    雷煜踌躇着想再求一求管家,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管家见他如此,心知他仍有不甘,便好意出言劝导:“雷先生,我劝您还是先回去吧,凌先生说了,今日不见客。”

    雷煜黯然地“哦”了一声,转而又想起凌燃和他说过凌烨此次的任务十分凶险,不由又担忧起来:“他……受伤了?”

    管家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礼貌地重复了一遍:“雷先生请回吧。”

    凌烨的家仆和凌烨都是一个性子,说一不二的,雷煜知道今日八成是要无功而返,便也不再为难管家,捧着衣服点头致谢之后转身回车里去了。

    管家望见不远处的汽车再次被发动,然而那辆车却并未离开,执拗而坚定地停在那里,漆黑的车身隐匿在夜幕之中,有白烟从车尾升腾而出。管家不禁在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摇着头回宅子里去了。

    雷煜是在一阵铁门开启时的轰隆声中被震醒的,四周依旧是漆黑一片,他身上盖着那件羊毛大衣,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的心脏猛地一阵抽动,令身体生出一种从高空坠落的错觉,短暂的懵懂与错愕之后,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伴随着发热与头痛以及鼻塞,逼得他从喉中逸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雷煜透过模糊的视线望过去,沉沉的夜幕中,一个颀长的身影逆着灯光朝他缓步走来,面容因着逆光的关系看不清晰,唯独标志性的长发在身后被寒风吹得扬起。

    这一刻,雷煜只觉得心跳突然漏了一拍,而后跳跃得更快了,“咚咚咚”地几乎要蹦出咽喉,他愣愣地坐在车座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视线中的身影逐渐放大,雷煜目光痴痴地跟随着凌烨,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直到耳边响起敲窗声才如梦初醒一般找回了呼吸的频率。

    雷煜紧张地咽了口吐沫,急急忙忙地想将车窗降下来,手忙脚乱中手指却错按在了后排车窗的按钮上,后排的车窗徐徐落下,寒风迅速灌入车内,然而雷煜却毫无所觉,甚至误以为是机器出了什么故障,他困惑地“咦”了一声,又用力地捣弄了几下之后才终于察觉出不对来。

    当手指终于按在那个正确的按钮上时,雷煜的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刚才的举动实在是太蠢了,蠢得他忍不住想自己扇自己一巴掌。

    然而凌烨却并不在意,他耐心地等在车外,饶有兴致地垂目欣赏着雷煜手足无措的可爱样子,被车身遮住的脸上,薄唇微微勾起。

    雷煜将半个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双颊有如火烧,他目光堪堪与凌烨对上,又立刻移开,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凌烨倒是大方,他面色沉着地俯视着车里的人,突然伸手在雷煜额头上贴了一下,又在自己额上试了试温度,随后一把将车门拉开:“还能走么?”

    额头残留着凌烨手背微凉的温度,雷煜完完全全地呆在了当场,愣了足足有十几秒才反应过来刚才凌烨真的是在关心他。

    雷煜当然能走,不仅能走,以他现在的心情就算是让他来个百米冲刺都不成问题,问题是他的脚好像麻了。

    雷煜刚才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凌烨身上,故而没有觉出异样,这回稍一动弹,脚底那股子难耐的冰凉麻痹感觉便瞬间钻心蚀骨起来,雷煜被激得惨呼一声,来不及反应就十分丢脸地跌回了座位上。

    “嘶呼……对……对不起……我脚……好……好像麻了……”

    凌烨觉得自己的头似乎也疼了起来,他在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旋即伸出手来从雷煜的腋下穿过,不由分说地将人提溜着一把抱在了怀里。

    雷煜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抓紧了凌烨的手臂,凌烨看着纤瘦,力气却是不小,抱着雷煜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表现出吃力,他将人换了一个姿势,打横在臂弯里固定好之后,用脚尖将车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