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生

    昏暗的灯光下，肖桥在医院走廊上走着，皮鞋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空灵。肖桥觉得有点不对。他继续走着，来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门。

    他抬手搭在门的把手上，突然，他混身无力，就像预感到大灾来临的那一瞬间的无力感。他的心揪得很紧，没由来的悲伤击中了他。有个声音告诉他，开门即是地狱。

    但是他还是开了门，房间很暗，只有中间一盏手术灯照着一个手术台。上面躺着一个人，一个骨灰盒放在他的旁边。肖桥走进，看清那个人的脸之后，浑身一震，突然眼泪下来了，‘他是谁？为什么我这么悲伤？’肖桥心里想。

    ‘那是江一韦……’恍惚之间，他又知道了。也一点不感觉到惊讶，仿佛他一直知道是江一韦。

    江一韦脸色青白，带着氧气罩，直挺挺的躺在那里，微弱的呼吸着，敞开的胸膛上面贴着磁片，肚皮上面几道伤疤。

    江一韦眼睛睁开了，用手拔掉自己的针管和氧气罩，从床上坐起来。他赤身裸体，下了床，对床边的肖桥笑笑，对着门口无声的喊了一声。一条大黑狗从门外飞快地跑进来，摇头摆尾地围着江一韦兴奋的绕着圈。江一韦抱着黑狗，慢慢的往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里？”肖桥冲上前去抓他，却扑了个空，他一转身，挡在门口。

    江一韦只是看着他笑。

    “你要丢下我吗？在你心里，永远只有这一条黑狗吗？现在……你又要跟他走吗？”肖桥咆哮着。

    黑儿从江一韦身上跳下来，对着肖桥就是狂吠。江一韦摸摸黑儿的头，直接向肖桥走去。肖桥没反应过来，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穿过肖桥，走到了外面。肖桥转过身，看见一人一狗在白光里走了老远，他奋起直追，却怎么也赶不上。

    “回来！！不要！！”

    ……

    “少爷？少爷？”温柔的女声响起。

    肖桥醒了。

    “少爷，您要不去床上睡一会儿吧。江先生已经脱离危险了，没有大碍。但是您已经很久没有合过眼了。”

    肖桥一摆手。

    护士jiejie无奈的看着肖桥，心里很羡慕躺在床上的依旧昏睡的少年。

    肖桥环顾四周，这是一个现代化的病房，明亮的白漆，柔和的窗帘，外面阳光正好。他趴在床边，床上的那个少年，脸色也不是青白，反而苍白中带有一点红润。他绵长的平稳的呼吸着。

    ‘这里是梦还是现实？如果这里是梦，那么现实里他已经走了吗？不不！’

    肖桥轻轻地把手搭在江一韦地胸膛上，有心跳，还很强劲。

    肖桥缓缓地舒出一口气。

    肖桥放松下来，坐在椅子上。他看着江一韦，江一韦躺在床上，像那个吃了毒苹果的公主，可是自己是那个吻醒他的王子吗？肖桥伸出手，摩挲着江一韦的嘴唇，好软，随着手指的微微移动，江一韦的嘴唇也慢慢张开，轻颤着，像一朵清晨里载着一夜露水摇曳的花。

    猛地，肖桥收回了手，冷汗下来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是多么的色情。等回过神来，看见江一韦已经睁开眼，肖桥心里像是爆发了一颗原子弹，，他……什么时候醒来的？他发现了吗？，

    江一韦觉得自己的嘴巴有点麻，但是并没有注意，他以为这是手术之后的正常现象。只是肖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像是害怕又像是期待，这让他很疑惑。

    江一韦清了清嗓子，“咳咳……咳。”

    肖桥连忙扶起他的身子给他喂了一口水。

    江一韦喝了水之后，总算说出了话，“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回。”肖桥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紧绷的全身放松下来，‘他没有发现……’，肖桥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然而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另一种更强烈的情感将他淹没。

    肖桥轻颤这双肩，紧紧的抱住江一韦，“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江一韦感觉眼前这个少年健康强壮的身躯火热的拥抱着他，几乎要将他融化。他的心里泛起酸酸的感觉。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黑儿，还有人会这么在意他。而且是这样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江一韦闻着肖桥身上的清香，他柔软细碎的头发挨着他的脸颊，突然有一股冲动，“肖桥，你对我这么好……你要我如如何报答你呢？”

    “什么？”肖桥听到这令人浮想联翩的话没反应过来，脸都红了。

    “你不是要招小弟吗？我愿意给你当小弟！”江一韦说完自己就后悔了，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现在只想赏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没想到这才几个月自己就缴械投降了……之后他突然想起肖桥前两个月说的那句话，“总有一天你会答应的”，幡然醒悟，肖桥对他一次次的救他，对他那么好，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江一韦冷汗都冒出来，肖桥一定在心里嘲笑我！现在如他愿了。江一韦从内心深处感受到屈辱，顿时，江一韦心痛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但是又生生的忍住。越是残忍的，越有可能是真相。这几个月来的温馨和美好就是一场梦，背后的黑暗和邪恶才是真实。江一韦像梦醒了一般，开始麻木的接受自己的命运。他想，伤好后该去和爸妈道个别。

    “小弟？”如果是在三个月前，肖桥会拍手称快，这也正是肖桥拉拢他的最初动机。但是，现在肖桥人都要炸了。

    “你以为小弟是要做什么？”肖桥问。

    “切手指，砍马仔，挡枪……”江一韦以前被忽视的记忆现在潮涌般浮现，那些惨叫，和血淋淋的手指。江一韦不敢相信自己以前竟然觉得自己和肖桥是朋友，这可是只手遮天的黑道少爷啊……

    “你就这样想死吗？你就这样不爱惜你自己的身体？你随随便便就可以拼命？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其他人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没了，我怎么办？”肖桥两只手托着他的肩膀，恶狠狠的说到。

    江一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肖桥。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难道那个居心叵测的人不是肖桥，而是他吗？肖桥不愿意他当小弟，那他为什么还要救我？难道，原来那个邪恶的是自己？江一韦觉得很羞愧，自己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自己的恶意来揣测肖桥的善意。

    肖桥看见江一韦瞪大的眼睛里还qin着泪水，眼泪汪汪的，顿时心都软了，他哪里知道江一韦心里千回百转，只当是自己吓到了他，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把江一韦当成了柔弱的鲜花，却不知江一韦历来都是坚韧的野草。

    “答应我，爱惜自己，好吗？”肖桥抱住江一韦。

    江一韦感动的心都要化了，回抱肖桥，“好，肖桥，你不要我当你小弟，那我就做你兄弟吧，以后只要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兄弟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义不容辞！”

    江一韦突然来了江湖豪气，念着不知在哪本里看来的台词，插着针管的手拍拍肖桥的背。肖桥的情谊失而复得，江一韦在心里更看重肖桥。

    才不许他砍人拼杀，结果他就要上刀山下火海，真是不长记性。肖桥笑着，“你的情谊我领了，但是做兄弟这件事情，现在还是……”

    江一韦原本也觉得自己有点冒犯，听到肖桥这样说，连忙称是。肖桥搂着细腰，心里暗想，“做兄弟？我要的可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