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遇）

    现在还是八九月的交接之际，除了凌晨时分微末到即刻被蒸发的冷意，人整天都是泡在热里的。强光把大地照得白蒙蒙的一片，空气里充斥着柏油马路被被曝晒的味道，闻了让人心里厌烦。行人都尽着阴影走，生怕被这光给炽伤了似的。李子子一眼望过去，只觉得一片寂寥。电影里充满爱欲与浪漫的夏日与眼前这幅光景差别大的让他皱眉。

    “罗叔，我们这儿能有客人吗？天气太热了，大家都不出门儿。”

    李子子照着罗琪的话把店里的立式空调打开，呼呼的冷风吹得他身上畅快，背后渗出的薄汗也变得冰凉。半长的发丝也被吹得向后飘起，一张清俊的脸整个露出来，舒快的眯着眼。

    “像我们这种琴行呢，主要是靠钢琴教师介绍购买的，他们帮学生到我们这儿选钢琴，我们给他们提成，两不耽误嘛。还有呢，就是看熟人介绍了。大街上的营生少，真有人来也是躲雨和避暑的，不信到时候观察观察，这两个天气的时候我们店里最热闹，毕竟哪有人能随便逛逛就丢个几千几万来呢。今天下午我一个朋友过来，那可是个妙人哈哈哈。”

    罗琪边拿工具边和李子子笑语，他今早要去旁边几个县城帮之前的老顾客调音。想起什么似的，他转过头看了看李子子。男孩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空调把衣服吹得膨胀，白细的脖颈伸长，半侧着脸听他讲话。

    “子子，我记得你mama和我说过，你也学过几年钢琴对吧？”

    “啊？对，读初中的时候一直在学。”

    “喜欢？弹得怎么样啊？”

    “喜欢也谈不上吧，只是觉得像一个朋友一样。弹得也一般，简单的能来两首。”

    罗琪本来只是随口问问，听李子子这样说，兴趣突然就来了”那你弹弹，就用那台雅马哈U3。”

    李子子搓了搓衣角，有些局促的坐下了。“我…我弹得可能不好听。”

    “没关系，店里又没客人，就我们俩，罗叔听个消遣嘛。”

    李子子弹了首克列门蒂的小奏鸣曲，中间或有卡顿，但完成的不错。罗琪点点头“可以啊，不错。对了，今天上午我不回来吃午饭，到点儿了外卖会送过来，记得接电话。”

    罗琪走了之后，李子子坐在店门口，旁边是一个钢琴辅导班，现在八九点的光景，已经有学生在上课了。门口有条泰迪犬趴着，舌头不时伸出来舔抵。

    李子子盯着他，想起今天早晨被噩梦惊醒。他昨晚睡觉前看，满脑子神神鬼鬼的睡着了，梦里狐仙上阵，把李子子吓得不轻。

    “今天上午就我们俩作伴啦。”夏季聒噪的蝉鸣把李子子的思绪扯成一根细线，伴着耳畔巴赫的，让他觉得世界都模糊了，全部情感只在这两种不甚和谐的音调中。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罗琪回来，身边还跟着个年轻的男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段很好，大概有187公分。很英俊的一张脸，削直的肩背线条，半挽起的浅蓝色丝绸衬衣下是一段白玉般的肌体。李子子第一眼只觉得这人异常挺拔，脑海中不合时宜的出现一句莎士比亚的话“像鸦群中的一只白鸽翩跹。”

    “子子，这是我朋友，叫贺迟忧，你叫他哥就行。”

    贺迟忧看见李子子，绽开一个微笑“小朋友好，听琪子说了，以后应该能常见面。”

    李子子被贺迟忧这声小朋友叫的有些耳热，更觉得对方是很好的人，笑着应了。

    “你那个学生是学校里的还是外面的？“

    “学校的。预算大概两三万的样子。“

    “要不弄台二手雅马哈？前几天刚到一批U3，保养的特好，这钱买台新的也就小牌子，你问问她？“

    ““昨晚上和她聊了，说我来决定，我是建议她买二手的，等我发她看看。”

    李子子在后面听得认真，他明白罗琪不会天天待在琴行，到时候有客人还是得自己来应付，眼下有什么都尽力听着看着，也不至于到时无措。

    贺迟忧的学生很快就决定好了，于是罗琪安排了下午送货，钱直接由贺迟忧交给他。

    “那我下午不是又不在？”罗琪嘟哝了一声，转头看向李子子。

    “子子，我看你也熟悉了，吃饭什么的也是…”

    “来我家吃吧，你和他一起。我看你送完货大概也就六点多的样子，没人来的话店里早点关门也差不多。”

    贺迟忧声音出来的突兀，李子子有些迟钝的看向他，想到今晚要去这个不甚熟悉的男人家吃晚饭有些局促，他开口想拒绝，谁知罗琪一声应下了。

    “那子子你到时候先过去吧，和迟忧一起去买菜，门关上就行，我到时候还要来店里一趟”

    李子子是很喜欢逛超市的，他在湖县住了十年有余，但亲近的朋友拢共也就两个。平日里除了读些闲书，余下的时光都是在早晨去超市的路上，和偶尔与朋友的闲逛。

    湖县的夏天是湿的，阳光不直接带给人不适，而是透过洇水的衣物寄来一种厌恶的缠绵，像冬日棉鞋里玫红色的绒布被浸湿，总干不透，空的给人烦躁。

    李子子家间壁就是公园，早晨阳光是先被草木吃透，而后金黄色的那束光才在他的身上跳跃。这种舞蹈性的美，每天都在那条与超市相连的小路上被他发现。两旁是红瓦灰墙的旧式屋宇，胡同里晨起的老人与孩子各有各的吵嚷，是尘世特有的味道，让人总无法跳脱的平常日子。

    超市对于李子子来说是特别的，小小的空间，人与人之间隔着物，隔着半明半暗的生活，谁也看不清。

    “茄子要吗？“眼前是贺迟忧宽阔的背脊，他身量高，李子子得仰着脸才能看见。

    “我都可以，看哥你喜欢吃什么。“

    贺迟忧觉得奇怪，李子子的声音是清亮的，但又气弱，听着觉得落不到实处，痒痒挠一样，与他那张白净的脸倒相衬。

    “那就不买了，我不爱吃。“