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杀！杀！杀！！”

    眼前是一片火海，燃烧着刺鼻的鲜血气味，昏暗嘈杂的环境下只有老弱妇孺的惨叫声响起。

    她们想要跑，想要反抗，却根本抵挡不了身后的魔鬼。

    那人穿着一身红衣，银色盔甲，脸被藏在黑暗中，可李扬却知道那是他自己。

    他再次从噩梦中醒过来，满头大汗，剧烈急促的喘气，却无法动弹。这种无法控制自己的无力疲态让李扬忍不住暴躁的敲击了下身下的被褥。

    声响引起正在研读医术的顾大夫的注意，他站起身朝李扬走去。

    “你醒了，这次还是一样的噩梦吗？”顾大夫声音温润的问。

    李扬平复心情，沉默的盯着顾大夫。

    顾大夫被这样的目光看着也不恼，依旧是一派温润文雅的模样。

    最开始他被派来医治李扬的时候，对方那时候从噩梦中醒来甚至想要杀他，如今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只是李扬依旧不愿意跟人说话，无论是他的同门还是曾经心悦过的人来劝都没用。尤其是那个说是李扬喜欢的人，见面后李扬那个杀气腾腾的，丝毫没让人感觉出他喜欢对方，反而跟他是杀父仇人一样。

    “这次感觉如何？”顾大夫耐心的问。

    他没指望李扬会回答，从他接手治疗照顾李扬一个多月，李扬从来没开口说过话。

    简直就像个哑巴。

    “顾大夫，你可以信任吗？”

    然而让顾大夫没想到的是李扬竟然说话了，他语气低沉沙哑，带着戒备和试探。

    顾大夫竭力保持冷静，他朝李扬露出一个温和的亲近的笑容，“你可以放心，我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

    李扬微微眯了眼，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顾大夫说的话。

    在这样紧张僵硬的气氛下，顾大夫只是人畜无害的微笑。他本来就长得好看，温润如玉，再加上恰到好处的笑容很容易让人想要亲近，只不过这人不包括李扬。

    李扬那张刚毅冷硬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直勾勾盯着顾大夫看。

    “李将军，我是来帮助你的，你应该相信我。”

    顾大夫终于按捺不住，沉着声音道。

    他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大夫，李扬既然如此戒备，那就不要问是否可以信任他。

    顾大夫感觉被冒犯，语气也有些不好。

    “抱歉，”李扬声音有些飘远，“只是我丢失了记忆，也不知道该信任谁。”

    李扬被救回一条命，可却丢失了一些记忆，他知道顾大夫或者他的同门，甚至上面的那位都想知道他丢的记忆的东西。

    那个让他起死回生的东西。

    李扬唯独还记得那时候他濒临死亡，就算有神医也回天乏术，可他却是真真实实的活了下来。

    顾大夫叹了口气，他双眼幽涩，但语气还是温柔的：“你可以相信我，说出来对你的病也有好处。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你应该知道他们想要得到的是什么。”

    “那与我无关，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治好你。”

    李扬定定的看着顾大夫，许久勾起一个弧度，这是他从鬼门关中被救回来后第一次展露的笑容。

    “谢谢你，顾大夫。”

    李扬眼珠子转动了下，语气淡淡地说：“我梦到了一轮很圆的月亮。”

    那是一湾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的湖，星辰洒落在清泠泠的湖面上，青年坐在大树伸延到湖上的树干上，漂亮张扬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年轻的男子一双漂亮的眼如水中月，波纹轻轻划过，又变得一片血红。

    荧色的蝴蝶在他周围翩翩起舞，他抬起手来，笑容仿佛都带着蛊的冷情，“小将军，你该醒来了。”

    这幅场景让李扬停下脚步，他手中的长枪还在滴答滴答溅落鲜血，却奇异的感觉到平静。

    李扬不忍打扰这样的仙人，然而对方却发现他，并且让他醒来。

    “他说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他。”李扬迷惑的跟顾大夫对视，“我的记忆里没有他，可为什么他却跟我很熟稔一样？”

    顾大夫心里一跳，“会不会跟你失去的那段记忆有关？”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

    李扬表情变得痛苦，他双手抱头，嘶吼着叫出声，整个人痉挛起来，持续了一刻钟，随着力气流失，他又昏厥了过去。

    早已预知这样情况的顾大夫叹了口气，深深看了眼昏迷的李扬，转身离开了房间。

    等在门外的男人挑眉：“又是这样，看来你问不出来什么。”

    顾大夫冷漠的看着他：“我只是个大夫，我不是审讯的人。我也说了，他确实什么都记不得，你不相信我就算了，李扬是你的同门师弟，跟在你身边十几年，他也不值得你相信？”

    男人没说话，拂袖离开。

    从那次李扬说了他新的梦境后，那几天他一直都是昏昏沉沉，顾大夫跟他说话也没有得到回应。

    顾大夫虽然心里着急，但是也只能耐心等待着。

    这个转机在五天后出现。

    李扬异常清醒，喝了小半碗粥，看起来很有精力。

    “顾大夫，我这几日做的梦或许是真实发生过的，我是不是杀了很多人？”

    梦里面总是浓烈的血色，疯狂燃烧的火海席卷着李扬，他看到那些死去的人脸，一个个俱是他的同袍。

    这比噩梦还要可怕。

    李扬杀了他们。

    顾大夫沉默，好久才低沉着声音说：“他们找到你的时候，你身负重伤，还有奇毒缠身。身边……是那些名门正派的人，他们全都死了，无一活口。”

    “所以，都是我杀的是吗？”李扬吐了口气，脸色难看。

    门外似有sao动，争吵声，械斗声杂乱不堪，隐隐还有一句“我们只是要讨回公道让李扬偿命”的话清晰的传到李扬耳边。

    顾大夫神色凝重，他轻声安慰李扬：“没事的，你师兄会处理好的。”

    李扬却扯起嘴角，冷淡的说：“顾大夫，我是想起来了，想起我如何杀了他们，他们自诩正义之士，却像狗一样跪在我面前求饶。”

    顾大夫怔怔出神，只觉得脊背发冷。

    李扬继续说：“顾大夫你怕了吗？你悉心救回来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他们为了什么而救下这样的我，顾大夫难道你不好奇吗？”

    顾大夫抿起嘴角，没有说话。

    “闹够了吗！！谁让他们进来的？不知道病人需要休息？”

    一声暴喝将房间生冷的气氛破坏殆尽，顾大夫连忙站起来，他走到房门前，迟疑了下还是转身回到李扬床边。

    李扬嘴角的笑容变得微妙：“顾大夫，你不出去看看吗？”

    “不用了，你师兄会处理好。我在这里陪着你。”

    “顾大夫，你有深爱的人吗？愿意为了他而死那种。”李扬声音变得有些飘远，神情恍惚，似是陷入回忆当中。

    顾大夫神情闪烁，没有回答李扬这个问题。

    “我觉得我应该有，只不过现在他被我弄丢了。”

    “......是梦里那个人？”

    “或许是吧，”李扬直勾勾的看着顾大夫，轻声说，“毕竟在那些噩梦里，只有他能让我安心。”

    即使他们最开始见面的场景并不是很那么美好。

    “他是谁？”顾大夫声音有些急促的问。

    李扬似是认真的回想，但很快他的表情又痛苦起来，他抓着自己的头发蜷缩起来，嘴里发出无力的吼叫。

    顾大夫急切的开口：“李扬！你是不是记起他是谁！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李扬躺在床上，就像呼吸不过来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气，他双眼迷蒙，嘴里轻声咛喃着什么。李扬再次陷入昏迷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